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再也聽不見舵主的慘叫,群蛇卻仍蜷在他身上不肯離去。 大約是這人剛咽氣,身上餘熱未散,本在冬眠的群蛇被強行召喚出來,它們急欲找個溫暖的地方躲避,所以紛紛朝他身體鉆。 眼前此景,夏書恩不由得喟然長嘆,想必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決想不到,前一刻還能驅使群蛇的自己,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死在群蛇口下。 就在群蛇在舵主身上遊走時,一個黑色鐵盒從他懷中露了出來。 泥哨雖在夏書恩手裡,可他不會禦蛇,哨音一響,隻能把群蛇召喚出來,要把它們驅走,卻是一件極麻煩的事。 他凝目四望,見地上散落厚厚幾層枯枝敗葉,立時下得樹來,撿了些枯枝,在群蛇附近圍成一個半圓,又留了一道口子,撒上一層落葉,取出打火石,火苗蹭的一下燒了起來。 火堆中央的群蛇感受到火勢威脅,紛紛從留出的口子逃竄出去,但數量實在過多,十幾條蛇直接竄進了火堆裡,被燒成一條條黑炭。 沒過多久,這些被舵主強行召喚出來的群蛇紛紛鉆入水中、草叢、地洞,頃刻間無影無蹤。 夏書恩用掌風激起地上沙塵,熄滅了火焰。 來到舵主身旁,見他麵上一片青紫,嘴唇也成了紫黑色,脖子、手背俱是被蛇咬留下的毒牙痕跡。 舵主懷中露出的鐵盒掉在了身下,夏書恩拾起鐵盒,打開來看,一陣辛辣刺鼻的味道撲鼻而來,他不及防備,嗆的咳嗽了幾聲,忙將鐵盒拿遠些。 等這股刺激的味道稍微淡了些才繼續看去,發出刺鼻味道的是一個藍色的小布袋,裡麵裝了六顆黑色藥丸,味道之濃烈,以致夏書恩不想再多瞧一眼,屏住呼吸,係好了布袋。 接著又在舵主胸間按了按,左胸前似有一塊小巧的硬物,伸手掏了出來,是一塊用黃布包裹的物事。 揭開黃布,手中之物是一塊巴掌大小的五爪金龍,在陽光照拂下閃閃生光,通體散發晶瑩剔透的淡黃色光暈,金龍爪握祥雲,目光如電,腳趾、鱗片式樣精美,一看便是巧手匠人的佳作。 他恍然想起曹丞相說過的話來,眼前之物不正是皇上急欲尋找的玉琥嗎? 夏書恩此行追蹤梁潤昌,實是為了替育嬰堂枉死的孩子出口惡氣,意料之外卻叫他找到了明月堂舵主,又出乎意料的在他身上尋到了玉琥,即便包師爺和梁潤昌尚未擒到,也是心情大暢。 旋即拿了鐵盒與玉琥,放進懷中。他本欲離開,目光卻落在了舵主那具半截麵具上。 當下有機會一睹真容,便毫不猶豫的伸手取下麵具,要見識見識他是何等尊容。 剛一揭下麵具,他便嚇了一跳,隻見對方的上半張臉,自顴骨至額角處都生滿了紅色的凸起血瘤,每個血瘤之間的肌膚還有無數細密的血絲相連。 乍見之下,誰看了都要退避三舍,難怪他要時常戴著麵具。 他因為被群蛇噬咬,衣領被他扯得稀爛,露出了刻在胸口的一隻骷髏頭,夏書恩看到此印跡,忽然想起一人。 “這不是江湖中失蹤已久的鬼見愁常鬆嗎?傳言他中了地煞兇星幫的落雁沙之毒,此毒無藥可解,沒想到他不僅還活著,甚至還成為明月堂的一員。但落雁沙並非會讓人毀容,難道他臉上的血瘤是因為得了什麼怪病?” 夏書恩忽然想起小桃說過的話,以及在育嬰堂後花園挖出數具沒有內臟的幼童屍體。 曾聽聞有的人得了難治的怪病,會用不滿十歲的幼童血液和五臟來當藥引子,莫非這明月堂舵主是因為自己染上了怪證才如此為之? 他旋即又搖了搖頭,隻因他又想起牙齒縫隙裡沾染了血液的包師爺,他又沒得怪病,何以也要行此禽獸之舉? 此時夕陽西下,剛才逃走的紅鬃馬也瞧不見蹤影。 夏書恩打了個呼哨,隻聽一聲馬嘶,從樹叢裡竄出一匹馬來,正是他從群蛇包圍間救下的紅鬃馬。 那馬也未走遠,聽見夏書恩的呼喚,立刻竄將出來,貼著他的手臂挨挨擦擦,對他極是親熱。 夏書恩撫摸馬頸上褐紅色的鬃毛,笑了一笑,“好馬兒,我當你走了。” 這時細看此馬,雖然四蹄修長,卻瘦的能看清胸間肋骨,身上還有無數道鞭傷。 想起方才包師爺就是騎著這匹馬奔到山間,他連無辜稚子都不放過,又如何會將一匹馬放在心上?倒可惜了這匹好馬。 翻上馬背後,舉目四望,山穀四下裡靜悄悄的,喃喃自語道:“也不知能不能追上包師爺,但諒他也跑不遠。” 紅鬃馬忽然昂首嘶鳴,似是在回應他的話。 夏書恩又驚又喜,拍了拍馬鬃,“你能聽懂我的話?帶我去找那個跟你一起來的人。” 得了號令,紅鬃馬放開四蹄,疾馳而前,在山穀中奔了三裡遠,終於在樹林中瞥見一個縱馬奔馳的背影,那正是包師爺。 過不多時,紅鬃馬就追上了包師爺,夏書恩擒了對方,點了他的穴道,將其丟在紅鬃馬背上,輕撫紅鬃馬:“好馬兒,累你馱一程這惡人到山下去。” 接著上馬而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從始至終也未與滿臉怒氣和不甘的包師爺說過一句話,也知他這時是什麼話也不肯說的。 天色大明,徘徊在縣衙門外的陸濤,抬頭凝望湛藍晴空已有半柱香的時間,心中卻思潮起伏:“夏公子他們若還活著,不知是否會原諒我?” “陸濤!” 陸濤正自胡思亂想間,忽聽身後有人呼喚自己,他聽出這是夏書恩的聲音,心頭一震,回頭望去,是夏書恩、顏溪月,還有六子和小安子一起同來。 陸濤臉上大為欣喜,“萬幸你們沒事!”但立刻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走向幾人的步伐立時停了下來。 “你還有臉來見我們,自己做過什麼事忘了嗎?” “就是這姓陸的小人,差點害死了夏公子和顏姑娘!” 六子和小安子接連出口譏諷陸濤,他低頭不語,因慚愧而羞紅了臉頰。 夏書恩的臉上未現怒容,卻是沖六子和小安子輕輕搖了搖頭。 顏溪月見他不說話,便打趣他:“怎麼幾日未見,你就不肯理我們了?” 陸濤臉上愧色更甚,“你們難道不恨我?” “你之所以倒戈相向,是因為這個吧?”夏書恩說話的同時,手裡向他舉起了一本深藍色的小冊子。 陸濤臉色大變,十分訝異,“這、這是……” “這就是育嬰堂這些年來收養幼童的名冊,從包師爺身上搜出來的。” 陸濤又是一陣羞愧,嘆了口氣,“我真沒用。” 忽又抬頭凝視二人,滿臉茫然,“你們知道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