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光下,一個包裹嚴實的繈褓在空中劃過一道半圓,尖銳的哭聲響徹夜空。 夏書恩一時間顧不上逃走的常三,立刻縱身躍起,接住了被常三拋掉的嬰兒。 一落地,夏書恩便即撩開繈褓,裡麵的嬰兒白嫩嬌小,一張小臉哭得通紅,好在沒受什麼傷害。 這時,前來尋找孩子的村民三五成群奔至近前,一旁的常嬤嬤早丟了拐杖,恢復了本來麵貌,湊近村民跟前大喊。 “可算有人來了,就是這人把孩子偷了!”將手一指抱著嬰兒的夏書恩。 不明真相的村民們見他懷裡正好抱了一個嬰兒,自然也就把他當成了賊。 “好啊,我說孩子在屋待得好好的,怎麼突然不見了,原來是叫你這殺千刀的賊給偷了去!” 怒斥夏書恩的正是從常嬤嬤手中買下葫蘆的莊稼漢,孩子不見了,他急忙和妻子出來尋找。 事情突變,夏書恩有些愕然,“這位大哥,你且聽我說……” 莊稼漢隻當他是要狡辯,二話不說從他懷裡搶回了仍在哭泣的孩子。 夏書恩被村民舉至近前的火把一照,猛然睜不開眼,隻聽周遭村民們圍著他罵罵咧咧個不停。 “看你長得有個人樣,怎麼是個斯文敗類!乾什麼不好,非要大半夜的來偷孩子!” “今晚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這孩子是……”夏書恩正要辯解,常嬤嬤卻在一旁煽風點火。 “我在家正納鞋底,猛一瞧見窗外有個人影一晃,還聽見孩子哭了一聲,跑出來一看,原來是這小子抱著孩子往這跑,你們可千萬別放過他!” 夏書恩沒想到她變臉會如此之快,“這孩子分明是你和三個人合夥偷來的,我隻不過是把他救下來。” 常嬤嬤乾脆耍起無賴,“哎喲,被抓現行了還想狡辯,我老婆子就光明正大站在這兒,哪來的三個人?” 說著,混入村民中間隨便拉著一個人裝模作樣的問起來:“哎,他說的是你嗎?是你?” 夏書恩朝身後一望,常三等人早不知跑到何處去了,把個常嬤嬤獨自留在此處善後。 常嬤嬤繼續對不知情的村民喊冤,“大家評評理,我老婆子都六十歲了,膝下有兒有女有孫子的人,難不成還出來乾這種事?年輕人,你自己乾也就罷了,怎麼還推到我一個老婆子頭上,是看我年紀大好欺負是嗎?” 說著,嘴裡哭號起來,令村民對她的同情又添幾分,更加憎恨夏書恩。 常嬤嬤蹲在地上,捂著臉麵乾嚎了半天,反正黑燈瞎火,也沒人瞧見她的眼淚。 常嬤嬤此舉可謂是占盡了年紀上的優勢,任夏書恩如何解釋都無濟於事。 他被憤怒的村民們圍在中間,說話也無人信,自己又不能對他們動手,無奈至極。 就在村民們對夏書恩揮拳相向時,丟了孩子那家母親出於感謝想去安慰常嬤嬤。 手才輕輕搭上她的肩膀,常嬤嬤像是被電擊一般,嚇得渾身一激靈。 她唯恐自己被認出,掩麵大喊:“你們可不能放過壞人啊,我老婆子以後再也不管這閑事了。” 邊哭邊跑,村民的注意力都放在夏書恩身上,也沒人在意她跑向何處。 常嬤嬤順著阡陌小路磕磕絆絆地逃去,回頭望見點著火把的人群離自己越來越遠,方停下來喘息不止。 她撮起口唇,學叫起布穀鳥的鳴聲。不多時,附近也有了回應。 常嬤嬤朝發出聲音的黑暗中喝了一聲:“出來吧,他們不會追來了。” 一語罷了,她附近的草叢裡跳出三個黑影,正是剛才趁機逃走的常三等人。 常嬤嬤坐在地上直喘氣,還不忘數落他們三人。 “你們三個青壯小夥,個頂個的不中用,到了關鍵時刻,還得看我這老太婆的。” 接應那人捂著折斷的胳膊哀嚎不斷,常三滿臉不忿:“這也不能全怪我們,莫說是尋常,就是過去被發現了也沒見過這樣的高手,剛得手的孩子就這麼被他攪黃了!” 常嬤嬤不耐煩的一揚手,“都這個時候了,還惦記孩子!趁他還沒脫身,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你們要走哪去?怎麼不叫上我?” 就在一行人傷的傷,殘的殘,互相扶持著要離去時,身後鬥然傳來夏書恩鎮定如恒的話聲。 就在剛才,村民們自以為將夏書恩圍在垓心,對他謾罵不斷,拳打腳踢,而真正的夏書恩卻凝立在一顆大樹上。 方才他被圍堵時,就近拉了一個個頭稍矮的村民,代替自己挨打,他則趁機從人群鉆了出去。 對這群不明真相的村民,夏書恩哭笑不得。 自己費心擔憂了兩日兩夜,到頭來,反成了人人喊打的賊人,難怪世人都說“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不過,又見那對父母抱走了丟失的嬰兒,心裡稍稍有了安慰,總算這一趟沒白來。 被堵住的四人眼見夏書恩不僅毫發無傷的追了上來,比先前更加氣定神閑,不禁心驚膽戰。 常嬤嬤滿臉驚慌之色,“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夏書恩冷笑一聲:“不管我是人是鬼,你們今晚注定逃不出我的手心,反正煮熟的鴨子已經飛了,乾脆就老實交代是誰派你們來的,偷別人家的孩子又是為何。” 常三勃然變色,一張五官歪斜的臉在夜色下顯得麵目猙獰:“你休想知道為什麼,我們就是死也不會告訴你!” 夏書恩無奈一笑:“我隻不過是問幾個問題而已,何必說得如此嚴重?” 常嬤嬤待要張口說話,被夏書恩止住,“我說老媽媽,你可千萬別再求我了。剛才就是因為你求我,才上了你的當。所以,勿要再故技重施,否則,我是人是鬼,你也親眼看見了。” 常三忙將常嬤嬤拉到自己身後,“娘,你莫要求他!反正他也不會放過我們,不如跟他拚了!” 他明知自己幾人加起來也不是夏書恩的對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還是拚了命的上前沖。 夏書恩也不想浪費過多的時間,見他和另外兩人像無頭蒼蠅一樣揮拳沖過來,隻隨意動動手腳,便將三人製住。 常嬤嬤見兒子被擒,忙向夏書恩跪下求情。 “公子,求求你了,這回是真心的!你想要知道的,我全都告訴你!” 常三聽見這話,急得滿頭冷汗,“娘,你別管了!這件事就交給我!” 夏書恩還扣著常三,對他嘲諷道:“你既有這份孝心,為何還要讓老人家這麼大歲數了出來做這種缺德勾當?你還真是個孝子!” 常嬤嬤又奔到常三麵前,忽然淚眼婆娑,“三兒,事已至此,你就說了吧,免得像他們一樣遭罪啊!” 常三見母親傷心落淚,臉如死灰,對夏書恩道:“好好,你鬆開,我說就是了!” 那兩人聽見他有鬆口的跡象,忽然對他大罵:“常三,你要做叛徒,別拉扯上我們!” 夏書恩還沒明白他們何出此言,那兩人竟然一個持刀自戕,一個服藥自盡,當場斃命。 常三突然跪在母親麵前,淒然痛哭:“娘,兒子不孝,來世再孝順您!” 突然從腰間抽出匕首,狠心刺向常嬤嬤的腹部,熱血未乾,又抹了自己的脖子,母子二人雙雙倒在血泊中。 清冷的月光灑在大地,心情復雜的夏書恩抬頭望向如鐮刀般的銀月。 曹丞相叫他來查育嬰堂的怪事,如今案犯找到了,看到的卻是人倫慘劇。 這一切,他又該去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