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靈問她身邊的護士。 “武政。誒,你不認識他呀,他可是方教授的關門弟子。妥妥的大學霸,這波過來實習的學生,聽主任說,隻有他大概率會留咱們醫院呢!” 武政,一個看似貌不驚人,卻在關鍵時刻敢於挺身而出的人,原來是褚奶奶的學生。怪不得! 周靈就這麼認識了武政。不過他們並沒交流的機會。最多也就是相逢一笑。直到某天,放暑假的褚涵穿著大褲衩子來找下班的武政打球,讓周靈碰上了,才讓彼此的關係近了起來。 接觸下來,周靈發現人不可貌相這話還真對。看著木訥又悶的一個書呆子,有個很有趣的靈魂: 業務過硬,知識麵廣,愛玩且會玩,除了皮囊普通,其餘部分皆屬精品。 又過了一個月,武政實習結束回學校做畢業論文了,和周靈之間的關係也正式開始曖昧了。 倆人勾勾搭搭了一段時間,在褚涵的助力下,在武政正式分配到了醫院做起了實習醫生,他們的關係也修成正果了。 一段兩情相悅的感情,在與彼此家庭結合的過程中,卻變得有了瑕疵。 初次去武家拜會,周靈真的被她未來的婆婆膈應到了。莫名其妙的冷淡和敵意,讓人沒法不介意。 但周靈什麼都沒說,不是因為所謂的素質和修養,僅僅因為她真的愛武政,她理解他,包容他。 武政家的門檻看來比周靈的要高,父母都是恢復高考後前幾屆的大學生,一個是重點中學的老師,一個是機關乾部。 但在這看似光鮮的生活背後,又怎麼可能擺脫那瑣碎的一地雞毛呢? 武媽媽李春芬出生在一個普通的知識分子家庭,爸爸媽媽當了一輩子小學老師。 李春芬一哥一妹行老二,在那個年代,大哥留城,她就要下鄉插隊。 在鄉下一呆就是四年,恢復高考給了她回城的希望。77年的時候,因為知道信兒晚了,錯過了報名的時間,隻能拚第二年。 77年是冬季高考,78年恢復夏季招生了,那麼兩屆之間相差了不過半年時間。 李春芬雖然文化底子不錯,可畢竟扔下這麼多年了,好多東西撿起來也沒那麼容易上手,再加上緊張,出來的成績非常不理想,勉強能上個外地的大專。 李春芬知道自己的能力,所以一定要再考一次。可家裡人的態度,讓她很絕望。絕望的同時,也是無奈的理解。 為了迎接高考,沒戶口,沒收入的她已經在家裡白吃白住小半年了。那個時候,城市裡油糧米麵都是定量的,多了她的一口飯,別人就得少吃一口。 這還不算最難的,哥哥去年娶了媳婦,如今弟妹大了肚子,過不了3個月家裡就要添人進口。 家裡就兩間10多平米的房子,已經擠得可以了,她還要回來占一塊地方,能沒矛盾嗎? 貧困讓愛沒了溫度,所有人都希望李春芬趕緊考個外省的大專離開這裡再說,但倔強的她忍著父母的長籲短嘆,哥哥和妹妹的指責,嫂子翻上天的大白眼,熬了一年終於考上了天津師範大學數學係。 當年李春芬是全校第一個報到的學生,第一個拖著簡單的行李入住了宿舍。想到以後的四年,作為公費師範生,她有生活費可以領,有免費的房子住,堅強的她知足到哭泣。 四年過得很快,李春芬馬上麵臨分配了,居住的難題又來了。 分配去向是中學,可TJ市區的學校基本沒有職工宿舍,賴在大學宿舍更是不可能。想要解決燃眉之急,嫁人是個捷徑。 其實就算有地方住,以李春芬馬上29的歲數,找對象結婚的事也算是迫在眉睫了。 在七大姑八大姨,相熟的朋友和同學的熱情幫助下,經過迅速的篩選,武啟晉被選中了。 武啟晉是甘肅人,77屆南開大學中文係畢業後,分配在市政府機關。人長得不錯,脾氣也好,雖然家境貧寒,但他最大的優勢就是有自己獨立的住房。 不久前機關分了他一個夥單(一個單元兩間房,分給兩家住,廁所和廚房兩家公用。)的拆小。 房子隻有14平,地點還偏,但有個窩能容身,還是個有一定私密性的窩,李春芬就很滿意了。 李春芬前腳領了畢業證到分配的學校報了道,後腳就跟武啟晉領了證,回到父母那吃了頓麵條,提上簡單的行李當天就入了洞房。 那個時候,李春芬就知道武啟晉的家庭條件很差,但差到什麼地步,她真的相像不到。 武家也是三個孩子,都是男丁。武啟晉是老大。往上倒幾輩子都是務農的,出了武啟晉這樣的孩子,就是祖墳上冒了股青煙。 長子長孫,上了大學,還在大城市娶妻生子當了官,武啟晉就是那塊兒貧瘠土地上的冒出的泉眼兒,他是自家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弟弟以及後來的弟妹、侄子侄女的唯一的,愚公也移不動的靠山,甚至是十裡八鄉沒出五服的,見過麵沒見過麵的人的依靠。 從兩口子加一起100出頭的工資,到月入過千,過五千,福利分房從14平米的拆小,換到30多平的獨單,50多平的偏單,80多平的老三室,武家的生活形式在變,本質卻不變。 十幾年間,武啟晉的工資係數花在了原生家庭,就這樣還要不斷地借債,應付各種突如其來的事故; 他們的家是甘肅某縣某村的駐津辦事處,看病的,找工作的,過來玩玩的,這裡是他們唯一不變的選擇。 李春芬就這樣和一個認識了三個多月就結婚的男子一起承擔起了這份苦難,一擔就是大半輩子。 對李春芬而言,人生沒有目的,隻有過程。曾經向往的一切,在這個過程中,全部消耗成了虛無。 生活不斷地蠶食著她所有樸素的美,讓她必須現實,必須勢力,甚至必須兇悍。 在和周靈說起家庭生活過往的時候,武政幾次紅了眼眶。他很難忍受母親的性格做派,亦很難對一個飽經滄桑的女人硬下心來。 直到武政的爺爺奶奶過世,武家才算有了自己的家庭生活。 駐津辦事處終於關張了,武啟晉放在家裡的工資卡也開始有餘額了。 但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呀,一個被生活折磨這麼久的女人,早就忘了婚姻伊始的初衷了。 強勢霸道的外表,包裹的是一顆傷痕累累的心。 因為疼愛武政,愛屋及烏,李春芬的交往過程中,周靈從始至終體諒她,不與她計較。 李春芬傲慢無禮的外表下,包裹的那顆自卑的心,讓善良的兒媳婦挺心疼的。 可啥事都得有個度啊!周靈不要求婆婆能做到別人敬你一尺你得回一丈,一分不回都沒關係,可總蹬鼻子上臉就膈應人了啊! 從戀愛到結婚,周靈在處理和婆婆的關係時,可以說是退了又退,體諒她體諒到了不惜對不住自己親爹親媽了,可她還是沒有一點知足的意思。 周靈是個大度的人,但不是聖人。她原諒得了她所有的不是,卻無法原諒被自己母親PUA的武政無原則的逃避。 武政打自己一個耳光的事,周靈能原諒,她相信他就是一時沖動,不是家暴,不會有所謂零次和無數次的可能。 武政不是媽寶男,不管是精神上,還是行動上,他都有自己獨立的主張和行動力。 但武政依舊無法處理好他和他媽的關係。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他逃避的原因,表麵上是因為他媽強勢,他惹不起她,骨子裡卻和他爸一樣,覺得他們是虧欠她的,所以無論如何都不願和她起沖突,即便明知她無理取鬧,也要用睜一眼閉一眼的方式遷就,逃避。 隻是遷就了她,就會傷害了她。 100度的開水都會涼,更何況37度的人心?感情不是水龍頭,可以說關就關,但可以是電池,慢慢的消耗殆盡。 想要離婚,是周靈開始對自己沒了信心。 婚姻永遠不隻是兩個人的事,多浪漫的愛情也要在茶米油鹽中模糊掉顏色。周靈不想為了愛情繼續委曲求全,沒了這個基礎,他倆的婚姻又能怎麼走下去呀! …… 大廳裡很安靜,沒什麼人。周靈看著俞小滿看著自己有些發愁的眼神,先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就笑了起來: “我這個人啊,看著沒心沒肺的樣兒,其實心思也細膩著呢!哈哈哈!沒事了,你放心吧,我這麼聰明的一個人,這點事保證能處理好!那個小涵的胃口怎麼不好法兒?吃什麼藥了嗎?剛才我媽給我打電話了,說奶奶要他做個胃鏡查查。你晚上去他那兒,問問他什麼時候方便。最好定後天,明天上午護理部大檢查,我沒法陪他。” 俞小滿點點頭,眼神中滿是擔心。 “反正就是挺不好的。這次回來,瘦了不少,應該好好查查。胃鏡就後天吧,我不方便跟著,他丟三落四的,沒你跟著,他一個人做檢查我也不放心。做胃鏡要麻醉嗎?麻醉以後還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