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樹乾在歲月的磨礪下分泌出黏膩的桃膠，賦予它的獎勵便是一顆顆粉嫩的果實。 　　老樹的慈愛讓它的孩子茁壯成長，可過度的溺愛加上無人管束使其搖搖欲墜。 　　一滴滴剔透的水珠粘在果實上，它們也不知道它們的成長給老樹造成了什麼影響，隻知道無憂無慮的汲取營養。 　　終於老樹收起慈祥的麵孔，揮揮枝條使幾顆果實掉落，發出一聲輕響，永遠拋棄了它們。 　　程淵聽聞走了過去，拿起幾顆蛀滿蟲洞的桃子，大多桃核都被蛀蟲啃食，剩餘幾顆被他取出果實種在了一旁。 　　“小淵陪我上街買菜。” 　　不知道怎麼回事，以前從不帶自己出門的媽媽，現在買菜都會叫上他。 　　“程淵，知道我是誰嗎？” 　　走在路上，幾位不知名的婦女蹲坐在院子門口聊天，看向程淵問道。 　　程淵有些不知所措，以前出門這幾個人都沒招呼過自己，他也不知道她們是誰。為了躲避過去隻能低著頭當做沒聽見。 　　趙慧珍看了看低著頭的兒子，眼中閃過一絲惱怒，隨後嘆氣一聲。 　　“程淵還小。”隨口解釋一聲，拉著程淵就走了。 　　她理所應當的認為程淵誰都認識，即使沒見過的人。 　　“街坊鄰居都不認識…” 　　“走路還彎腰駝背…” 　　“以後怕是找不到媳婦…” 　　“變好看有什麼用，你看以前…” 　　“讓我說，這還沒以前好看…” 　　不知道為什麼，程淵現在味覺嗅覺和聽覺都非常好，所以隔了一段距離都能聽到幾個人的閑言碎語，使他有些垂頭喪氣。 　　“牛肉便宜賣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頭穿梭，擺攤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這不是慧珍嗎？” 　　在這人聲鼎沸的環境中，一道突兀的女聲從耳畔響起，從身後一把拉住了趙慧珍。 　　“你們也是來買牛肉的嗎？” 　　“我們過來逛逛。” 　　程淵抬起頭，對方頭發微微盤起，整齊的樣子應該是精心打扮過。靚麗的繡花襯衫與灰暗的脖子有些格格不入，並且皺紋在浮誇的笑容下擠兌的更深了。 　　“這是你兒子啊？” 　　“是的，你兒子呢？” 　　趙慧珍看見對方吃驚的樣子得意的笑了起來，仿佛贏了一場勝仗。 　　“我兒子在家學習呢，我過來給他買點牛肉補補，你也是來買牛肉的嗎？”對方說完看向趙慧珍。 　　“媽，我不喜歡吃牛肉，我喜歡吃豆芽。” 　　“對！我兒子不喜歡吃牛肉，我看這塊牛肉就挺好。”說完趙慧珍就從旁邊的牛肉攤上拿起一塊牛肉，看向對方。 　　“媽，我買豆芽去了。” 　　趙慧珍看著對方一臉肉痛的樣子，發自內心的笑了出來，隨口道：“去吧。” 　　程淵走在街頭，看見許多彎腰駝背走路都搖晃的老年人。來時兩手空空，回家時兩手空空，不禁有些納悶，他們過來是為了什麼呢？ 　　賣水產的地方人影慘淡，與其它地方顯得格格不入。 　　“嗯？”程淵路過一位商販麵前，其腳下的一條魚引起了他的注意。其金色鱗片像寶石一樣，正筆直的停在鐵盆邊，盯著眼前巨大的壁壘。 　　“小朋友，買條回去吧，這金色的鯽魚味道最好。” 　　商販看到這來之不易的特殊顧客，使出了渾身解數，也不管對方有沒有錢。 　　默默看了一會的程淵轉身走去，任由身後的商販叫喊。它的命運最後如果他不知道，他隻知道他現在沒有能力救贖它。 　　“啪嗒…”程淵往後看去，金色的鯽魚飛躍在半空，其金色的鱗片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程淵看著對方的眼睛，明明是一條魚，黑色的瞳孔為什麼擁有堅韌與不屈呢？ 　　“咚”，毫無懸念，金魚擺脫了眼前的困境，可它麵對的卻是命運的枷鎖。他仿佛看見了一個嬰兒伸出白嫩的手抓向天空。它不甘，在地上瘋狂的掙紮，鱗片散落一地。可渺小的它，怎麼能引來救贖和關注呢？成為魚這樣的結局終究是宿命嗎？ 　　眼前一幕讓程淵忍不住轉身走去。躺在地上的魚兒筋疲力盡，被程淵拿在手中還在拍打著不屈的尾巴。 　　“小朋友，買了吧？這條魚才一塊錢！” 　　麵對商販的喜笑顏開，程淵看著手中的魚卻是不知所措。他拿起它又能怎樣呢…… 　　“給你。” 　　正不知如何是好，雄厚的聲音從耳畔響起，骨節分明充滿力量的手伸出，讓程淵模糊了雙眼。看著眼前偉岸的男子呢喃道：“謝謝你，湛銘爺爺。” 　　看著眼前“溫潤如玉”的老年人，對方站在那裡真實又模糊，讓人想要伸手觸摸又怕消散於世間。 　　“這條魚品相很好，應該是茨淮新河裡打撈的。你放生去那裡。”湛銘爺爺一臉慈愛的看著程淵，不等他回話就轉身離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程淵看著對方轉身的一剎那，看向賣魚商販時皺了皺眉頭。 　　茨淮新河裡街上有半小時的路程，程淵問商販要了裝水的塑料袋。鯽魚也不知是精疲力盡，還是知道程淵不會傷害它，停止了掙紮。如果在塑料袋裡亂蹦，還真會讓人頭疼。 　　陳湛銘一家很是神秘，其爺爺是1949年突然出現在村子裡的，所以很少跟村子裡往來，村民隻知道他叫陳潔英。剛開始大家都謠傳陳潔英是漢奸，因為對方非常有錢，各種謠言紛飛。 　　程淵爺爺也說過陳潔英，稱對方有一段時間過的很慘，特別是1958年的一段時間，被一些人明裡暗裡針對，差點弄出人命了。而差點出人命的並不是陳潔英，是那些想針對他的人。這件事讓那些人稍微收斂了一些。 　　陳潔英一直未婚未育，表麵上很多人說給對方相個姑娘，其實根本沒人關心隻是想嘲笑一番。不過這也讓很多人過了嘴癮，不會再去暗害，這也讓他後麵的日子好過了一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ｃom 　　陳湛銘陳瀾銘是對方年老時抱回來的雙胞胎，有人說他親眼看到陳潔英雨後從哪家偷回來的，也有人說是跟別人的私生子，風波越演愈烈，讓原本歸於平淡的一家重新回到風口浪尖。甚至警察都被驚動了，這件事仿佛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這也導致陳湛銘陳瀾銘從小經歷風言風語，所以他們一直少言寡語，隻是偶爾出來找他們玩。 　　“嗯？”程淵走到茨淮新河才想到，他怎麼知道自己要放生這條魚？ 　　魚兒順著袋子遊近河中，原本有些缺氧模樣一下子精神了起來，順著河邊轉了幾圈。 　　“快走吧，這裡才屬於你，記得以後別被抓住了。”程淵看著轉圈的魚兒，心裡一陣高興。他想到了不知在哪聽過的一句話日行一善，勝似日進千鬥。 　　當你做了好事以後，會感到真心的快樂，千金難買真開心。 　　魚兒仿佛聽懂了他的話，停止轉圈向遠處遊去。 　　魚兒都知道該往前走就要毫無留念的前進，而你呢？內心發出的奇怪思想讓程淵異常怪異。我？我怎麼了？我到底期盼著什麼？ 　　轉瞬，剛才的想法消失不見，幾秒的記憶仿佛一下子被斬斷了，僅剩的失落感讓他一陣精神恍惚。看著平靜的水麵和周圍種的石榴樹，程淵準備起身回家。 　　“噗通！”一條金色鯉魚越過水麵，在空中扭動著軀體。程淵熱淚盈眶。他知道，它是給他送行。 　　他想到了，是的，沒想到短短的時間內，他便給予了愛。而愛是需要回應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