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已日落西山,夕陽西下。洪姨正準備著三人的晚飯。 溫岄與淩美玲坐在桌旁邊等著邊閑聊。 溫岄問:“吃了幾日藥,淩夫人可有覺得何處不妥?” “並未覺得不妥,近日睡得安穩多了,咳嗽也少了,該是向好的方向發展了吧。” 溫岄有些擔憂,她畢竟已經八十多了,按人間界人的壽命來講。她已是高壽了,加上早年身體虧損,單論身體狀態的話,她不及梁文山硬朗的。若是二人相逢,可能也無多少時日了。想到他們耽擱的那麼些年,溫岄就想罵人,愚昧,一個個都愚昧至極! 淩美玲見溫岄臉色微變,又不講話隨即擔憂地問:“小岄兒可是覺得何處不妥?但說無防,我都一把年紀了,看開了。” 溫岄看了看淩美玲,嘆息一聲,思慮再三才開口道:“淩夫人可曾想過與梁老爺再相認?” 此時,太陽已完全落下。隻剩點點霞光點綴著夕陽,再過幾瞬,黑夜將安全籠罩大地,那時便會亮起萬家點火,這便是人間的美妙之處。一盞燈,便是一處煙火,便是一處人家,便是一個歸處。 像秋月宮,像程大娘留給她的那個家。 溫岄拋出的這個問題淩美玲想了無數遍,卻一直沒有答案。她膽怯,她害怕,她不敢呀。 但溫岄的出現,好像給了淩美玲開了一條小路,繞過多年的糾結錯過,直白地麵對內心一次。她送了桑葚酒其實便是答案,溫岄明白,但溫岄還是想問一問。 隻見淩美玲隻望著院墻發呆,不言也不語。直至洪姨說可以吃飯了,她才慢悠悠地回了一個字:想。 溫岄笑了,很寬慰,很開心,這算不算離他們的喜事又近了一步。她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了。 欒華在袋子裡都感受到了溫岄起飛的心,默默又給自己喂了口玉露。他太難了。 第二日,陰天。 左右無事,今日也不想去梁府。溫岄提議陪老太太出去走走。老太太明知溫岄的意思,但也答應了。就像昨日她說的想,確實是想,那就不再想太多,順從一次自己的心吧。 淩老太太隻是斷臂,腿腳卻並無大問題,除了走得慢些,瞧上去精神氣還是不錯的。出門前還特意在梳妝臺前理了理頭發,抹了些臉油呢。 溫岄與洪姨看著,在心底默默地開心。 梁府的侍衛發現今日是三人出門後,火燒屁股般地跑去通知老爺了。 梁文山沒想到驚喜來得這麼突然,她她她昨日送了酒,今日就出院子了。她她她,肯定是想他了。 激動的梁文山像個毛頭小子似的,摸摸頭發,理理衣服。就怕哪裡不妥當,淩美玲嫌棄他了。 溫岄與洪姨一左一右伴在淩美玲左右,過幾日便是端午節了,街道上較前幾天又更熱鬧些,四處都是些賣箬葉與綜樹葉的攤販。還有許多賣糯米,紅豆與綠豆的。 溫岄知道粽子但沒吃過,便問洪姨會不會包。 淩美玲笑著說:“溫姑娘想吃什麼餡兒的,洪姨都能給你整出來。” “想吃肉餡的。” 欒華在袋子裡聽完,吐槽:天天就知道吃肉。 “好好。”淩美玲看向洪姨道:“去挑兩塊好排骨,回去醃上,明兒就包給溫姑娘吃。” “好。我去看看,溫姑娘小心些別讓人碰著老夫人了。” 溫岄點頭,“洪姨放心。” 隨後,溫岄攙著淩美玲完好的右手慢慢地走著。隻聽淩美玲慢慢地說:“洪姨也是個苦命的人,我遇見她時。她正賣身葬子呢。” “人說最悲傷的是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你洪姨是連葬子的錢都拿不出來了。那年鬧饑荒,若不是文山開糧賑災,可能得死更多的人。” “吃樹皮,樹根,糟糠,泥土,甚至易子而食的。都有。” “活著才有希望,初初見時覺得不能接受,後來發現。好像並不能去說它對或者錯。不過世事如此罷了。” “所以,老夫人釋懷了嗎?”溫岄問。 淩美玲在一個賣娟花的攤子停下了。攤主熱情地招呼著淩夫人。 隻見淩美玲拿了朵娟花在溫岄頭上比對著,為了讓淩美玲不那麼吃力,溫岄微微矮著身子任著淩美玲拿著各式的娟花比著。 攤主也漸漸瞧出了淩美玲隻有一隻手,也貼心地將各式娟花送到她手邊並開心地道:“老夫人是給孫女挑吧,這青色的小粽子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馬上端午節了,送個安康,應時應景!” 淩美玲接過攤主拿過來的小粽子,小巧的青色的粽子用紅色的絨線紮著,多餘的線頭下麵墜著兩個金色的小銅鈴,拿在手上叮鈴叮鈴地響。煞是可愛。在溫岄頭發上比了比,確實好看。 “看倒是不錯,隻是這小銅鈴叮當響有些太過吵鬧了。小岄兒喜歡嗎?” 溫岄接過小粽子,甩了甩鈴鐺,笑著道:“喜歡誒,很好看呀。連箬葉的紋路都繡出來了呢,好生精巧呀!銅鈴不喜歡了我可以再換些玉墜子嘛!” 溫岄用輕快的語氣訴說著她的喜歡,淩美玲痛快地買下了一對。 她們出來時剛好是人最多的時候,一路上走走逛逛的人漸漸少了,都回家燒飯去了,而他們卻越走越遠。 淩美玲停在了一家酒樓門口對著跟了她們一路的一行人道:“老梁頭。” “欸!”身體健康,耳聰目明的梁文山立馬聽到了。一聲欸字含著整整六十五年的思念,他終於聽到她的聲音了,還是那個樣,還是那麼親切。 瞧著滿臉笑容,急匆匆走向她的梁文山,淩美玲瞬時間濕了眼眶,後來這二十六年,她是有多愚昧才會住在對麵卻再不相識,明明明知他一直在尋自己的,是她的懦弱害慘了二人。 梁文山亦是發現了淩美玲濕了的眼框,慢下腳步去摸懷裡的手帕邊走邊道:“小玲子呀。” 說著也哽咽了起來,將手帕遞給了淩美玲。 接過手帕,那熟悉的繡花。竟是自己多年前贈予他的。淩美玲心頭酸澀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