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麼肯定,他們倆會在一起?” “反正我就覺得,應該遲早的事兒。” 基地南側。 李暮雨和童奕聰並肩散步。 此時兩人正在談論的話題,便是聶宸淵和柳琴的未來。 “他倆感情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童奕聰捏著下巴,兩隻賊兮兮的眼睛滴溜溜亂轉。“可按琴姐的性子,應該不敢正大光明吧......” “如果偷偷摸摸,其實更不好辦。”對於童奕聰的想法,李暮雨倒是不以為然。“跟大夥兒低頭不見抬頭見,還不如乾脆正大光明。” “他們這情況,要是真成的,說實話挺像那些進城打工的露水夫妻。”童奕聰偏過腦袋,將目光投向東樓。“跟老家也有愛人也有孩子,但是出門在外又很寂寞,所以臨時找個伴兒......可細想想又不太一樣。” “看著像而已,其實不是一回事兒。”李暮雨感覺有些口渴,便掰了塊冰啃起來。“要說露水夫妻,倒也有很多迫不得已,但終究是自己選擇的生活。可我們這些失蹤者,是被迫在改道的命運麵前,重新塑造我們自己的生活。” “我就想啊,等趕明兒真回了故鄉,琴姐八成是得回歸家庭的。”童奕聰無端臆想著未來,竟露出略顯傷感的表情。“淵哥要是現在跟她發展,以後又沒法走下去,豈不是遺憾終生。” “要我看,對於宸淵來說,就算是短暫相守,也好過不曾擁有。”念及那些未能如願以償的男女,李暮雨幽幽地嘆了口氣。“在泠雨這個鬼地方,短暫的現在有時候就意味著永遠。” “其實不提琴姐跟淵哥,就說佟叔和文姨吧。”童奕聰抬起右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對中年男女。“我原先問過佟叔,說你跟文姨都有家室,現在搭著伴兒過日子,回國以後打算怎麼弄呢?” “我猜他大概會說,走一步看一步吧。”對於佟叔和文姨的關係,李暮雨年初便有所察覺,所以當兩人最終搭上線,他也沒有絲毫意外。“忠貞當然是可貴的品質,可對於失蹤者來說,也往往是種奢侈品。” “對於失蹤者是這樣,失蹤者親屬又何嘗不是。”童奕聰揚起腦袋,朝天空極目遠眺。“按國內的規定,配偶失蹤兩年以上,就可以認定成喪偶,自動解除婚姻關係了。” “嗯,沒準兒等回去以後,發現原配都再婚了,都是保不齊的事兒。”念及劉建光口中的宮允,李暮雨隻覺深以為然。“我們就算回到故鄉,也得繼續跟綁匪鬥,再加上那些物是人非,能不能回歸原來的生活都兩說呢。” 原本是個輕鬆愜意的話題,硬是被兩人聊得有些傷感。 隻是陰霾沒能存在太久,便被工坊裡的喧囂沖散。 明明是數九寒天,工坊內外卻熱火朝天,能工巧匠們隻穿單衣,正自揮汗如雨地打造著各類物件。李暮雨和童奕聰走進大門,見韓晴趴在一張案臺邊緣,正為一張反曲弓粘貼外層保護。 “稍微等會兒,快完事兒了。” 韓晴餘光瞥見李暮雨,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做工的速度卻沒下降。 經由少女的巧手粘粘,樹皮與油紙層層貼合,恰到好處地糊在弓上。 在正午陽光的照耀下,望把和弓體柔光流溢,持續反射著華美色澤。 “可真棒啊......” 望著即將完工的反曲弓,李暮雨禁不住兩眼放光。 冷兵器戰鬥中,弓箭的作用至關重要,然放眼整個泠雨地區,散落的靈兵雖然不算少見,卻多為刀槍劍戟等近戰兵器,幾乎看不到弓弩鏢針等拋射戰械。至於各大人類組織,受技術和條件所限,日常裝配的弓箭往往慘不忍睹。 譬如鷹巢和九天幫,多以槭樹或桑樹為主料,做些單層木片的粗製長弓。至於人多勢眾的烙魂,則習慣以紫衫木製弓體,或用質量稍差的榆木替代。便是能量產反曲弓的青藤,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用剛竹來代替毛竹。 與此同時,由於異能者普遍力氣大,泠雨又缺乏提高韌性的牛角牛筋,導致大家的配弓很容易出現損毀。在材料的瓶頸麵前,能工巧匠們一籌莫展,可借由早先的山林之旅,青藤諸人卻看到了突破的契機。 因為在進山的途當中,他們發現了三樣東西。 即是遠古珍惜物種磐竹,以及鬼馬的尾鬃和獨角。 磐竹韌性極佳,受力強度遠超毛竹,竹質具備優良的耐潮性,且成竹的寬度極為適合打造弓體。至於鬼馬的尾鬃和獨角,則直接頂替了棉線與牛角,搖身一變化作更為優質的材料。 先前捕獵變色豬時,青藤積攢了大量豬皮,將之熬製成一桶桶生物膠,用來粘合弓體與各種零部件。如今郝韻的幫助下,一種當代技術從天而降,以這種優質生物膠為載體,迅速融入古老的製弓工藝中。 “我聽郝姐說過,靈晶溶滲是吧?”李暮雨同樣有所耳聞。 “嗯,她解釋原理的時候,我是半個字都沒聽懂......”韓晴兩手一攤,擺出絕望的表情。“不過我就知道,用他們這個技術,可以給豬皮膠裡摻靈晶。還有石猿心臟,撕成細絲泡到章魚油裡麵,加工加工就是升級版牛筋了。” “我之前也沒太聽明白,不過聽他們的意思,還可以往木料裡滲。”望著韓晴手邊的溶液瓶,李暮雨微微瞇起眼睛。“如果給弓體裡摻靈晶,是不是就是真正的靈弓了?” “製作靈兵的時候,一般隻能用冶煉手段,給金屬裡麵摻些靈晶。”韓晴捧起溶液瓶,小心翼翼地放進櫃子。“通過靈晶溶滲倒是可以,不過就竹子本身來說,我倒覺得也別放太多,否則會影響到彈性。” “對了,你上次說弄個‘大招’......”李暮雨望向案臺邊緣的盒子。 “也弄好了,你瞅瞅唄。”韓晴掀開盒子,拎出一支華美的利箭。 秋天北上之時,白勛拒絕了結盟的提議,也沒好白拿菩提杉樹葉,青藤則因此換來了大量物資,其中甚至包括數枚螳螂妖靈晶。工匠們如獲至寶,開始大刀闊斧地更新裝備,而韓晴則專門留了些材料,打造了幾支奢侈的符文靈箭。 “箭桿畫大符,箭頭摻好靈晶,關鍵時刻當殺手鐧。”韓晴如是說。 其時已近正午。 工匠們陸續結束了工作,準備到生活區美餐一頓。 待童奕聰也離開現場後,便隻剩下李暮雨和韓晴。 “那個,小晴,想跟你商量個事兒......”李暮雨目光閃動,先是瞅了瞅那張嶄新的靈弓,隨後又將視線移到韓晴臉上。“你說咱現在吧,這弓做出來了,可是它吧......” “行,怎麼說也是盟友是吧,怎麼說也是利益一致是吧。”韓晴沒等李暮雨說完,便搶先一步截斷話頭,同時皺著眉頭掏出靈繪筆。“反正現在青藤沒人配用,還不如給他們是吧?” “我不是這意思......” “哦,那我留著用。” “......” “切,還不知道你憋的啥屁!” 韓晴賭氣般撅起嘴巴,隨手擰開一隻墨水瓶子。 用筆尖蘸了些靈墨汁,少女胳膊一甩潑墨揮毫。 過得數息功夫,反曲弓的梢頭處便落下一個字。 「楊」 “給楊恭的,就叫‘楊的反曲弓’吧!”韓晴露出得意的表情。 “不錯......聽著就像極品武器......”李暮雨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 “嘿......” “嗬......” 年輕的情侶猶自笑鬧,童奕聰則已回到生活區,而當他走進東樓大門時,卻見聶宸淵和柳琴挽手走下樓梯。望著神色古怪的少年,柳琴不由得紅了臉頰,聶宸淵則努力保持淡定,略顯僵硬地跟童奕聰打了個招呼。 “誒......” 童奕聰有些尷尬,就隻機械地點了個頭,便急匆匆地爬上樓梯,隻見胡鑫正在打掃二層的衛生。不遠處的一張通鋪上,宋蕓則蜷在厚實的被褥裡,手中捧著一杯滾燙的焱薑水。 “我把爐子弄熱點兒去。”見宋蕓嘴唇發紫,童奕聰便知義妹又犯病了。 “沒事兒,大哥已經弄好了。”宋蕓指了指胡鑫,便慢吞吞地抿起薑水。 “嗯,那你等會兒。”童奕聰聞言扭頭下樓,不多時捧來了燉肉與小菜。 其時剛過正午,青藤諸人正在吃大鍋飯,東樓二層總共也沒幾個人。三兄妹便坐在通鋪上,一邊吃東西一邊聊閑天,待肉湯與薑水下肚以後,宋蕓的凍血癥也得到了緩解。 “剛來泠雨的時候,那還是去年夏天,轉眼都要一年半了。”宋蕓的身體恢復舒適,便慵懶地倒在鋪上。 “嗯,被一群大漢追著跑,多虧半路遇上霜哥他們。”胡鑫搬了張蓬鬆的石猿毛皮,將宋蕓裹成了毛孩子。 “咱當時也夠熊的,偷了那群人的東西,扭過頭來忽悠霜哥他們。”童奕聰回憶起往事,臉上露出懷念的笑容。 “如果還能見到那群人,我是想給他們道個歉。”對於當時的事情,胡鑫始終有些過意不去。 “咱在東郊呆這麼久了,就再沒見過那群人,怕是已經不在了......”童奕聰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說起來,平時倒不覺得,可眼看年根兒了,還真有點兒想家......”宋蕓以手托腮,目光變得有些散漫。“都一年半多了,不知道家裡怎麼樣了......” “咱倆其實還好,起碼家裡人都在一塊兒,彼此多少還能有個照應。”提起國內的事情,胡鑫也有些低落。“就是二弟你那邊,就剩阿姨一個人了......” “未必是壞事兒,畢竟這麼多年了,我爸媽都沒再談對象。”童奕聰倒沒介懷,咧嘴露出爽朗的笑容。“出這麼個幺蛾子,沒準兒他倆就復婚了呢。” 三兄妹坐在通鋪上,輕言細語地聊著天,仿佛自成一個世界。 同一時刻,遠離東樓的某間平房裡,兩女一男同樣在低聲交流。 “我說實話,咱的這些猜測,如果就是真相,那還挺瘮人的。”郝韻雙手抱胸,表情看上去十分嚴肅。 “嗯,不過憑咱的能力,也解決不了問題,隻能趕緊回去報信兒。”對於天外威脅的假說,夏瓊的觀點從來都很明確。 “冒昧問一句,除了找我們以外,‘靈塔’有沒有給你們額外的指示?”藏青藍沒來由地來了一句。 “除了任務以外,沒再多說什麼,至少我不知道。”夏瓊回憶了片刻,緩慢地搖了搖頭。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按說作為科學家,我不該僅僅聽憑直覺......”郝韻右手捏著下巴,字斟句酌地開口。“可我總有種感覺,泠雨這邊的事情,院長其實知道更多東西,但因為某些原因沒跟我們說。” “貴為研究院院長,掌握點兒秘密啥的,不也是很正常的嘛。”夏瓊作為特勤人員,很理解情報的分級管控。“我們‘靈塔’也一樣,但既然沒有授權,我也就不打聽了。” “不談秘密不秘密,就隨便說說想法?”臧青藍試探性地提議。 “迷霧海域,人們通常怎麼看?”夏瓊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海上有霧氣,海底有湍流,磁場也很混亂。”夏瓊問得沒頭沒尾,郝韻卻立刻接上了話。“幾乎無法被偵測,就連軍艦都很容易迷路,一直被普通民眾視為禁區。至於泠雨這地方,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可是實際上吧,也不是沒人進來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情報傳出去。”順著夏瓊的思路,藏青藍也開始分析。“說費勁肯定費勁,不過在我看來吧,如果上麵真有決心,還是能把泠雨的問題搞明白的。” “研究院,四十一局,如果再加上軍方,大概率是可以做到的。”夏瓊瞇起眼睛,也不知是在疑惑,還是在梳理某些思路。“所以目前這情況,我隻能做個假設,就是咱們國家內部也有顧慮。” “說得通,但不能確認,回去有必要找院長聊聊。”臧青藍推開屋門,將目光投向遙遠的南方。“就咱掌握的這些情況,院裡就算再有啥顧忌,也不可能無動於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