廣平王府。 雲卿被綁在架子上,隻剩薄薄的一層衣衫,長鞭抽打在他細嫩的皮膚上,留下道道血痕: “廣平王,你信不信,你一定會失敗,你成不了帝王。” 翡翠椅上的男人被激怒了,從護衛手中搶過鞭子,用力地抽打:“你算個什麼東西,憑什麼質疑本宮。” 雲卿道:“這天下是女人的天下,不是男人的,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他本以為會被打得更狠,可抽在身上鞭子突然停住了,麵前的男人大笑起來。明明有著姣好的麵容,可此刻在燭光映照下,竟顯得陰森可怖。 他伸手往雲卿的臉上拍了拍,用力抓著他的下巴:“你自己也是男人,說這種話不覺得丟人嗎?我想起來了,你一邊跟那個穢亂宮闈的納蘭昔垚沆瀣一氣,一邊又和我那個不要臉的小表妹有一腿。長了張漂亮臉蛋竟用來勾引這種風流蕩婦,既然喜歡伺候人,那就等本宮登基,送你去青樓做小倌。” 雲卿惡狠狠地盯著他,情緒激動時異瞳在燭火的照耀下變得湛藍:“青樓小倌至少不會通敵叛國,你作為大周皇子,卻勾結外族,你還不如那些小倌。” 猝不及防間,一個巴掌落到雲卿臉上,火辣辣的疼從耳根開始蔓延:“見識淺薄!本宮這是借蠻夷之力匡復漢室正統,這華夏大國泱泱數千載,自古以來都是男人的天下,什麼時候輪到女人說了算了。” “這世間萬物都離不開一個天道,人界向來仰仗仙界庇護而存在,以母係氏族取代父係氏族是眾上仙的聖意,必然有其合理性。”雲卿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那又如何,本宮隻相信人定勝天,天要攔吾,吾就逆天而行。”廣平王聲音洪亮,咬牙切齒,頗有走火入魔的意味,“當年若不是那些狗屁神仙下的仙咒,女人想要掌權,那就是個笑話。” 雲卿沒有理會他,繼續說道:“千百年前的父係社會,男人往往姬妾眾多,兒女成群,但骨肉親情卻極為淡薄。尤其在帝王家,往往為了一個皇位而爭得頭破血流,弒父殺君,殘害手足之事屢見不鮮。天子之家同室操戈造成歷代王朝內亂不止,長此以往不利於國力的提升。以母係取代父係,不僅能嚴格控製子嗣的數量,還可以大大減少手足相殘之事,降低王朝內亂發生的頻率。” “本王才不在乎內不內亂,隻要能掌握權力,就是掌握了一切。手握天下的感覺,你這種人是不會懂的。” “殿下,你可知作為帝王最重要的品質是什麼,很多人覺得是能力,可我不這麼認為。作為天下的主人,最重要的必然是一顆‘天下為公’之心,過於獨斷專行,會蒙蔽雙眼,過於貪戀權力會失了本心。男人為了保住權力,可以拋妻棄子,而女人為了保住權力,也許會拋棄男人,卻極少數會拋棄自己的孩子。相比男人,女人對權勢的熱情往往淡得多,並且注重骨肉親情,更團結,也更有同情心,所以就這點而言,女人更適合統治這天下。” 廣平王愣住了。 “殿下總覺得女人之所以能掌權,靠的是那道仙咒,那不過是目光短淺之人的看法罷了。就算沒有那道仙咒,人界發展到最後,也必然是母係的天下。人界誕生伊始所建立的家族體係就是母權體係,隻不過是後來男人憑借體力優勢,強行綁架女性,建立父權社會那一套不把人當人的製度,靠著武力征服統治了人界好幾千年。而武力能起到一時的作用,想要長久地發展下去,必須建立穩定的宗法體係,國家也是一樣,真正的盛世也隻有在女人的統治下才能實現。”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在無限長的時間的尺度下,不僅僅是人界,哪怕是妖界、仙界、神界,最終所追求的不過是和諧共生四個字。父係宗法本就是男人強行建立並且違背自然規律的偽觀念,而母係宗法才是順從天然的、出於本能的、符合血緣的統治,是建立在自然法則之上的。母係傳承最大的意義也不是誰得到的權力和財產更多,而是在家族傳承的過程中,如何做到盡全力地保護每個家族成員……”他這輩子都沒一口氣說過那麼長的話,此刻又冷又疼,腦袋昏昏沉沉,雲卿極力地保持著清醒,卻仍止不住地有些語無倫次。 “人類順應自然而生,也許無數次地想要征服自然,可最後才會發現,自然是征服不了的,隻能尊重和改造……所以,不是母係取代了父係,而是一切回到了原點,仙界眾仙此舉不過是推波助瀾,撥亂反正罷了……” 長安的冰月異常寒冷,雲卿身上被鞭子抽打的傷口溢出的血混著一桶桶潑下來的涼水結成了冰霜。 廣平王愣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眼神有了微微的鬆懈,旋即被戾氣取代:“把他嘴給我塞上。” 雲卿凝聚起最後的神誌說:“廣平王,若你是因為陛下為政殘暴,不體恤民情而造反,我敬你。可你隻是為了享受那種淩駕於萬民之上的快感,為了一己之私而造反,甚至不惜勾結外敵,我真的看不起你。就算你真的做了皇帝,也會是一個遺臭萬年的昏君……” 廣平王伸手捏住雲卿細長的脖頸:“待明日登上帝位,本宮倒要看看你還能嘴硬到何時?” 說罷拂袖離去,腳步頓了頓,對著看守的護衛命令道:“給我看著點,事成之前不許讓他死了。” * 翌日,卯時,宣政殿。 百官執笏,立於殿內外,早朝正式開始。 叛軍以不可阻擋之勢沖破了玄武門,一炷香的工夫,便將宣政殿圍了個水泄不通。 為首的男子下馬,執槍,闖入殿中。 不明所以的官員僵在原地,屏息凝神,心中暗感不安。 昭寧帝的一句話,捅破了最後一層窗紙:“皇兄何事如此大陣仗?” “武甯,你別裝模作樣了。大擺空城計,暗使簪星衛刺殺我。”廣平王的聲音在大殿中回響著,引得百官驚異,“你是自己乖乖從這椅子上下來,還是我把拽下來。” “殿下,這謀逆可是死罪。”禦史大夫殷漓玄斥道。 “本宮今日就是要造反,皇城內外已皆被本宮把控,武甯不過是強弩之末,本宮奉勸諸位不要做無謂的鬥爭。”廣平王聲聲擲地,勝券在握,“識時務者,待本宮登基後,給你們留一條命。” 殿內闃然無聲,良久後,凰椅上傳來昭寧帝陣陣笑聲:“就憑皇兄那三萬殘兵敗將,也想造孤的反。” “武甯,你少在這兒給我裝腔作勢,洛陽的官道早已被封死,你就算調兵也至少要半月後才能到達長安,在這兒大擺空城計,還真以為我會上當不可。” “那皇兄可還真是上當了。”昭寧帝的手指輕扣凰椅,玄關大開,親衛軍將湧出,將大殿包抄。 “區區九千親衛軍,就想與我抗衡?”廣平王冷笑道。 “是嗎?皇兄,你可看清楚了。”昭寧帝仍端坐於凰椅之上,氣定神閑地接過宮人遞來的一碗茶。 廣平王往殿外看去,叛軍已被大軍重重包圍,呈現勢均力敵之勢,看來一場血戰已無法避免了。 神策軍?神策軍不是被派去南昌賑災了嗎?怎會在長安? 廣平王意識到自己中計了,卻來不及思考為何派去南昌的神策軍會出現在皇宮。靜下心來粗粗估算一下,昭寧帝暗藏的神策軍不過一萬,加上親衛軍也不到兩萬。 至於那些暗衛,整個大明宮加起來也不過三千,而且暗衛擅長追蹤,隱匿和偷襲,在正麵作戰時並不占優勢。 隻要等到薛靈洋率領宮外的三萬大軍抵達皇城,此戰仍有很大的勝算。 隻是現在,他需要拖延時間。 但昭寧帝並沒有與他拖延時間的意思,直接摔杯為令。 士兵拔劍對上叛軍,殿外瞬間亂作一團,兵戈相向下,血濺了一地,可殿內還是一片祥和。 廣平王見薛靈洋遲遲不到,不禁有了不好的預感,左顧右盼中,看見殿宇的轉角處有一人閃身而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薛靈沄。 為何不是薛靈洋,難道出了什麼變故? 隻見薛靈沄走到昭寧帝跟前,下跪稟報道:“陛下,城外三萬叛軍已處理乾凈。” 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高聲怒吼道:“薛靈沄你這個賤人,竟敢背叛本宮。薛靈洋在哪,你們是不是串通好的……” 薛靈沄轉身對著廣平王道:“三弟對殿下非常忠心,所以本官親手殺了他。” 廣平王直接撲了上去:“你這個毒婦,我要殺了你。” 還沒等她觸到薛靈沄,便見她嘴角露出一抹殷紅,隨著湧出的血越來越多,她帶著笑意倒在了昭寧帝麵前:“陛下,臣自知罪無可恕,可薛氏其餘族人並不知情,還請陛下放過薛氏,放過我兩個兒女……” * 時間倒回到兩個時辰前,薛靈洋收到薛靈沄從天牢中傳回來的密信和一瓶藥水。於是帶著兩個人趕往天牢,迷暈守衛,偷偷將薛靈沄帶出。 “長姐,你可還好?”回了薛府,薛靈洋感覺渾身無力,猜測是逃跑過程中疏掩緊口鼻,誤吸了用來迷暈侍衛的迷藥。 昏暗的屋內,隻點了兩盞燭火,剛剛能看清,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頸上。 “長姐,你這是做什麼?”薛靈洋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你告訴我,高將軍是怎麼死的,大伯又是怎麼死的。”薛靈沄的聲音宛若暗夜裡的鬼魅。 “當然是戰死的。”薛靈洋眼神閃躲。 迎著他躲閃的目光,薛靈沄的思緒忽地被拉回到了兩日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