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姐妹兒(1 / 1)

小滿足矣 者也 5015 字 2024-03-17

因為五十萬,從湘西的大山到渤海之濱,千山萬水間,飄散著親人們對一個遠在他鄉的女孩子刻薄直至骯臟的咒罵聲。   洪霞安靜地聽著,悲痛在心底鑄成一道墻,隔絕了血脈間點滴溫情。   沒有經歷過貧窮,你真不知道它有多可怕。它會讓溫暖成為渴望不可及的名詞,讓愛成為摸不著看不到的神話。   對麵的一群人都罵累了,開始討價還價了。洪霞就像個為自己贖身的娼妓,要自由,還要捍衛住自己得之不易的幸福。   談判卡在了25萬,談不下去了。   洪霞說,好吧,我不嫁了,這下都省心了。   說完就撂了電話,騎車到店裡,該乾嘛乾嘛。   晚上回到家,看到一個個未接電話,一條條未讀信息,洪霞還是該乾嘛乾嘛。   最壞的結果就是不嫁了。一個人過又不是不行。   人這輩子啊,追求這個追求那個的,最終不也就是為了混個吃好住好嗎!   黑夜中,洪霞輾轉反側。   洪霞呀,你真是太能想入非非了。你這樣普通的女孩拿來的自信,天上掉的餡餅就算掉地上砸個坑爛了臭了,也不會掉你腦袋上!   可憐、可笑、可悲的普信女,醒醒吧!   淚水打濕了枕頭,普信女睡了。   夢裡都是王昊那張不好看卻讓她怎麼都看不夠的臉,她還是放不下啊!   ……   洪霞的事俞小滿都知道,當初她能和王昊成就好事,也少不了她的推波助瀾。   相互磨合了這麼多年,俞小滿和洪霞不論是在生活上,還是工作上,都有了信任和默契。如今洪霞所經歷的苦痛,俞小滿感同身受。   不知怎麼勸慰,更給不了什麼意見,自己是感情上的失敗者,提供不了經驗,那些教訓更是不提也罷。   營業時間轉眼就到了,開始有客人進門了。   看著洪霞站在門口,笑盈盈地迎接著每個人,俞小滿的心不禁有些酸楚:   當我們接受了世間無常的真相,不對它們生起執念,一切的苦便有了轉機;人世間的事隻要生機不滅,即便暫時不順,也終有抬頭的日子。   親愛的洪霞,俞小滿誠心祈禱,祈禱能留住這來之不易的幸福。   ……   忙碌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午市的高峰過去了,服務員開始分區域打掃了。   今天廚房上了個毛利很高的新菜,服務員也推得挺賣力,可效果並不好。   這樣的結果洪霞特別不認頭。她和俞小滿都試過這個菜,覺得就該是個爆款。所以老潘一從廚房出來,就被她抓到一旁分析原因,研究對策。   忙完手裡活的俞小滿正要湊過去跟他們一起討論,周靈打電話過來了。   “饞你醃的酸蘿卜了,抓緊給我整一瓶。中午我們同事給我在門口的餐廳買了一份泡菜,難吃死了,把我都吃吐了。你說我這次懷的到底是兒子還是丫頭,昨天還想吃辣的,今天就又想酸了。”   除了褚涵和武政,沒人知道周靈和俞小滿是最好的姐妹兒。   “估計是龍鳳胎,一兒一女。酸蘿卜昨天剛剛醃好一壇子,這就給你裝一盒。你在醫院還是家裡?我給你送去。”   “你甭跑,下午我有一個小時的空,去你那兒拿。今天護理部搞測評,估計得加班,我得吃點好的,不然體力跟不上。”   俞小滿直嘆氣。   “反應那麼大,就不能歇歇啊?你們醫院沒你不行嗎?”   那一頭的周靈爽朗地笑了起來。   “不知道我是勞模嗎?愛崗敬業懂不懂?你們這些個體戶啊,一點覺悟都沒有!”   在俞小滿的眼裡,周靈是個有魔力的人。   每次聽她說話,聽她笑,俞小滿的神經會立刻鬆下來,所有的束縛和壓力也會隨之消失,舒坦得隻想跟著她的節奏做個快樂輕鬆的人。   “了不起了,大勞模。您辛苦,就讓我這個個體戶伺候伺候您吧!等著我,一小時後我給你送過去。”   撂下電話,俞小滿抓住還沒來得及走得小師傅,回廚坊重新起灶燒油,幫她弄了兩個快手菜,順手切了盒醬牛肉,裝了兩罐酸蘿卜,又去吧臺軋了橙汁。   一個小時後,忙活了這麼一大堆事兒的俞小滿,準時出現在醫院的醫護休息大廳。   看著一盒盒好吃的,喝著溫度適宜的橙汁,周靈舒服地靠著沙發,滿足得直嘆氣。   “小滿滿啊!你就是我的救星。帶饅頭了嗎?趕緊給我夾幾片醬牛肉!不行,你做的飯不能看,看了立刻就餓!我本來就特別饞,現在讓你給慣的,更饞了。”   在軟軟和和的荷葉餅裡夾上醬牛肉,俞小滿細心地墊上張紙巾,遞到了周靈的手裡。   “我一開飯館的,最不怕人饞。隻是你呀,太刺,不像我乾兒子,還有姐夫……”   姐夫兩字一出口,俞小滿自覺說錯了話,嘎噔就停了話頭。   周靈大大咧咧地一點兒都沒在意,邊吃邊說:   “這牛肉要是讓那爺倆看見,能一頓全去了。尤其那姓武的,比涵涵的槽還大,趕上下手術,你給他一頭牛他都能給旋下去!哼!這麼好吃的東西他都不不配吃!記住了啊,小滿滿,去你那兒就我可以橫吃餓打,別人可不行!等我跟姓武的離婚了,他要還去你那吃飯,你可不許給他打折啊!”   一個荷葉餅吃完了,周靈夾了兩筷子泡菜,指使著俞小滿又給她夾了個餅。   看她吃的開心,俞小滿小心翼翼地問:   “真要跟武哥離啊,就不能再給個機會了?”   “嗯,離不離的還不一定,但離的麵比較大。因為到目前,我還沒找到不跟他離婚的理由說服自己。昨天我下班比較晚,讓剛下手術的他給堵上了,跟我磨嘰了一個小時,還流了鱷魚的眼淚!我也表態,過不過都得給我點時間,很多事想通了就過,實在想不通就必須散。”   “對對,都冷靜冷靜。不過我還是想替武哥說個情,他不是混入,這次動手了,他不對,但我相信真的是個意外。”   又吃了個荷葉餅,周靈覺得又飽又舒服。   “其實我還能吃一個。算了,吃不舒服了,還是自己受罪——老武跟我動手,確實屬於激情犯罪。再說當時我也沒客氣,回了他一個耳光,還踹了他兩腳才走的。嚴格的說,應該定性是互毆。我要離婚,是我們的關係出了問題。這個問題一直都在,一直沒解決。原來我能忍,也願意忍,現在我不樂意忍了,怎麼辦?最簡單的辦法可能就是離了吧。”   ……   就像褚涵說得那樣,周靈不是個被情緒左右的小女人,對生活,對工作,她都有一套成熟的思考。   周靈是個經歷過貧窮的孩子,也是個被父母嗬護,用他們的全力“富養”的孩子。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周靈的父母工作十幾年的工廠倒閉,雙雙下崗。都是往四十裡奔的人,沒有專業技能,沒什麼文化,重新回歸社會再就業,難於上青天。   一時間,周家本就不算寬裕的生活,陷入了泥沼。   周靈從小就是個大大咧咧的女孩,用胡姨的話說,就是沒心沒肺。其實她的內心極其敏感,跟同齡的孩子比起來,更加的懂事。   周靈還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家的經濟條件比其他小朋友差很多,爸爸媽媽為了讓她過得好,付出了太多太多。   胡姨當年是頂替自己的母親進的工廠,為了這件事,她欠了全家人的情。即便哥哥和弟弟的生活條件都比她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每個月給父母交的月錢,她必須要給到他倆的總和才行。   這樣的情況,一直到周靈的姥姥和姥爺過世才算到了頭。就算老兩口的遺產一分一毫也沒分給這個當女兒的,終於能放下包袱過日子,胡姨就很感恩了。   胡姨的原生家庭條件不好,周叔的更差。七歲沒了父親,十七歲沒了母親。   跟胡姨一樣,周叔也是接了媽媽的班進的工廠,一個月幾十塊錢的工資,不光養活自己,還得養活兩個妹妹。   那個時候,大家都不富裕,但跟周叔比起來,任誰都會覺得知足。   在和胡姨搞對象之前,周叔連條毛褲都沒穿過,一條爛了襠的破線褲穿了不知多少年,每次到澡堂子洗澡都得背著人脫衣服;   食堂裡最便宜的丙菜都沒舍得買過,兩個饅頭配一碗免費菜湯,吃了一年又一年。   就這麼樣的兩個人,成家後不但沒有得到過原生家庭的幫助,還要受他們的拖累,靠著微薄的工資,過著自己緊緊巴巴的小日子。   他們認真生活,努力工作,最大的希望就是能讓他們的孩子能過得能比他們好。   但條件就擺在這兒了,想讓孩子跟其他小朋友過得一樣,實在挺難的。   好在小丫頭性子好,開朗又樂觀,一點都不在乎人家穿得比她漂亮,去樂園玩了,去吃麥當勞了,家裡買了VCD能看好多動畫片了。   別人眼裡的周靈總是笑嗬嗬的,什麼都不在意,無所謂,其實她什麼都在乎,她的小心眼裡裝滿了對父母的體諒和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