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有點想不開。 為啥呢？ 因為他覺得他就是個廢物。 就跟現在的大學生一樣，無一是處，呸，一無是處。 小時候遇到個酗酒打人的老父親，養得他一身反骨——你要打我是吧？來！你打！你今兒不打死我就換我當你爹！ 那時候的路程哪怕被打死也決不屈服！ 可後來離開學校遭遇了社會的毒打之後他才意識到，有些時候，不打死往往比打死更能讓人屈服！ 就像所有愣頭青一樣，剛開始的路程也是抱著隻要膽子大老板放產假的原則在社會上橫沖直撞，相信勇氣和努力能帶給自己所有。 但事實往往恰恰相反，他不僅沒有得到所有，反而一無所有。 幾年過去，眼看這就二十五六歲了，當初夢裡想要的一切還是停留在夢裡，甚至被狗老板天天逼著加班天天逼著加班加得連做夢的機會都少了。 別人都說五歲看一生。 五歲的路程不知道這事兒，十五歲的路程不在乎這事兒，二十五歲的路程就不一樣了，他現在能夠從容的坐在天臺上，再點一根煙。 “嘶……呼……” 我告訴你們，哪天就算我路程死了，你們這些分到航母的家夥也得感謝我為航母添了一塊磚！ 當然，至於為航母添磚加瓦後沒錢回家過年這種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除非你先V我500！ 對，我胃口大，秦始皇要五十我敢要五百！ 路程很快抽完一根煙，下意識準備把煙頭往前一彈，可是考慮到自己正坐在天臺上，往前彈的話指不定要落在哪個倒黴蛋頭上，別搞得到時候天臺又多一個人。 他扭頭一看，身後巨大的中央空調外機和天臺圍墻之間有個縫隙，裡麵堆滿了煙頭，於是他想也不想就順手將火紅的煙頭彈了進去。 “前輩們，下邊有路子的話喊兄弟一聲！” “哎喲臥槽！哪個狗日的亂扔煙頭？！嘶！啊！” 路尋渾身一震！心說臥槽這玩意兒這麼靈驗的嗎？ 他歪著個身體扒拉著空調外機看向了另外一麵，恰好那邊有個胡子邋遢的老男人也歪頭看向了他。一老一少，一個扒拉墻一個扒拉槍。 “你彈的煙頭？你他媽彈我槍上了！” “誰讓你隨地大小便的？你懂不懂文明有沒有素質？！” 老男人露出個油膩膩的冷笑。 “小夥子我告訴你，你要是把老哥哥的槍燙壞了，我八十歲嬌妻的幸福可就得落你身上了。” “對不起哥，我錯了哥。” 開玩笑！男子漢大丈夫能屈不能伸！八十歲嬌妻這也太焦了吧！都焦透了！ “賠錢！” “多少？” “五百！” “你可拉倒吧剛才那五百我還沒騙到手呢！沒錢！” “沒錢你不去掙錢你擱這兒毀壞公物？！” “公物？老哥你日子過得挺豐富啊！” 老男人收起自己的槍，大概是被褲子刮了一下，痛得齜牙咧嘴的，但他強忍疼痛愣是沒有叫出聲來。他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稀稀拉拉的幾根頭發，幻想自己是賭場裡的周潤發。 “年輕人你不懂，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麼大愛無疆私器公用！” “你有錢人你訛我五百？” “怎麼能叫訛呢？！那是我的醫藥費！” “你有錢人你渾身上下穿的跟我一路貨色？我這一身加起來八十，你呢？” “我七……我呸！我這叫低調懂不懂！” 路程撇嘴勉強扯出個不屑的表情，你一個七十你有什麼資本站在我一個八十麵前自稱有錢人啊？！ “你有錢那你V我500看看實力。” “你先把你欠我的500醫藥費賠了！” “你先V我我就賠你。” “你賠了我就V你。” 天臺的風好冷，想偏五百好難。一老一少兩個好漢，渾身掏不出五百塊來。 路程轉過頭，不想再搭理這個連五百塊都掏不出來的廢物。畢竟人家掏不出五百人家也活了大半輩子，但我他媽掏不出五百我連回去過年都回不去啊！ “啪！” 路程又點了一根煙，低頭靜靜看著樓下的“小螞蟻”們忙忙碌碌。以前路程也是其中一隻，但今天他想牛逼一把，變成能夠砸死一片的那一隻！ “給我來一根。” “你還擱這兒乾嘛？你不怕我又把你的槍燙壞了讓你的八十歲嬌妻獨守空床？” “小夥子我看你印堂發黑，你要是給我一根煙我就告訴你如何破解！” “別破解了，等會兒我從這兒跳下去就沒有印堂了。” “……” 老男人被鎮住了，心說小夥子還得是你懂破解啊！ 他摸摸索索的繞過空調外機，又摸摸索索雙手扒拉在路程旁邊的圍墻上。 “嘿！” “你乾嘛？” “爬上去啊，嘿！嘿！嘿！” “……” 路尋看著像個蛤蟆一樣雙手扒拉著圍墻擱那兒嘿了半天也沒爬上來的老男人，一時間忍不住為他八十歲嬌妻的幸福生活感到一陣悲哀。 “你爬上來乾嘛？” “坐會兒唄，你能坐我不能坐？這是你家的？” “那你上來吧，來，你上，我看著你上。” “……” 老男人怒氣沖沖的扒拉著圍墻，也不蹦了。 “年輕人你真的就一點不懂尊老愛幼嗎？你把我槍燙傷了你不賠錢，讓你給我根煙你不給，眼看我費勁巴拉爬不上去你也不知道搭把手？” “尊老愛幼？我尊你這個老？那你愛我這個幼了嗎？” “你……需要我愛嗎？” “咦！你他媽能不能別那麼猥瑣別那麼惡心！老子雞皮疙瘩掉一地！你活像個老變態！” 老男人可不管路尋說什麼，他那一雙眼睛就盯著路尋吞雲吐霧的那根香煙，活像一個犯了煙癮的老煙槍，眼睛都直了。 “我說你至於嗎？你真窮得連包煙都買不起？” 這世上怎麼會有比我路程還窮的人啊？ 窮得老子的同情心都快泛濫了！ “這樣吧小夥子，我看你好像有點想不開，無非就是沒錢鬧的嘛對不對？這都是小問題！你要是能拉我上去再給我點根煙，我就把我的財產都轉給你！” “你連包煙都買不起你還有財產？” “我有，我有很大一筆財產。我不是像你一樣窮得隻能買一包六塊的煙，我是家裡管得嚴，不敢買。” “八十歲嬌妻管的？” “昂！男人不都這樣嘛！等你以後娶了八十歲嬌妻你就……” “打住！我沒那個愛好！” 路程仔仔細細盯著老男人渾身上下看了個遍，實在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窮酸樣的家夥到底能有什麼財產？不過轉念一想，這樣一副窮酸樣的老男人都能娶妻甚至還有妻子管著，而自己卻毛都沒有！ 瑪德！ 越比越氣人！ “你真有財產？” “真有！” “真給我？” “真給！” “為啥啊？咱倆又不熟！” “換根煙唄！” “你他媽用你的財產就換一根煙？你的財產不會連一根煙都不值吧？！” “那不是綽綽有餘？都說了不要用你那狹隘的窮比眼光來衡量我們這種富人！錢財乃身外物，買不來爺一息瀟灑！” 路程半信半疑，但考慮到自己確實需要騙五百塊錢才能回家過年，於是本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路尋伸手把老男人給拽了上來。 “我說你能不能自己用點勁？你那雙腿真是青蛙腿嗎？咋吭哧吭哧在墻上撲騰半天一點用沒有呢？你除了弄的墻上一身灰你還能乾嘛呢？” “蹭蹭也是好的嘛。” 路程豎起一根大拇指！要不說人老了皮就厚呢！ 老男人如願點上了一根煙，他仿佛拚了老命一樣狠狠一口吸掉大半，然後又滿臉享受的緩緩吐出煙霧。那姿態那動作，看起來簡直吸的不像是煙。 “至於嗎？幾輩子沒抽過煙啊？” “很多年了。” “八十歲嬌妻管這麼嚴？” “肺癌，不管得死。” “啊？！” 路尋嚇得差點直接從天臺上摔下去！ “你他媽肺癌你不早說？！你他媽肺癌你讓我給你抽煙？！你坑我是吧？！你要是死了你那八十歲的嬌妻不得找我拚命？！老東西你這麼不厚道？！” 老男人又是狠狠一口吸掉另外半支煙，然後擺擺手滿不在乎。 “安啦安啦，找書苑 www.zｈａoshuyuan.com 晚期，沒得治了，頂多也就幾天活頭，還不如臨死前爽一把！” 路程這才又重新打量了一遍老男人，這一次他終於在他的油膩猥瑣之外，看見了某種乾瘦而蒼白的病態。 “你認真的？” “你看我像真的假的？” 路程很想說是假的，但老男人的狀態看起來根本假不了。他就像一個破破爛爛的風箱，每一口呼吸都帶著支離破碎的聲音。 “財產都給你了，記得照顧好她。” “什麼照顧……等等……你的財產總不能還包括你八十歲的嬌妻吧？！” “那肯定啊！”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成嗎哥？你放過我吧哥！” 老男人轉身用一個仿佛年少時那般青春飛揚的姿態跳回了天臺上，但落地時那個猛地趔趄到底是宣告著青春不再。他好不容易穩住身體，轉身掏出一大坨鑰匙胡亂塞給了路程。 “晚了，好好經營我的網吧，之後就不用為了幾個臭錢想不開了。年紀輕輕的，不要為錢所擾啊。” “網吧？臥槽！你的財產就是個破網吧？” “網吧很賺錢的小夥子！” “你要是二十年前這麼說我高低得跪下喊你一聲哥！現在都什麼年代了誰還上網吧啊？開個破網吧有毛用？能掙幾毛錢？！” 老男人擺擺手，佝僂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樓梯口。 路程右手夾著煙，左手拿著串鑰匙。 煙燒到了手，鑰匙掉在了地上。 “嘶！” “疼！” “沒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