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見之一怒之下,微抬右手,想要一耳光打過去,但一見到兒子略顯蒼白的麵容,想到他孤苦半生,微感不忍,緩緩垂下手臂,但語氣仍是嚴厲,“誰才是你最親近的人?你向著誰?不爭氣的東西!” “你是我的親生父親,顏姑娘和夏公子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為什麼非要逼我選擇其一呢?” 孟見之把心一橫,“別以為爹真不敢把你怎樣,再多說一句,就把你關起來!” 以恒不懼他的威脅,脫口而出,“那爹就關好了!我寧肯餓死,不吃一口飯,不喝一口水,也讓你這婚事辦不成!” 一句比一句嚴肅的話聲,惱得孟見之胸腔都要氣炸,“你……你這忤逆不孝之子!早知你有今日不孝之舉,當初我就不該管你,讓你被顏如令打死好了!” 眾人雖與以恒相識幾日,但麵臨危險,不會功夫的他始終淡定從容,即便被楚天闊和穆金波這樣的江湖武人威脅性命,也是麵不改色,平常待人更是柔和可親,能把以恒逼到滿腔憤怒的地步,足見孟見之的刻薄自私到了何種境地。 無論如何勸解,孟見之的冥頑不減分毫,眼看夕陽一點一點的隱沒山中,夏書恩心煎如沸,他本想用和平的方式勸得孟見之放下仇恨,眾人能平安離開,但若情狀沒有絲毫改變,也就不得不同意薑牧塵以硬闖的方式出穀。 心中正自盤算之際,忽聽顏溪月對孟見之朗聲道:“孟穀主,你當真要一意孤行,非要親手逼死自己的兒子嗎?” 盛怒中孟見之斜目朝她一望,心想她父親既是行走江湖的俠客,她的功夫也定不俗,僅憑她朝自己射出的那枚飛鏢,如果不是自己功夫精湛,旁人多半是避開不過了。 想到她有一身的功夫,而自己的兒子是個毫無功底之人,若是真成了婚,泰然肯定受她欺負。 念及此處,對於兩人的婚事稍有退縮之意,隨即惡念生起:“對了,顏如令不是廢了我兒的武功嗎?現在可正好借這個機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如此一想,他不自禁的麵帶微笑,“嗯,對,你也是主角之一,該聽聽你的想法,雖然我不見得能聽進去,但我給你個說話的機會,免得以後埋怨我這個公公不通情理。” 顏溪月白了他一眼,“我明確告訴你,婚事絕無可能。我也不是要為我說話,而是為了以恒。” “哦?這倒是有趣。”孟見之看她不願意嫁給自己的兒子,卻極為憂慮以恒,一時也鬧不清她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顏溪月見他神色傲慢,說話的聲調寒冷如冰,“好話已經對穀主說盡,既然穀主聽不進去,那我也不打算勸了,所以穀主務須做好心理準備。”孟見之臉上的笑容消失,變得凝重起來。 “你表麵上事事以以恒為先,實則都是把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強行施加給他。你作為他的父親,卻從未真正關心過他內心想要的是什麼。兒女的婚事由父母做主不假,可那是在雙方你情我願,水到渠成的基礎上,再由父母出麵主持婚姻大事。 但你問過他的意見嗎?你連他辛苦種出來的花都當做垃圾一樣銷毀,就算以恒擔心你外出復仇會被慕容懷英所殺,可這不過是幾句簡單的話,你有想過他為何不願告訴你?就連他身體痊愈這樣的喜事都把你瞞得天衣無縫,就算因為你一意孤行的固執,以恒的病從來都不是身體,而是被你逼成的心病!” 一番陳詞說下來,孟見之愕然一驚,隨即怒道:“被我逼得?哼,他本來有一身武藝,最後究竟是被誰廢掉的?你果然和你的父親一樣寡廉鮮恥!” 以恒多年來的悶塞的心胸忽然得到了釋放,淚水撲簌簌而下,“爹,你再說下去,寡廉鮮恥的可就是我們父子了!” “泰然,你、你竟然認同她說的話?”孟見之的語氣盡管仍含有怒意,但語氣卻比剛才微弱的多。 以恒垂首不語,任淚水長流,在外人麵前,他說什麼也不忍心指責父親的過失。 他躊躇不語的態度,令孟見之傷痛不已,旁人再如何對他惡語相向,他都可以視若罔聞,唯獨兒子對自己的失望,他很難不鬱鬱於心。 孟見之終於支撐不住,仿佛一個身披鎧甲的士兵,身上所有的防禦在這一刻全部潰敗,身子顫顫巍巍,似倒欲倒,伸手攙扶在屋舍的木梯上。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我從不指望你能回報我什麼,可你……居然也贊同別人對你爹的指責,我、我終究還是錯了。” 以恒上前攙扶他,“爹,您別這樣。” 孟見之望見地上散落的茉莉花,那是他一個時辰前,他命人剛拔掉的,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對待以恒有多心狠,“泰然,爹錯了!爹老糊塗了!不,爹從前就糊塗,現在變成了老糊塗!” “您隻是……太在意我這個不中用的兒子。” 孟見之的心上猶如受到重錘一擊,“你、你直到現在也不肯說爹錯了?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算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從前沒留意過你的心,可是、可是爹知道,你喜歡她,喜歡一樣東西,就要得到,不是嗎?” “不是!”以恒當即否認了父親,“您說的那是占有,就像從地上生長出來的花,喜歡的人會摘下它,愛花的人會為它澆水,而我,選擇的是種花。 摘下來的花縱然在自己手裡,可離了土壤,過不了多久就會枯萎。倒不如讓它生長在土地上,有綠葉陪伴著它,花期才會更長。何況,顏姑娘的身邊已經有一個陪綁她的良人,兒是萬萬不願做那種拆人姻緣的惡行。” 父子倆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怔,以恒待顏溪月如同其他人一樣端穩凝持,連嫉妒心極強的牧塵也沒看出半點端倪。 唯獨顏溪月和夏書恩心裡明白,三人都隻以朋友相處,從無一人點破。 孟見之固然沒有事先與以恒提過此事,知子莫若父,當他要說殺了顏溪月,以恒毫不猶豫的挺身攔下時,孟見之就從兒子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待她是不同的。 早年的以恒雖然蠻橫霸道,但一遇到喜歡的人事物,就會魂不守舍的凝視半晌,就是不肯說出來。 穆金波斜眼朝隱沒在眾人身後的薑牧塵,見他臉色鐵青,知他也是現在才知道這件事。 薑牧塵瞪視以恒的背影,暗暗咬牙切齒:“什麼叫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今天才算是見識過了!好小子,居然連我也瞞過了。” 他本就惱恨夏書恩的介入,現在又多了一個以恒,連那點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也淡化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