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溪月身前早已有夏書恩和薑牧塵阻隔,三人掌影飄飄,拳風虎虎,立時纏鬥在一起。 聽了這對父子剛才的對話,顏溪月連日來的疑惑才一一解開。 為何忠伯會語氣沉重的讓以恒不要叫他爹,而以恒卻又痛心疾首的悔恨這是自己第一次叫他爹;為何歸雲長見了以恒的麵容,就驚訝的說不出話;孟見之不喜歡花,作為花匠的以恒卻又能長留與此;忠伯死了,以恒說什麼也不肯出穀;臥雲穀中所有人均會武功,而他卻毫無半點功底…… 所有的疑惑,便在此時清晰明了。 以恒眼看三人鬥得不分上下,心中糾結惶急,他心知自己這時無論怎樣勸阻,孟見之都不會聽從,驚急之下,他搶步至埋伏在屋前的青衣弟子們身前,唰的一聲,拔出一名青衣弟子的佩劍,抵在自己頸上。 顏溪月驚呼一聲:“以恒,你乾什麼?” 孟見之聽見異常,忙撤掌回身,變得神色惶急起來,“泰然!你千萬別做傻事!爹就你一個兒子!” 以恒眉頭深鎖,“爹,你到底是要報仇還是要我這個兒子?” “我不正是為了你才報仇?你、你有話就好好說,把劍放下來!”孟見之朝以恒身後的弟子略微一使眼色,一名弟子眼疾手快的從以恒手中搶奪下長劍。 以恒抑製心頭氣憤,仍麵不改色的對孟見之道:“你就是把所有的兵刃都收起來,我想死,有的是機會!” 夏書恩和顏溪月生怕他再生尋死之心,忙上前一步勸他,“以恒,你既拿我們當作朋友,不希望我們喪命,我們又豈能親眼看著你輕生?” “你不必為我們擔心,隻是你有話,千萬要與穀主解釋清楚,別輕易做出自殘自戕之事。” 以恒心頭一酸,垂首不言。孟見之看著自己的仇人與兒子親如密友,除了心痛惱怒外,也是無可奈何,當即一揮手,從屋後湧出的一眾弟子霎時退下。 “泰然,不管是報仇也好,留在穀中照顧你也好,爹這一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可你、你究竟想怎樣?爹要怎麼做才能讓你高興滿意?”孟見之實屬被兒子自殘的舉動給驚嚇住,淒然悲痛之下,連說話聲都開始變得發顫。 以恒卻長嘆一口氣,“爹,你知道我喜歡什麼嗎?” 孟見之一愕,“你最喜歡騎馬,可你自從癱瘓後,就再也不能騎了。”以恒搖了搖頭,孟見之又是一怔,“怎麼?你又不喜歡了?可你現在身體不是痊愈了?” 以恒看向鵝卵石旁的草地上,那裡靜靜躺著一株枯萎的月季花。“這些年來,穀中多了許多種植的鮮花,爹就沒發現嗎?” 孟見之不知他究竟想要說什麼,“是啊,我跟忠伯說了,不要種這些勞什子的野花,他偏不聽,他種一次,我就命人拔一次。若不是看在你離不開他的份上,我早將他逐出穀去。” 以恒神色哀傷的凝視地上一大片枯萎的花朵,“不,這些花全是我種的。” “什麼?你、你種的?”孟見之胸口一震,上下打量著他,眼前相貌俊雅的兒子忽然變得陌生起來,半晌說不出話。 以恒抬頭注視清澈如碧的藍天,思憶往昔,“十五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天,那時的我剛學會了爹教我的幾招功夫,路過一處村寨時,有個八歲的孩子調皮,拿一顆石子砸到了我。 雖然他的母親及時出來嗬斥了他,又跟我道了歉,可我當時心胸狹窄,不肯輕易就此了結,我就拿了繩索捆了那孩子,把他吊在樹上蕩秋千似的玩弄。 他的母親跪在地上對我苦苦哀求,那個孩子也嚇得嚎啕大哭,我不僅沒有丁點惻隱之心,甚至還將繩子晃的越來越快,那個孩子被捆得時間長了,已經嚇得昏過去了。這時候,顏大俠出手救下了這個孩子。 我不知天高地厚,要找他報復回去,顏大俠念我年輕識淺,所以才廢了我的武功。也是在那一年,我大悲大怒之下摔傷了腿。當我困在輪椅上不能俯身去撿拾東西時,忽然想起那對被我欺負的母子,他們遇到我這樣強兇霸行之人時,該有多麼的恐懼和無助。” 一提起顏如令,孟見之恨得咬牙切齒,他見兒子神色淡然的說起昔日舊怨,更加不明所以,“你究竟想說什麼?” 以恒繼續說道:“爹可否想過,如果顏大俠真如您所想的那樣殘酷無情,我們父子早死在他的手下,他又怎會用心良苦的廢掉我的武功,除了讓我日後無法橫行霸道外,也是意在讓我好好反省,也是從那一刻起,我就沒再怨恨過誰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失去武功也好,癱瘓了也罷,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如果顏大俠當年隻是隨意出手教訓了我,以我當年驕橫跋扈的性子,也必在其他人手裡吃虧,隻怕丟了性命也不無可能。顏大俠雖然沒有對我說過什麼教導之詞,可他的所作所為卻讓我受益匪淺。正是他的手下留情,才讓我重獲新生。這麼一想,我們與顏大俠之間,其實根本沒有仇恨,我們父子反而應該感謝他才是。” 孟見之聽得憤恨不已,“感謝他?哼,虧你說得出口!” 以恒見他仍是冥頑不靈,試著繼續勸他,“我還記得,我第一次上臥雲穀時,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天氣,也是那一次,我從山上摔下。如今,那些盤桓在頭頂的陰雲早就散去,爹你又何必、何必還耿耿於懷?” “你……我孟見之怎會生出你這樣不中用的兒子!”孟見之滿腔氣惱。 眼見這隊父子誰也說服不了誰,夏書恩上前一步,對孟見之抱拳為禮,“孟穀主,在下有一言,穀主不妨聽之。” 孟見之斜睨他一眼,心中本來有氣,但見他舉止風度,謙和有禮,也就沒再口出惡語,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以恒知道父親的性子,沖夏書恩微一點頭。夏書恩領會他意,對孟見之道:“孟穀主心中糾纏之事,無非是為顏大俠廢掉令郎的武功而介懷。即便今日令公子已將過去的恩怨一一化解,穀主還是不能釋懷。退一步講,倘若真讓穀主殺了顏家的後人,您心裡真的就痛快了嗎?” 孟見之縱聲大呼,“我當然痛快!我痛快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