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陽最後還是死了......” “意料之中的結局嘛!” 電影接近尾聲。 李暮雨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向影院出口,好友唐威緊隨其後。 “最後守山頂,要是開始的他,肯定撒丫子就跑。”唐威又高又壯,輕鬆擠過人群,聲音聽著沉穩而有力。“結果命都不要了,選擇跟怪物死磕,弄了個同歸於盡。” “小陽有了太多牽掛,已經沒法再割舍了。”李暮雨跨出影棚的門檻,被陽光照得瞇起眼睛。“所謂英雄,不過是平凡的人,做了不平凡的事。凡人小陽被命運推到山頂,做出了不違本心的選擇,那就是大家的英雄烈陽了。” “唉,要是換成你,怎麼對付那種局麵?” “直接呼叫大炮仗,碳基生物集體升天!” “哈哈......” “嘿嘿......” 對於英雄烈陽的選擇,兩人討論得還算認真。 可提及電影裡的兇獸,卻隻是彼此付之一笑。 置身文明發達的現代社會,末日謠言早已失去了土壤。 倘若英雄情結還有現實意義的話,那廢土和怪物便隻是娛樂消遣了。 ----------------- 唐威是職業運動員,晚些時候還有訓練。 李暮雨也準備返回學校,兩人便一道前往公交站。 “環保大會今天閉幕,林宏應該有空了吧?”李暮雨念叨了一句。 “之前早就定好了,跟他約的明天見。”唐威聞言點了點頭。 “為了讓這老哥鬆口,咱折騰了一溜兒夠……”李暮雨略顯無奈地感慨。 “好歹是同意了,沒白費這工夫!”唐威齜起滿口白牙,滿不在意地說道。 眼下剛過午飯時間,商業街上熙來攘往。 兄弟倆穿過擁擠的城區,耳畔的喧囂聲此起彼伏。 「如有知其下落者,請與王先生聯係,家屬必有重謝。聯係電話......」 街邊的掛屏之上,播放著尋人啟事。 諸多臉孔飛速更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播這麼快,誰記得住……”李暮雨隨口評價一句。 “不相關的人也不會去記。”唐威聞言輕輕搖頭。 “倒也是。”念及國內現狀,李暮雨聳了聳肩。 “相關的人也不用看這個……”唐威又嘟囔了一句。 唐威原本陽光燦爛,可一聊起尋人啟事,卻沒來由低落下來。 強壯的漢子停下腳步,雙手插著兜瞅著掛屏,不明所以地嘆了口氣。 望著沉悶的鐵哥們,李暮雨也沒多說話,目光緩慢掃視四周。 視線所覆蓋的區域,是摩肩接踵的街頭,熙來攘往好不熱鬧。 有情侶卿卿我我。 有學童歡笑玩遊。 有少婦嗬斥幼子。 有小販吆喝不停。 萬千身影忙忙碌碌,專注於各自的生活,在街頭相遇又無端交錯。 然那掛屏上的信息,卻沒有人真正留意,連曬太陽的老翁都一樣。 大凡新聞節目的末尾,通常會跟著尋人啟事。 人們對此司空見慣,習慣到趨近於麻木。 全因失蹤隻是尋常。 在烈陽共和國,人口失蹤屢見不鮮,很少有尋人成功的報導。 絕大多數失蹤者,仿佛憑空蒸發那般,再也覓不到任何消息。 聽說失蹤者的親友們,都會經歷相似的心路,即從震驚到拚命尋找,再從拚命尋找到無盡等待,又從無盡等待變為無奈認命。置身事外的人,很難對此感同身受,唯有親歷者才會有所體悟。 就像唐威這樣。 兩人是一起長大的發小,做過很長時間的鄰居,彼此可謂知根知底。李暮雨記得多年以前,唐威的叔叔無故失蹤,至今都沒有任何消息。他清楚自家兄弟之所以如此,大概是突然間觸景生情,卻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畢竟對於烈陽人來說,失蹤幾乎等同於死亡。 “走吧。” 尋人啟事很快播報完畢,隨後是接踵而至的廣告。 最後一副容顏倏忽潰散,幻化成熱氣騰騰的泡麵。 望著消失的尋人啟事,唐威很快收斂了情緒,若無其事地往前走去,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李暮雨沉默地跟隨,腦中則莫名其妙地想起,自己前幾天才剛剛看完的、那部名為《眼中世界》的小說。 那是一本有些老舊的書,封麵上的大字已然褪色。 便如那些初讀時扣人心弦、如今卻被自己淡忘的細節。 可唯獨扉言句句如金,猶如一筆重彩的墨跡,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間。 「光芒普照,自萬物表麵折射,再漫向每雙瞳孔。」 「映入眼中的一切,便是我們各自的世界。」 「是現實的投影,卻又遠非全部。」 「所見不同,則眼中世界不同。」 「眼中世界不同,則悲喜難以相通。」 ----------------- 翌日清晨,天剛破曉。 轎車奔跑在公路上,車上坐著兩男一女。 “你倆可真上心。”中年女士手握方向盤,對著後視鏡溫和一笑。 “既然接了這活兒,總得善始善終嘛!”唐威朝沈女士齜起滿口白牙。 “希望林宏回心轉意,以後好好照顧兒子。”李暮雨倚著車窗念叨一句。 李暮雨是大學生,唐威是職業運動員,沈女士是福利院員工。 三人身份背景各異,之所以會一齊行動,全因某項公益任務。 共和國經濟發達,社會保障體係完善,政府出資興建了諸多機構,沈女士就職的單位便是其中之一。不少組織基於聲譽考慮,定期與這家福利院合作,參與麵向弱勢人群的公益活動,而唐威效力的俱樂部也不例外。 唐威經歷過親人失蹤,對弱勢人群心懷同情。 麵對俱樂部的工作安排,他沒有任何抵觸的情緒。 同時基於好友間的習慣,每次也都會喊上李暮雨。 至於兄弟倆目前負責的事情,則是幫一個男孩跟父親重聚。 紀元790年2月,有熱心市民救了一名男童,將之送到福利院暫時寄養。按照男童的口述,他的母親於去年病故,父親也於不久前失蹤,自己便成了沒人要的孤兒。福利院對此稍加調查,便發現那女人病故是真,可失蹤者信息庫裡卻沒有男人的名字。 福利院幾經尋覓,最終聯係上男童的父親,發現這人是富商家的贅婿,男童的母親則是私下包養的情婦。按照男人的說法,這孩子是他的私生子,先前一直由母親來撫養。孰料情婦因急癥去世,他又不能把孩子接回本家,便隻能開動腦筋想些歪招。 在男人的授意下,仆屬編造了失蹤謊言,隨後輾轉遺棄了男童,並將棄子的位置告知路人,如此方才有了後麵的故事。男人的行為已然違法,可福利院為孩子成長考慮,並未將線索上報安治部門,而是不厭其煩與事主溝通,唐威和李暮雨則作為誌願者參與其中。 為了促成這次見麵,兄弟倆可謂唇舌費盡,對事主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所幸功夫不負有心人,男人慢慢鬆了口風,同意在首都環保會議之後見麵。眼下已是五月份,首都環保會議剛剛閉幕,這名會議代表再無理由拖延,籌備許久的親子見麵才得以成行。 “聽說爸爸找著了,把小勇高興壞了,一整宿都沒睡著。”想起尋親心切的小男孩,沈女士的表情愈發溫柔。 “所幸就是個假失蹤,要真失蹤可沒轍了。”李暮雨歪著腦袋,擠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如果孩子聽了真相,都不知道會怎麼想,他也真能狠得下心......”唐威露出不屑的表情,對那不合格的父親嗤之以鼻。 “咱們為了孩子著想,隻是先編些瞎話了。”沈女士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按著太陽穴,似是在認真思考。“希望見到孩子以後,能讓林宏回心轉意。就算沒法立刻接走小勇,起碼簽個短期協議也好......” 不知不覺已是晌午,三人一路閑聊不止,最終抵達首都遠郊。 來到一幢別墅門口,李暮雨按響了門鈴,卻沒見到有人出來。 “什麼情況......”唐威撥通預留的電話,卻聽到了對方關機的提示。 “阿威,你沒記錯日子吧?”李暮雨撓了撓頭,疑惑地望向唐威。 “不會,十天前就定好了,我都存手機上了。”唐威直接翻開記事本。 “他莫不是臨時反悔,給咱們放鴿子了吧......”李暮雨聞言變了臉色。 “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以頭天再聯係一次。”沈女士見狀溫婉一笑。 唐威為人正直熱情,運動細胞相當發達,可辦起事來卻不算細心,經常會在溝通協調方麵出現疏漏。沈女士生性隨和,不忍責怪熱心的誌願者,便準備給院裡打電話求助。 便在這個當口,一輛汽車駛來。 車體上噴著藍白色條紋,後車窗裝有堅固的柵欄。 “安治局的人怎麼來了?”望著駛來的巡邏車,唐威露出迷惘的表情。 “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李暮雨眉頭輕蹙,兩隻眼睛瞇了起來。 巡邏車停在別墅門口,先是卸下個年輕女人,隨後一腳油門揚長離去。 那女子身穿工作服,走路姿勢極為端正,大抵是雇主高薪請來的傭人。 “幾位貴安,請問何事?”年輕女子款款上前,與別墅外的三人搭話,言辭間頗為禮貌恭順。 “你好,我們是福利院的,請問這是林宏先生家吧?”沈女士微笑致意,向年輕女子打聽消息。 “是的,林先生就住這裡。”年輕女子點頭應承。 “我們約了林先生,請問他這會兒在家麼?”沈女士開口問道。 “林先生失蹤了。”年輕女子低眉頷首,麵色依如先前那般端正。 “什麼?失蹤了?”沈女士聞言啞然失笑,不知應該作何回答。 “三位怕是誤會了,不是他聲稱的那樣。”年輕女子抿住嘴唇,見李暮雨和唐威滿臉鄙夷,則終於露出人性化的表情。“先生沒去參會,誰都聯係不上。家裡人報了警,後來發現真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