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寧楚月重回百巧閣,見大清早門前並無人灑掃,莊中亦無飲煙升起,正自覺得奇怪,上前拍打門環又是久久無聲,這才發覺院門隻是虛掩,從中透出濃濃的血腥味來。這下蕭寧大吃一驚,喊了聲:“不好!”猛得一把推開了大門,此時才見前院中已是狼籍一片。 地上橫七豎八的倒了好幾具屍體,近前細看都是閣中弟子。這下蕭寧和楚月都是相顧駭然,急急向內院走去。二道門匾額尚在,隻是上麵插了一口單刀,越往裡走屍體越多,二人的心也是越涼。等到了大堂門口,遠遠就看見張恩佐伏在院中,身下一灘血跡,張恩佑仰麵倒在臺階上,胸前也是染紅了。 見狀兩人急步搶了上去,蕭寧俯身一探張恩佐的鼻息,卻是早已咽氣,仔細打量之下就見他指縫中微露一點黑色,好似手中緊緊攥著一物。伸手掰開他的手指,才見是一角黑色的布片,上麵繡著一個拇指大小的太極圖,隻是這陰陽魚卻是一紅一白。 蕭寧拿起此物正在沉思,忽聽身後楚月喊道:“寧哥哥,快來!”聞聲他是三步並作兩步搶到了姑娘身前,就見楚月焦急得道:“寧哥哥,你快看看,二叔叔好像還有氣。” “真的!”蕭寧聞言一喜,趕緊俯下身去攏起張恩佑,就見他胸口略有起伏,一探鼻息若有若無,再看前心傷口也是一劍穿過,隻是略偏了些罷了。當下嘆了口氣,對著楚月微微搖了搖頭,伸手倒出一粒“養元護命丹”放入他口中,亦是手按“命門穴”渡過一縷真氣去。 許久之後張恩佑的呼吸才略微急促了些,眼睛也是微微張開了,等到看清了身邊的人,才嘴唇微動,低低得道:“月丫頭……蕭少俠……” “二叔叔,”楚月話裡已經帶著哭腔了,“這是怎麼了?” “大哥他……”張恩佑努力想抬起頭來看看。 蕭寧連忙往上扶了扶他,輕輕的搖了搖頭。 張恩佑見又閉上了雙眼,久久沒有動靜,隻是眼角有一滴淚水劃了下來。許久之後,他又忽然睜開眼睛,拚盡全力顫巍巍的抬起一手指著廳內急促的道:“去……去……裡麵……鵬兒……紅線……” 蕭寧見了忙喊一聲:“月妹妹,快去……”話沒說完,楚月已經沖了進去。 這時蕭寧才低頭問道:“張前輩,這時誰乾的!” “是陰……陰……”話還沒說完,就是一口氣沒上來,把頭一歪溘然而逝。 蕭寧見了嘆了口氣,用力閉了閉眼睛,這才輕輕的將他放下,也是奔入堂內。 堂中也是凳倒桌翻,其中更是伏了幾具屍首,就見正對門的墻邊,張紅線也是倚壁而坐,身上可見的傷痕七八道,喉頭被一劍刺穿,尤自雙目圓睜難以瞑目,楚月這會兒立在旁邊低低啜泣。蕭寧過去輕輕攏住她的肩頭,放眼打量了打量四周道:“先別哭了,錢師兄呢?” 沒人來了還好,蕭寧一來,楚月反而是一回身趴在了他的懷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眼淚一麵淌著,一麵斷斷續續的道:“沒見……我來到屋裡……就看見張師姐在這兒,沒看見……沒看見錢師兄……” “先別哭了。”蕭寧仰起頭努力收住眼淚,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道,“先找找人吧,看看還有沒有活口。” “嗯。”楚月點了點頭,伸手抹了抹流下的眼淚,回身向著張紅線的屍身走去,強忍著淚水蹲下身去輕輕幫她合上雙眼,張口剛想說話還未說出,就聽紅線身後倚的墻壁忽然“咯咯”直響,再看已是緩緩向一側移去。 也就是有數個呼吸的時候,一道可容一人進出的門戶顯露出來,眼見紅線的屍身一歪要倒,這時從暗門中走出一人一把將她扶住,低頭一看不由得悲呼一聲:“師姐!師姐!你怎麼了,你可不要死啊!”說著已是“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將屍體摟在懷中嚎頭大哭。 蕭寧和楚月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剛才沒有見到的錢飛鵬嗎。蕭寧上前扶住錢飛鵬的肩膀,輕輕的道:“錢師兄,人死不能復生,暫且節哀,讓死者入土為安吧。” 這時錢飛鵬才抬起頭來,含著眼淚看了看他二人道:“蕭兄弟,王師妹,你們怎麼又來了,我師父他……” “唉……”蕭寧長長的嘆了口氣,輕輕的搖了搖頭。 錢飛鵬咬咬牙,俯身抱起張紅線,踉踉蹌蹌搶到門外,看見張恩佐和張恩佑的屍首,又是悲呼一聲伏倒在地,高呼師父不止。門內蕭寧二人也是跟了出來,聞聲也是落淚漣漣。 良久之後錢飛鵬才止住哭聲,起身將三具屍體斂在一起,吵啞的道:“蕭兄弟,王師妹,麻煩二位去鎮上請些人來幫幫忙,我在莊上找找還有沒有活著的人。” 蕭寧看了楚月一眼,對著她道:“月妹妹,你去鎮上叫人吧,我在這兒陪錢師兄找找人。” “嗯。”楚月點點頭,低頭看了看還跪在三具屍體前的錢飛鵬,輕輕搖了搖頭,出門去了。 再看錢飛鵬,在地上又跪了一會,才勉強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往前走出一步,又是險些摔了下去,幸得旁邊蕭寧手伸的及時,將他扶住了。扭頭看看蕭寧,他嘴角上裂開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輕的說了一聲“謝謝”,也是任由其扶著向後院走去。 後院之中亦是紛亂無比,沿途屍體時有可見,兩人找遍了東西跨院,後廚廂房,都盡是死屍無數,未曾見得一個活人,連廚子、丫鬟、家丁、仆婦都一個未留。看著這殘破的景像,蕭寧也禁不住想起自家當年來了,眼圈又是紅了起來。一圈下來再回到這二進院中,錢飛鵬已是站都站不住了,一屁股癱到了地上,隻剩下默默的流淚。 不大時候,楚月也是趕了回來,後麵跟了不少鎮上的村民。這些人中大多也是“百巧閣”中的門人,見了這般慘狀,一時間咬牙切齒者有之,滿麵悲傷者有之,低聲嗚咽者亦有之。一時間隻聞低低啜泣之聲,眾人沒有多作言語,皆是默默的將屍體盡數斂在院中,搜羅了白布床單盡皆蓋好,這才有個中年人走到錢飛鵬身前拱手一揖道:“少主,人暫且停在院中吧,鎮中正在收集棺木,鋪裡也在加急打造,少時就會運來盛斂,還請少主節哀。” “嗯。”到了這會兒錢飛鵬才算回過點神來,由鐵匠鋪中的柱子攙著站了起來,向這漢子問道,“一共多少具,二師母和小師弟那告知了沒有?” “一共八十六具屍首,二夫人那我還沒說,小少爺還小,我們也沒敢提。”那人低聲道。 “好,好啊!”錢飛鵬雙拳握得咯咯直響,牙都咬出血來了,恨聲道,“一個未留,一個未留,滅門啊!” 少時才略略平復下心情,看著這個漢子道:“二師母那裡稍後我去說吧,這裡的事你先處理下吧。” “是,少主,您先去裡邊歇著吧。”那漢子又是躬身一禮。 錢飛鵬點點頭,回頭對著蕭寧二人說道:“蕭兄弟,王師妹,二位且隨我來吧。”說罷,由柱子扶著向西跨院中走去。 整個莊中也就隻有這西跨院還整齊些,正廳裡雖也讓人翻過,卻還能坐的下人。這會兒錢飛鵬坐在椅子上怔怔的出神,柱子立在他身後也沒有言語,蕭寧和楚月相偕而入,也是各自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默默的看著他,一時屋中沒有一人出聲,靜的落針可聞。 過了好一會兒,錢飛鵬才轉過頭來看了看他二人說道:“蕭兄弟,王師妹,你二人怎麼又回來了?” “錢師兄,”蕭寧略微清了清稍顯沙啞的嗓子,從楚月那邊拿過“空山不見人”說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和月妹妹去陰風崖下取來了這‘空山不見人’,知道二位前輩需得此物,這才送來,哪想到,唉……”說著嘆了口氣。 “二位有心了。”錢飛鵬也是苦笑一聲,在椅上略略拱了拱手,接著道,“我也隻能在這裡代兩位師父謝過了。” “師兄還是先收起來吧,總歸是兩位前輩的遺願,我們這些做晚輩的也算盡到一份心了。” “好吧。”錢飛鵬長吸了口氣,略微壓了壓悲意,吩咐柱子去拿了過來。 “錢師兄,這倒底是怎麼回事?”到了這會兒楚月實在是憋不住了,不由得再次問道。 一句話惹得錢飛鵬眼淚又下來了,良久之後才再穩住情緒,悲聲說道:“也就是昨日晚間吧,我和師姐陪著兩位師父喝酒。我一時貪杯,多飲了些,早早的不勝酒力,就讓兩位師父打發去睡了,也隻剩下師姐在前麵伺候著。後來也不知到了什麼時候,師姐沖進來把我晃醒,說是有仇家找上門來,師父和門中其餘的人頂上去了,讓我趕快起來。我當時一聽酒也醒了,拿起兵刃就跟著師姐沖到前麵。這時那賊人們也打進二道院中了,二師父眼看不敵,吩咐師姐和我先去密室中躲藏。沒想到打開密室門的機關剛剛啟動,賊人已然沖到正廳門口,眼看再進一步就能看見密室所在了,身邊最後的幾人也沖了上去,我也本想上去拚命,可是師姐不許,爭執中她點了我的穴道將我推進密室,自己反倒關閉門戶回身應敵去了……”說到這又是淚水漣漣,隻將臉埋在了兩手之間,一時間隻聞嗚咽之聲,無有下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