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高樓林立，一樣的摩肩擦踵，就像田美秀說得那樣，商品琳瑯滿目，還物美價廉。 　　這裡的熱鬧終於有了俞小滿娘倆的一份。兩個人一口氣逛了兩個多小時，逛到天都黑了。 　　學著田美秀的樣子，俞小滿瘋狂劃價，花光了帶出來的300塊，買了糖果、糕點、文具、服裝。 　　雖然沒有一分錢是給自己花的，可拎著沉甸甸的購物袋，俞小滿又累又開心，用自己的勞動換來親人的幸福，她覺得值。 　　買了這麼多東西後，加上這個月還沒來及郵回家的工資，俞小滿手裡還剩了700。攥著著些錢，她什麼都不舍得買了。 　　在天津的這段時間，俞小滿整日都在學生餐廳操勞，沒有見大世麵的機會，但每天迎來送往的也算是長了見識。 　　她知道像他們這樣的出身的孩子，就像廣告上說的，已經輸在了起跑線上，如果再不上學，沒文化，就隻能再走父輩的老路，過和他們一樣的生活。 　　自己已然沒了希望，妹妹和弟弟還有機會，他們不能再走她的老路。這是俞小滿不斷跟自己說的話。 　　初中、高中、大學，對於城市大多數的孩子來說，就是個順理成章的過程，但對於農村的孩子而言，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是這不容易的事，俞小滿卻偏要擔起來，她要供弟弟和妹妹把書讀完！隻要他們倆自己有本事，就是讀到博士她也供！ 　　…… 　　坐了快30個小時的車，俞小滿在早晨6點多一點兒下了車。從車站到村頭，還要走將近1個小時的路。 　　天還沒有大亮，又下著迷蒙的小雨，道路泥濘，天氣陰冷。俞小滿疲憊地走在寂靜的鄉村小路上，隻想能早點到家，喝上一杯熱水，驅一驅這沁透心脾的寒氣。 　　終於看到村口的那棵粗壯的梧桐樹了，俞小滿疲憊的精神竟也振奮了幾分。隻是快走幾步後，一眼看到樹下站著滿臉淒惶的妹妹和弟弟時，她的心一下子蕩到了穀底。 　　俞小滿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出，小姐倆這個時候躲在這裡，不光是為了迎接她。 　　俞利宏回來了，債主子跟著上門了。倆孩子害怕，寧可受凍讓雨淋，也不願意在充斥著叫罵的房子裡呆。 　　就在俞小滿發愣的功夫，俞小夏率先看到了姐姐。一時間開心得忘了害怕，呲著一顆小虎牙飛奔過來，一個勁地叫姐姐。 　　俞小麥也跑過來了，伸手就去接俞小滿手裡的行李。 　　半年不見，倆孩子沒什麼變化，瘦瘦小小的，同款的大眼睛裡，噙滿了歡喜的淚水。 　　緊緊抱著擁上來的妹妹和弟弟，俞小滿很心酸。看著他們凍得通紅的臉頰，摸著他們長著凍瘡的小手，再想想自己在學生餐廳日日見到的孩子，真的就是天上地下，雲泥之別啊。 　　見到久別的親人，俞小麥和俞小夏搶著把家裡的情況告訴給了俞小滿。 　　不出所料，這幾天家裡來了好幾撥要債的，有的還住在了他們家，吵鬧、威脅，甚至還砸東西。 　　兩孩子不知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能去哪兒。想著姐姐這兩天就該回來了，起了床就跑到這兒來等著。 　　“我們已經等了你兩天了！二姐說你今天一定會到。二姐說得真準！” 　　俞小夏的大眼淚還掛在臉上，笑容卻又爬了上來。俞小滿想了一下，拉著他們走到了不遠處一個廢棄的柴房裡。 　　時間還早，村口沒有人經過。俞小滿讓俞小麥、俞小夏擋住門口，迅速脫下褲子，把縫在褲衩上藏錢的小袋子扥下來，給了弟弟300，妹妹200. 　　“要債的一準知道我打工回來，身上帶著錢，弄不好都能給拿走。那樣咱家過年就連頓餃子也吃不上了。這錢你們藏好了，跟姑姑也不說，需要給姑姑的時候，我找你倆要。要債的走了，俞利宏還在家，姑姑手裡要是有錢，早晚得讓他搶走賭去！” 　　接過帶著姐姐體溫的錢，倆孩子認真地點點頭。 　　“姐，我和二姐有個藏寶貝的秘密基地，任誰也發現不了。回家以後，我尋個空兒把錢擱進去，保證沒問題。” 　　俞小夏機靈的小眼神讓當姐姐的心都融化了，俞小滿伸出手摸著俞小夏的頭： 　　“期末考的咋樣？是不是第一名？” 　　俞小夏驕傲地點了點頭： 　　“是呀，姐。這個學期我第一，二姐第二，我倆都是三好生，有獎狀，還有獎品。這次發的是本兒，布麵的，特別好看。二姐說兩個本都送給你。” 　　兩個穿的比城裡叫花子還破爛小孩，抬著好看的小臉等著姐姐表揚，俞小滿為他們驕傲的同時，又是那樣的心酸。 　　連綿的陰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破爛的柴房自然抵禦不了著徹骨的寒涼。 　　雖然又累又餓又冷，俞小滿還是沒有急著回家。 　　知道兩個孩子還沒有吃早飯，俞小滿快速打開行李包，抓了兩大把糖塞到俞小麥和俞小夏的口袋裡，接著又撕開一個點心盒子，讓他倆挑著吃： 　　“獎品你們自己留著，姐看看就高興了。這些點心特別香，在這兒吃足了再回家。包裡有我還給你們買的文具，還有防寒服和毛衣，都嬸嬸幫著挑的，是天津的學生們都穿的款式，又暖和又時髦。姐就知道你倆都爭氣，這些算是獎勵了。下個學期你倆要是還能考第一，放暑假的時候，姐去求嬸嬸，接你倆到天津玩幾天！” 　　姐姐的表揚和許諾讓弟弟妹妹開心不已，倆人搶著把手裡點心往俞小滿的嘴邊遞，讓她先咬第一口。 　　點心又酥又脆，弄得俞小滿一身一臉的渣兒。姐弟三人像小時候一樣又笑又鬧。 　　那一刻，他們忘了人世間的悲苦，就算這份快樂是短暫的，但那份暖意也如同一粒種子，種在了他們彼此的心裡。 　　正如俞小滿所料，債主子都等著她帶錢回家呢。進了家門不過十分鐘，俞小滿就身無分文了。 　　熬走了債主子，俞利宏又開始折騰。罵完俞利麗，又罵俞小滿，說到底就是要錢。 　　幸好俞小滿提前做了準備，弟弟妹妹也配合，俞利宏眼看實在撈不到油水，就打包了俞小滿買的點心糖果，三十一大早就不知所蹤了。 　　禍害走了，微不足道的快樂降臨了。 　　大年三十，弟弟妹妹還有姑姑，都穿上了新衣服。好看的讓那破舊的土坯房子都亮了起來。 　　天津買的點心、糖果都沒了，可錢沒丟啊！趁著還有商店營業，俞小滿帶著弟弟妹妹一通買，然後幫著姑姑做了一桌子的菜。 　　第一次吃這麼豐盛的年夜飯，還喝了飲料，弟弟妹妹開心地睡了覺都在笑，姑姑穿著新衣服，出來進去都會在那麵不怎麼清晰的鏡子前停留一下，情不自禁地微笑。 　　如果說幾個月前到天津打工，俞小滿還有絲絲的不情不願，如今的她，徹底認命了。 　　為了家裡能過上像人樣的日子，為了弟弟妹妹能不重蹈自己的覆轍，她做的一切就特別的有價值，就算不上犧牲。 　　…… 　　一個堅實有力的臂膀突然攔住了發呆的俞小滿，毛茸茸的大腦袋紮進了她的懷裡。 　　“我也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你安心。反正我不管，我這輩子怎麼都離不開你了，你要是不要我，我就這麼單著，單到老。動不了了也沒人管了，就住養老院，當孤寡老人！噢，還讓老褚家絕後了。” 　　高大的男人像個孩子一樣，說出的話讓俞小滿的心讓眼淚淹了，可臉上卻是笑盈盈的。找書苑 wwｗ.zhaosｈuyｕan.com 　　“老大不小的，說話就跟個傻子一樣。別忘了你還有個叫褚軒的弟弟呢，褚家絕不了後！” 　　懷裡的男人嘿嘿地傻笑，抬起頭，吻了吻她柔軟的雙唇。 　　“你呀，是看到我本質的人。連我自己都沒看透這事。跟你說哈，這次工作時間拉的這麼長，就跟我犯傻有直接的關係。等我終於想明白了其中的奧秘，也真是倦了。” 　　享受著一個自己心裡最了不起的人對自己的信任和依戀，俞小滿自認的綠茶本色又來了。 　　什麼門不當戶對的，什麼果斷放棄，一刀兩斷，都拋在腦後了，此時的她心裡、眼裡除了他裝不下別的了。 　　“新來的一把手不好合作呀？” 　　“咳！一言難盡啊！這幾年我總覺得自己已經非常適應這種體製內的管理模式了，調整得很不錯了，可老趙讓我明白了，其實我始終都是在圈外徘徊。把一些簡單的人際關係折騰出花，有什麼意思呀！搞不懂！總之這位號稱出身哈工程的大老板，太讓人失望了。” 　　說話間，褚涵轉了個身，一雙迷人的丹鳳眼盯得俞小滿直犯迷糊。 　　“我想好了，做完手底下的兩個活，快則明年年初，慢也慢不過年底，我就請辭不乾了。中科院的機械所，還有清華、上交大都曾對我拋出過橄欖枝，以前我總覺得比起實驗室，這些實際工作更讓人覺得有成就感。可如今我有些心灰意冷了，我想省省心。卷技術卷專業多辛苦我都不覺得累，卷那些亂七八糟的閑事，還是躺平更合適我。你說呢？是不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