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教訓(1 / 1)

趙笙低眉順目,道:“小人實在不敢。”   他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隻是希冀王爺能多加考量,莫要誤了家眷。”   寧王眼神引沉,目光閃爍,再無之前憤怒模樣。   趙笙的話沒有說錯,也是在隱晦提醒他。   他已不再是寧王,如今在宗人府大牢還能自稱本王,是因為罪名還未落實,封號還未褫奪。   但他又怎麼會不了解他那位皇兄?   之前無事都要給自己羅織罪名,如今自己頭上那麼大頂造反的帽子,皇兄豈會放過自己?   現在的他,就跟砧板上的魚沒有任何差別。   而趙笙用來威脅他的何千歲……則更是禽獸不如!   寧王一生膽大,但唯有一人,他始終忌諱。   那就是這位被人稱為千歲的大太監!   何千歲深受皇帝信任,其麾下的廠衛無惡不作。   說是為皇帝辦事,實際上更多為自己謀取私利。   其常常羅織罪名,誣陷良民,有人稍有嘴誤,就會小題大做,趁機勒索。   萬景年間的廠衛之間還有互相製衡,但到了天光年間,這樣的場麵就生了變化。   何千歲統管東廠,錦衣衛的都指揮使是他義子,兩大衙門變成了一人之利器。   由於皇帝之寵信,廠衛的偵緝之廣,甚至已到了遠州偏僻。   孤荒之地,也有“鮮衣怒馬作炎京語者”,“自炎京至天下,旁午緝事,雖王府不免”。   在他還是藩王的時候,就已見識過廠衛的手段,如今自己身陷囹圄,又豈能是這些狼狽為奸的對手?   寧王凝視著趙笙,這位宗人府的小太監,神情溫和,靜靜等待他的回話。   “如今本王虎落平陽,誰都能來踩上一腳了。”   寧王笑容莫明,又帶著苦澀。   趙笙心中一動,知道這是寧王服軟了。   他趕忙說道:“小人豈敢欺負王爺,隻望王爺莫要為難小人便是。”   說罷,他席地而坐,從懷中拿出筆墨紙硯來。   都是早已準備好的東西,其中紙張裡還夾帶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常規要詢問的問題。   宗人府大牢的審問,大多是走個形式,但又不能沒有。   故而經歷司的人敢讓趙笙這個雜役太監來審問。   流程上是出不了問題的,隻不過是欺負人罷了。   寧王冷哼一聲:“問吧!”   依舊是戾氣十足,趙笙隻感到胸前的穴位鼓脹,全身經脈都仿佛受到了壓迫和撕扯。   不愧是後天九重的高手,被鎖住了武功,依舊能如此強悍。   但看樣子,這位寧王在問詢時也不願收斂戾氣,是要好好教訓他這個膽大妄為的小太監了。   趙笙輕笑一聲,麵不改色,將紙張上的問題一一問出。   大約是兩刻鐘後,趙笙終於將審問完成。   他將紙箋工整疊好,放進早已準備好的紙封內。   紙封呈翠玉色,為宗人府經歷司專用,故而稱之為玉牒。   將玉牒放回懷裡,趙笙長出一口氣,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寧王的戾氣太過強大,再不加收斂的情況下,已經超過了星動萬象這一式所能承載的極限。   他內視己身,發覺那十幾個鼓動的竅穴已經破口,胸腹經脈受損,但比起四肢來,總要好上許多。   他的四肢經脈更是多了數不盡的細小傷口。   果真如海總事所說,星動萬象可護他周身命脈,四肢沒有重要竅穴,權且放棄。   若是沒有不滅靈光,憑借海總事傳授給他的功夫,他確實能活下來。   隻是能活多久就說不準了,四肢也會逐漸殘廢。   但他有不滅靈光,不必擔心這些。   趙笙起身,對寧王彎腰告辭。   這裡的戾氣厲害,即使不滅靈光能修復他的傷勢,但痛苦卻是實打實的。   寧王凝視他許久,忽然覺得這個小太監有些許不一樣。   他自幼不受先帝寵愛,在皇宮裡見慣了人情冷暖。   那些太監,見他勢弱,雖不敢得罪,但個個不拿眼看他,仿佛在說,我就這樣,你又能如何?   故而他打小就不喜歡這些太監宦官,對皇兄寵信何千歲一事,更是嗤之以鼻。   但趙笙不同。   其神情溫和謙遜,不倨傲,不得意,又不卑微,不低賤。   這樣的太監,不多見啊。   見趙笙轉身離去,他沉默片刻,忽然傳音給他。   “本王想喝酒了。”   這傳音武功倒是好用……趙笙眉毛一跳,轉身過來,不卑不亢。   “小人不是大牢中人,恐不能給王爺送酒,若王爺真想喝,小人出去後,可為您跟大牢獄卒說上一聲。”   開玩笑,老子差點就死你手裡,不給你白眼就不錯了。   寧王端詳著他神情,淡淡說道:“獄卒隻怕不肯給本王送酒。你也不必說了。”   趙笙搖頭,道:“那小人就告退了。”   他轉身走沒兩步,身後寧王又傳音過來。   “你有練武?你這次回去若是不死,可提酒來找本王,本王傳授你一門秘技。   這秘技恰好中和你所修煉《吸星大法》的弊端,可助你多活幾年。”   趙笙心神動蕩,停下腳步。   他倒是不吃驚寧王能看出他修煉的秘技,畢竟皇宮所有的秘技都出自皇室,寧王又是後天九重的強者,能看出來不奇怪。   趙笙所思量的是,寧王口中的那門秘技。   隻需送酒,就能得到?   趙笙猶疑片刻,搖頭道:“多謝王爺好意了。”   說罷,他不敢停留,快步走開。   寧王愣住,而後失聲笑道:“這個謹慎的小烏龜啊。”   趙笙哪裡敢停留,皇宮內,所有的事情都有代價。   寧王要傳授給他秘技,誰知道在謀劃什麼。   還是趕緊走了為妙。   大道不爭早,他壽命無窮,無須著急。   細水長流,慢慢來……趙笙走出大牢大門,看著頭頂上的陽光,不禁心胸舒暢。   在大牢這陰森濕冷的地方待久了,整個人都不舒服了。   隻是胸前戾氣沖蕩,使得他頗有些難受。   得趕緊回去,將戾氣放出,再修補經脈竅穴,方不會引起別人懷疑。   他正想著,就看見前麵有兩位同樣身穿青絹團服的太監走來。   其中一人他認識,正是那時帶隊要過來給他“收屍”的小平子。   至於另外一人……趙笙使勁想了想,但都沒想起來是誰。   “小笙子,還不快來見過劉哥兒,劉哥兒可是右宗院的一等太監,當初你送玉牒的活兒,就是從劉哥兒手上接的。”   小平子跟個狗腿子一樣,跑上前來,跟趙笙介紹起另一位太監。   你小子可是左宗院的人,如今卻跟上右宗院的人當狗……趙笙雙目微瞇,對劉哥兒點頭示意。   “見過劉哥兒。”   當初前身接過這個倒黴催的雜活,都不知道轉了幾手,搞不好當初劉哥兒當初給的報酬要更豐富一些,但到了他手裡,就變成一餐吃食了。   他也是實在不認識劉哥兒這個人。   隻是這兩人怎麼過來這邊了?   趙笙抬目望向更外邊的大門,小桂子還被擋在門外。   這兩人卻又進來了?   趙笙心中突然有了猜測,笑瞇瞇地看著兩人。   “當初經歷司說你將玉牒送丟了,這次劉哥兒不放心,特意跑過來這邊!”   小平子看向劉哥兒的神情諂媚,但轉頭看向趙笙時,又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   “還不快將玉牒拿出來,交給劉哥兒檢查!”   劉哥兒擺擺手,神情倨傲。   “主要還是咱家太過勞心,實在是不想此事再發生一遍。”   小平子見趙笙還沒有動作,便瞪大了雙眼。   “劉哥兒是為了伱好,快快拿出來!”   趙笙麵色從容,心中卻是冷笑。   好一個狼狽為奸。   自己這次來審問寧王,是得了左宗院海總事首肯的,關你一個右宗院一等太監什麼事?   前兒個玉牒丟了,你不出來,如今我重錄了玉牒,你就來這裡堵我?   你這家夥要看玉牒做什麼?誰知道你會不會假借檢閱之由,借機將其毀壞,然後再讓我去審問一遍?   宮廷鬥爭很復雜,有時候也很簡單。   這樣的手段簡單粗暴,但十分有用。   經歷司的官員要他來審問,實際上就是要他命。   而海總事賞賜給他秘技,暫且保住了他命,這位劉哥兒就來了,難保不是再要他命。   先讓你再去審問一遍,出來後再檢閱玉牒,再毀壞,再讓你去一遍。   你又能如何?   就擺明了要欺負你到死!   看這兩人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仿佛覺得趙笙肯定不會拒絕他們。   若是前身,還真就怕了這陣仗。   趙笙輕笑一聲,伸手從懷裡掏出玉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劉哥兒吩咐,自然不敢不從……不好!”   他神情猛變,突然猛咳嗽一聲,吸功大法所吸收的寧王戾氣頓時綻放出來。   小平子和劉哥兒臉色頓時變得雪白,倒在地上哀嚎。   戾氣實在太過強大,這兩人又沒有武功,怎麼抵抗。   “不好,是寧王戾氣,我壓不住……兩位哥哥,你們沒事吧?”   趙笙誇張大喊:“快來人啊!”   大牢外的禁軍趕緊跑來,趙笙趁著場麵慌亂,走出大門。   小桂子正一臉著急地在門外等待,見趙笙跑了出來,便跑上前來了。   “你沒事吧?我看到那個吃裡爬外的小平子帶著右宗院的太監跑進去了,還以為要對你做什麼呢!”   小桂子很是擔憂。   趙笙笑著搖頭:“沒事。”   他手裡拿著玉牒,在小桂子眼前晃了晃。   “看,玉牒錄好了。”   小桂子這才鬆了口氣,探頭向大牢內看去,好奇問道:“裡麵怎麼了?”   “小平子帶那位劉哥兒要看我玉牒,怎料我壓不住寧王戾氣,不小心震傷他們。”   趙笙搖頭,一副愧疚模樣。   “真是罪過啊。”   小桂子笑出聲來:“該!叫他們要欺負人!”   他年紀雖小,但不蠢笨,知道那兩人到底要乾什麼。   聽趙笙借寧王之手教訓他們,自然高興。   趙笙忍住笑意,跟小桂子說道:   “好了,夜長夢多,現在就將玉牒交給經歷司,別又說我給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