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的掩映下，張億目送著劉三那彎曲的背影，一步步踩著水花，匆忙逃離。那一刻，張億的心中湧起了一絲復雜的情緒，開始對自己的變化感到困惑和抗拒，幾天前的自己總是沉浸在對世界的同情和關懷之中，至少在網絡的虛擬世界裡，總是表現出對他人的深切同情。 　　然而，現在呢，卻能夠如此迅速、如此自然地適應這種角色的轉變，甚至不惜使用恐嚇手段去威脅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然而，就在張億陷入有點動情反省時，天邊的曙光已經開始泛起微光，提醒著他必須結束這場內心的掙紮，盡快返回現實中去。 　　坐在半山處李盈盈依矮樹搭建的庇護所內，吃著魚輔和粗糧餅，圍坐一圈的四人神色各異，李盈盈慢條斯理用手掰著細嚼慢咽，雖然故作輕鬆但是看向父親的眼神滿是擔憂，哥哥李晨的目光總是往左邊的張億臉上瞟，李沐軒麵色冷峻像是在思考什麼，張億大口吃著，腦中高速推演著晚上行動的一切。 　　原本要帶李晨去取得魚膠，好作為憑證拿到崖山駐軍主將處調兵並匯報情況，自己趁夜去那個造船廠打探敵情的，但這樣的安排被李沐軒堅決的反對了，理由是年輕人做事毛糙，容易暴露目標；張億又怎會不知，其實是害怕兒子遇到危險，李盈盈半年多前還是個不出深閨的嬌小姐更沒辦法去，剩下的一個選項就隻能是李沐軒自己跟著張億去。 　　“李學士，你可想好了，這次是要到那營地的另一麵取魚膠”，張億再一次勸著，畢竟年輕人體力好些，萬一遇敵逃跑時勝算也大。 　　李沐軒沉默不語，打定主意不讓兒子涉險，張億也隻能暗暗吐槽‘尊重他人命運’，畢竟那條山路對方是走過的，若是小心點應該沒什麼問題。事情既然定下，張億的精神稍一放鬆就感覺困頓的不行，隻說句我睡一會便就尋著陰涼處躺下，幾乎是頭剛枕著刀鞘便進入深度隨眠，這兩天他太累了。 　　睡夢中張億腦中聽到一連串的喊殺聲和木料焚燒的劈啪聲，海灘上到處是被淹死的軍士，大量士人、農夫和婦孺被山火逼到山頂，他們吶喊著，哭泣著，因為太過擁擠最後麵的人已經被火燒著，依從本能的不斷推搡著前麵的人往更高的地方挪動，一個兩個，越來越多的人被擠下懸崖。 　　海平麵的一艘巨大戰船隨海波搖曳著，船上頂盔著甲的軍士療傷的療傷，看景的看景，側舷一百米處就是不斷落崖的慘叫聲，崖上的人跳了很久很久，一整個晚上都是人在落崖。漸漸的由人體組成的瀑布從七百米高的懸崖上開始傾瀉，而自己無法發出任何聲音，隻是在戰船的桅桿上倒吊著，試圖掙開被困住的身體。 　　一股硝煙味沖入腦中，張億睜開眼睛找回自己的感知，看到李沐軒正在撥動暗紅的火堆，樹脂的焦味沖入鼻腔，“我先讓孩子們回村去了，今晚後這處地方就不再用了。白都統，你睡的很深但眼睛卻一直很慌亂，我看你額頭流汗就想著把火熄掉，誰知你便醒了”，李沐軒撥弄著火堆有點心不在焉的說著。 　　張億看向外麵的天色，“子時剛過”聽李沐軒又說道，今晚他好像話變得很多，向張億問道：“若是敵軍就在不遠處造船，是不是意味著此地即將成為戰場？”年長之人對時局確實有敏感性，張億看著火堆沒有言語的心情，隻是聽著李沐軒不停的說著：“臨安城破時，我隻來得及帶走他們兄妹倆和幾個近親，其他親人均在慌亂中走散，幸好遇到張世傑將軍的軍隊需要征調民夫，我們才最終隨軍來到此處，又因為我與晨兒都讀書會文，一度還留在中軍行轅裡當值，隻是後來崖山地勢太過狹窄，無法駐紮許多人，便將我和晨兒安排在戰船上，盈盈留在岸邊為軍隊做些案廚之事”。 　　“誰知我從未習水性，在船上三日便眩暈的無以復加，晨兒隻能用最後一點細軟向指揮使買通了兩個隨軍民夫的指標，我才得以回到岸邊保住了這條命”，隨著李沐軒講的越來越動情，張億的神情卻越來越繃不住了，這不就是在托孤的戲碼嗎，等下會不會變成讓自己照顧他的女兒，認李晨當弟弟啊，為避免進入到這一步，找書苑 wwｗ.zｈaｏshuyuａn.com 張億就準備誠懇的表示，李學士你還是別去了，這種還是千萬別立起來，事情還沒辦成，難道就先得給你準備風光大葬。 　　隻是張億話到嘴邊，就看到李沐軒和一個穿著渾銅甲，左臉被包紮處還在滲血的將軍重合，那將軍看著張億問道：“本將當然知道將船連成一片無法靈活轉向對敵，但是我軍都是陸營上船，很多連劃船都不會，更沒有海戰經驗，因此隻能將戰船作為堡壘使用，若派出船離岸與敵決戰，將不會有一點勝算，要知道我大宋原水軍指揮使現在是我們的敵人”。 　　“你為何不說話，你不是說有退敵之策嗎？”，張億不知道自己對那將軍說了什麼，惹得對方勃然大怒，喊道：“來人，拖出去打十軍棍，給他五兩銀子扔出營去，這等招搖撞騙之輩，竟然堂而皇之的行走在我中軍行猿，實在可恨，若非看你是大理人士，千裡迢迢來此，本將軍定斬你頭”。將軍下令後，張億就看到對方的身影站起來不停踱步，漸漸消失不見 　　“若有可能還請白都統擇機將我兩個孩子送去大理，也算為我大宋讀書人留下了一點種子”。 　　張億瞪大眼睛看著李沐軒，剛才那是什麼，歷史支流嗎，可我沒有聽到有通知啊，後頸也沒有發熱，這和剛才的夢境一樣真實無比，對麵李沐軒見張億吃驚表情，以為是要求提的唐突了，趕緊起身補救道：“就算事不可為，我也定然會努力做好分內之事的”。 　　“不不不不，你讓我想想”，張億現在隻想對方閉嘴，於是沒好氣的一抬手防止對方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