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 人算不如天算(1 / 1)

小滿足矣 者也 4788 字 2024-03-17

很多話周靈早就想跟俞小滿說了,今天姐倆兒聊到了這兒,她也是敞開心扉了:   “有些事咱們都得有個心理準備,不能隻想樂觀的一麵。能做保外就醫,涵涵的腰傷必是挺重的,肯定不是行動不便那麼簡單,大概率怕是已經臥床了。一個健康的人,一下子臥床不能動了,心理上會有很大的應激創傷。更何況涵涵的傷不光身體上有啊!所以我們不光要在生活上照顧他,更要時刻牢記,不給他心裡增添負擔,讓他慢慢的緩,一點點的調。”   周靈的話俞小滿聽進去了,很認真地點點頭:   “保外就醫的條款我看了好幾遍,看一次心慌一次,心疼一次。我明白他隻要是能回來,身體的情況肯定是糟透了。不過那又怎麼樣呢?最不好的結果不就是癱了嗎?無所謂,我根本就不在乎!人在就行,就算這輩子他都不能動了,我也無所謂,不在乎啊!我願意伺候他一輩子。”   “你願意他願意嗎?這種話今天說完以後就別再說了!尤其不要跟涵涵說!”   周靈一下子打斷了俞小滿的話,表情也變得很嚴肅。   “你要是真疼他,今後要做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鼓勵他好好配合治療,好好鍛煉身體,調整好心態,跟他一起奔著希望走,開開心心過日子。”   “那個……我……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要表達什麼,也特別能理解你的心情。”   周靈沒給俞小滿解釋的機會,話說得有些嚴厲:   “回來以後,涵涵要調整心態,你也要調!他回來以後啊,覺得心疼了,難受了,想哭了,一定背著他。這事我不光說你,咱們所有的人,都要注意。多給他正能量,多鼓勵他咬緊牙關邁過這個坎。”   知道自己的話很殘酷,但周靈還是咬著牙說了。   那個當初坐在陽光下彈鋼琴的小弟弟,不但是俞小滿心中的小太陽,也曾是她的啊。   初次相見時,小男孩肉嘟嘟的小臉蛋上溫暖的笑容,早已刻入了周靈的腦海,親親熱熱的一聲“姐姐”,從那天一直叫到現在,不論自己是什麼樣的周靈,在他的心裡,她始終是最親、最好的姐姐。   快樂、健康、自信的周靈,是自身性格成就的,是爸爸媽媽的愛成就的,是褚家二老的嗬護成就的,也是褚涵的溫暖成就的。   從褚涵出事到現在,周靈背地裡掉過好幾次眼淚。得知他傷了腰,正在辦保外就醫以後,心裡的那份不踏實,又增了幾分。   好幾次周靈都被噩夢驚醒,醒了就抱著武政哭。   武政懂得妻子的心情,想安慰她又無從說起,於是兩口子就這麼坐著,長籲短嘆到天亮。   他們都是資深的醫務工作者,見過各種悲歡離合,知道傷病的無情,知道有些傷害帶給人的不止是肉體的折磨。   一旦保外就醫了,那個健康強壯的褚涵或許永遠的留在了幾百天前了,曾經活力十足的一個人大概就這麼不聲不響地走了。   周靈的話深深地打在了俞小滿心上。   縱使她始終不變地認為,不管到什麼時候,褚涵就是褚涵,是俞小滿心中永遠不變的No1。隻要她有的,她都願意和他分享,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隻是她願意無條件的付出,那他又能無條件的接受嗎?   那個善良的,總是把別人的利益放在自己前麵的人,該怎麼看待自己的付出呢?   “姐,你說的我都懂了,也記住了。到時候我和他一塊兒努力,樂觀麵對困難。以後我要是哪裡做的不好了,你就提醒我,罵我都行。”   這一晚,姐倆聊了好半天。周靈給自己定的調子,就是給俞小滿潑冷水,讓她在麵對重疾在身的褚涵能有個心理準備。對困難準備得充分些,對俞小滿,對褚涵都好。   俞小滿明白周靈的一片苦心,也相信她的專業分析,她說的所有話俞小滿都一一記下,答應按照她的提示,提前做好安排。   以後再回想起那個晚上,俞小滿和周靈都忍不住唏噓。   她們以為自己已經做足了最壞的打算,結果實際情況和她們分析的竟然相差十萬八千裡,說是天上地下都不足為奇了。   ……   千裡之外。那天晚上。   伴著車子翻到發出的巨大聲響,褚涵的一聲慘叫,驚呆了所有人。   當大家齊齊跑過去,七手八腳地把褚涵從車下弄出來的時候,他早已昏死過去了。   急急忙忙把人推進了急診室,一通檢查過後,醫生也是滿臉的無奈:   肋骨折了三根,左小臂嚴重的開放性骨折,傷痕累累的腰又一次被重創,具體傷成什麼樣兒,縣醫院的設備有限,給不出準確的答案。   沒多久褚涵從昏迷中醒來了,準確地說是被疼醒的。   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窄小的檢查床上,一名醫生正在抓著他變形的左臂。一陣劇痛襲來,褚涵忍不住發出一陣陣慘叫。   空蕩的急診室裡,回響著褚涵痛苦的呻吟聲。   人傷成這樣,隻能安排轉院繼續救治啊。可安排一個在押的犯罪嫌疑人轉院治療,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褚涵目前雖是痛苦,但看起來還沒有生命危險。   看守所和檢察院的領導們一商量,決定先讓縣醫院給控製著傷情,明天一大早兩邊盡快出手續,給褚涵辦轉院。   因為傷口感染,褚涵當夜就發起了高燒,輸了抗生素和退燒藥也沒起多大的作用,人一直處在半昏迷狀態。   看著褚涵半死不活的樣子,負責看守和陪伴的獄警也著急,可縣醫院的水平實在有限,他們除了不時給他喂點水,也做不了什麼。   第二天好不容易把手續都弄齊全了,看守所趕緊派了警車過來送褚涵去地區醫院。   可褚涵的病情卻發展得很快,整個人都無法動彈,換個體位都會讓病人疼得發出瘮人的慘叫。   醫生又檢查了一下,初步判斷褚涵的腰椎骨折的情況非常嚴重,此時如果挪動不當,估計下半輩子隻能癱床上了。想要把他轉走,必須得安排救護車。   可當時已經是晚上了,此地偏遠,叫救護車也得等轉天啊。   於是隨時準備轉院的褚涵又在縣醫院的樓道裡躺了一夜。被抬上救護車去地區醫院,已經是另一天的傍晚了。   經過兩個小時的車程,出發前還能發出呻吟的褚涵,到了地區醫院的時候,完全沒有了動靜。深度昏迷,高燒41度。   一周後褚涵開始退燒了,意識也慢慢變得清晰了。   隻是意識清晰之後,褚涵更希望自己能像以前一樣的混沌著。清醒地體會著身體每一處如淩遲般的痛,真叫痛不欲生啊!   傷痛無盡的折磨沒有終點,褚涵身處人間煉獄的絕望沒人能體會得到。   曾經有多驕傲如今就有多卑微,曾經的體麵都成了過眼雲煙,如今的褚涵守著一張殘破的身軀,等待著死神的眷顧。   隻是在這最後的時刻,褚涵還想掙紮一下,這個世界還有那麼多他放不下的東西,他想再堅持一下。   那天剛剛做完CT回到病房,褚涵叫住了並不太願意搭理他的醫生:   “你好,醫生。你能和我說一下檢查的結果嗎?我的腰在幾個多月前被重物砸過後,又被傷了兩次。現在我的感覺非常不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下半身從疼痛到麻痹,再到現在幾乎沒有知覺了。就連大小便也沒感覺了。我這樣,是算癱瘓了嗎?”   醫生跟褚涵歲數差不多,聽了她的話,站住了。低頭看了看他,那期待中含著緊張又恐懼的眼神,讓他心裡湧起一陣同情。   這個傷者到底犯了什麼事,病區的醫護並不清楚,也懶得打聽。但從看守的規格上推斷,這個人犯得事不是小事。   在這種相對落後地區,所謂的大案除了殺人放火,就是運毒販毒。這樣的人死有餘辜,對他們的同情,就是對人性的褻瀆。   於是醫生收起了心中的冒起的那一絲憐憫,一臉的沒好氣。   “癱瘓不癱瘓的,我不能下結論,觀察吧,這個可能性確實很大。除了外傷,你身體其它指標也很差,心肺肝腎功能的各項指標都不行,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們醫院條件有限,很多檢查和治療也做不了。”   醫生講完看也沒看褚涵一眼就走了。房間很靜,褚涵一動不動地躺著,表情無比的平靜,內心卻早已一片汪洋。   細細回味著醫生剛剛說的話,無能無力的絕望壓倒了一起。   逃出升天的機會,老天不會給他了,他的一輩子大概就這麼交代了。   就算一切塵埃落定,證明他褚涵沒做過侵害國家利益的是,這次事故也與他無關,又能怎麼樣呢?   死了,蓋棺定論,怎麼論自己也無從知曉;   僥幸活下來了,未來的每一天他將把生命的全部交待給一張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隔著窗戶看日升日落,看風雲變幻,四季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