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從窗子照進客廳，灑下溫暖柔和的光芒。 　　一老兩少相對而坐，麵前擺著三隻茶碗。 　　如今已是六月下旬，正是迎來送往的畢業季。 　　可即便結束了課業，仍不妨礙來導師家做客。 　　“教授，上回是開胃菜，這回該上正菜了吧？”李暮雨笑嘻嘻地說道。 　　“那你們想聽些什麼呢？”秦教授正襟危坐，慢條斯理地喝著熱茶。 　　“我們也沒什麼頭緒，要不您就從基礎講起吧！”上官凝漪建議道。 　　“也好，省得你們走彎路，我就先大概說說吧。”秦教授表示贊同，當即進入教學環節。“當今這個社會，對異能的看法五花八門。有人不屑相信，有人不敢相信，也有人理解歪了。” 　　“確實是普遍現象。”想起鬱歆主持的節目，李暮雨不禁露出怪笑。 　　“異能真實存在，但因為一些原因，沒有權威人士出來引導澄清。”秦教授清清嗓子，抿了一口茶水。“這裡麵情況復雜，你現在不必深究，隻要記住一些常識就夠了。” 　　秦教授告訴兩人，異能傳說源遠流長，自先元時期便有之。 　　如今泛泛而稱的異能者，在古代也擁有五花八門的稱謂。 　　或曰道修，或曰法師，或曰羅漢，或曰天諭，或曰大巫。 　　縱然所恃之物各異，這些人卻擁有共同的特點。 　　即同為肉體凡胎，卻擁有常人無法駕馭的能力。 　　“力氣更大、跑得更快、跳得更高、五感敏銳、更有甚者掌握著法術。”秦教授豎起手指，在半空不停搖晃。“這是有些人對異能者的看法，雖然有道理但又不準確......某些異能者身體孱弱，打架未必比得上強壯的普通人，況且也不是所有異能者都會所謂的法術。” 　　“能夠感受、吸收和利用靈能的人類，被稱為異能者。”李暮雨適時開口，正是先前摘抄過的某段筆記。 　　“沒錯，你讀過的這段概念，就已經相對準確了。”秦教授點了點頭，順著李暮雨的話往下說。“靈能是種特殊能量，以多樣的形式存在於世，而曾經最為常見的狀態，就是散布於空氣中的靈氣。” 　　按秦教授的說法，人體存在極大的潛力，擁有覺醒資質的大有人在。 　　身處紀元七世紀末，異能者群體愈漸勢微，料來與靈氣濃度息息相關。 　　“目前有證據表明，靈氣在古代更為充沛，異能者的數量也比現在更多。”秦教授翻開一本古書，其上滿是晦澀的舊體字。“很長一段時間裡，人們都以異能者為尊，可如今卻是凡人的時代了。” 　　如今是凡人的時代，這句話李暮雨聽過無數次。 　　眼下自秦教授口中說出，則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毫無疑問，異能者是真實存在的。”李暮雨求知若渴，秦教授便也知無不言。“在神話傳說裡，異能者可以開天辟地，是這個星球的真正主宰。凡人們崇拜異能者，同時也對異能者懷有畏懼之心。” 　　“沒有熱兵器的年代，異能是統治級的力量。”李暮雨深以為然。 　　“凡人登上歷史舞臺，主要取決於三個條件。”秦教授取過一張白紙，畫了條長長的時間軸。“首先，從古至今，靈氣濃度一直在下降。第二，因為偉大的浩瀚革*命，科技水平得以迅猛發展，凡人和異能者間的差距在縮小。第三......”老者微微頷首，似是在猶豫要不要繼續。“第三，異能者的數量，曾因為某些原因急速減少，以至於出現了巨大的斷層。” 　　“什麼時候的事？”李暮雨疑惑地問道。 　　“一百多年以前。”秦教授給出模糊的答案。 　　“就是那個‘歷史的斷層’咯？”李暮雨想起那個著名的時期。 　　“時間大體重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異能者在那之後一蹶不振。”秦教授言簡意賅，隨後將話題轉回當下。“凡人愈發強大，而異能者積弱，上萬年的強弱關係開始反轉......很多異能者感到不安，就偽裝成凡人隱匿世間，對自己的能力也諱莫如深。” 　　“難怪平時見不到異能者。”李暮雨聞言了然。 　　“遙想上古時代，有很多異能宗派，各自有著完整傳承。”秦教授展開一張卷軸，大抵是上古宗派名錄。“如今靈氣稀薄，大量傳承中斷，異能者們隱世不出，長此以往就真變成傳說了。” 　　“感覺挺可惜的。”上官凝漪始終旁聽，此時也不禁唏噓。 　　“你們覺得可惜，但有些人會覺得慶幸。”秦教授麵色一沉，語調也變得稍顯嚴肅。“他們要麼畏懼異能，巴不得異能者趁早消失。要麼垂涎於異能，想要獨占這份力量，所以刻意在社會上散布疑雲。” 　　“教授您這麼懂，該不會自己就有異能吧？”李暮雨眼睛變得鋥亮。 　　“了解並不代表掌握，這是最為簡單的道理。”秦教授泰然自若，一張老臉上毫無波瀾。“小雨我且問你，如果公民有違法犯罪行為，主要由什麼機構負責處理？” 　　“公民有違法犯罪行為，由國家安全和社會治安管理部門負責處理。”李暮雨對答如流，隻因這是人盡皆知的常識。“安治機關有權進行偵查傳喚，並且在有足夠證據的情況下，可以實施逮捕並移交司法部門。” 　　“安治部下屬的超能人口登記管理局，是異能者公民的專門管理機構。”走到掛壁地圖旁邊，秦教授指向首都南城。“就算是超能人口局內部，也有不少非能力者的。” 　　“超能人口局......怎能沒聽說過......”李暮雨滿臉茫然。 　　“並非公開機構，但也不是太大的秘密。”上官凝漪在旁邊搭腔。 　　“其實你想了解這些，完全可以問你家長輩。”秦教授朝少女笑了笑。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更喜歡自己研究。”上官凝漪轉了轉眼珠。 　　“想要眼見為實，那我乾脆出個題吧。”秦教授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分別拉住年輕男女的手。“我剛才也說過，異能者們隱匿世間。在他們不動用靈能的時候，外表與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所以也很難被發現。” 　　“您是想讓我們自己觀察異能者？”上官凝漪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動用靈能的時候，異能者的身體會發生變化。”秦教授身體前傾，對兩位得意門生諄諄教導。“如果留心觀察，其實不難發現異狀，但要切記隻可遠觀不可打擾，免得一些心思敏感的異能者做出過激舉動。” 　　“明白了，您放心，我們一定注意。”李暮雨用力點點頭。 　　“等有了觀察記錄，我再給你倆細講。”秦教授露出和煦的笑容。 　　----------------- 　　“教授可真是一位名師。” 　　“沒錯，聽他講話總能有收獲。” 　　“可惜我馬上就畢業了。” 　　“那也可以經常回來嘛！” 　　時至傍晚，學校附近。 　　遠離主路的斜街中段，一家剛剛開門的麵館。 　　油跡斑斑的木桌中間，擺著一隻不銹鋼湯盆。 　　老板端來兩碗清湯麵，放到年輕男女的麵前。 　　“吸溜~” 　　上官凝漪盛了勺牛肉湯，津津有味地吸起了麵條。 　　對麵的李暮雨則沒著急動筷子，盯著眼前的佳人回憶起舊時光。 　　猶記得去年某天，兩人在圖書館裡查資料，一不留神便忘記了時間。眼見食堂已經關門，他們決定外出找飯轍，於是便在學校附近閑逛，沿途尋找對胃口的美味佳肴。 　　兩人相識時間不短，卻是頭一次外出吃飯，李暮雨本想挑個高檔餐廳。可途經這條斜街時，上官凝漪卻被香味吸引，直接鉆進這間裝潢老舊、看著不太上檔次的小麵館裡。 　　李暮雨起初錯誤認為，對方不想讓自己破費，一度還有些過意不去，隨後才發現上官凝漪是真的好這一口。在那以後，他們便成了回頭客，一來二去之間跟老板混了個臉熟。 　　隻是如今畢業在即，這般時光所剩不多。 　　“想想還挺舍不得的。”盯著麵前的少女，李暮雨的表情有些復雜。 　　“學生時代結束了，有不舍也是自然。”上官凝漪眼波流轉。 　　“所以教授留的這題，咱得抓緊時間完成。”李暮雨顯得躍躍欲試。 　　“其實倒不用著急，以後有的是機會。”上官凝漪莞爾一笑。 　　“可是等我開始上班了，時間就沒那麼充裕了。” 　　“我覺得他就是找個由頭，希望你以後能經常回來。” 　　聽了上官凝漪的話，李暮雨禁不住默然，隻覺對方所言不虛。他知秦教授無妻無子，平生牽掛唯有莘莘學子，可隨著畢業生們相繼就業，相見一敘的時間便落得屈指可數。 　　學生們眼中的世界，隨著時間不斷更迭。 　　起初是那座值得留戀的校園，卻終會變成五彩斑斕的社會。 　　被他們拋在身後的象牙塔，則是老師漫長人生的全部。 　　“我之前一直在琢磨，送你什麼畢業禮物。”上官凝漪捧著海碗，喝了一大口香濃湯汁。“可是後來覺著，還是不送的好。” 　　“贈送畢業禮物，代表一種告別。”聽懂了少女的意思，李暮雨的瞳仁出現瞬間顫抖。“所以在你看來，這並非是告別。” 　　“有位學長說過，要在形式上畢業，但在思想上要永不離校。”上官凝漪抬起纖纖玉手，捏住李暮雨的指尖。“如果你有空的話，不管教授還是我，都希望你經常回來的。” 　　“說得對！形式上畢業，思想上永不離校！”李暮雨似是鬆了口氣，反手握住少女的皓腕，順勢齜起滿口白牙。“反正我還在首都，隻要回頭有時間，一定經常回來找你們！” 　　四目相對，十指相連。 　　昏黃燈光婆娑搖曳，照在青年男女臉上。 　　兩副微笑的容顏，也顯得格外溫暖。 　　----------------- 　　“你啥時候出海呀？” 　　“放了假就準備走。” 　　“你家小雨哥呢？” 　　“他估計找工作吧。” 　　上官凝漪剛洗過澡，此時正坐在書桌旁，麵前擺著一本厚厚的書。葉娜娜則四仰八叉，整個人埋在柔軟的被子裡，一邊刷手機翻看八卦新聞，一邊跟自己的室友聊閑天。 　　“反正沒上班呢，你還不帶上他。”葉娜娜太長時間沒挪窩，感覺胳膊跟脖子不舒服，於是身子一側坐了起來。“你倆要麼圖書館，要麼往教室裡一杵，最多跑到老師家喝茶，都沒個啥正經娛樂活動，好歹一起去外麵玩兒玩兒。” 　　“跟親戚出去，帶他乾啥呀......”上官凝漪自顧自地看書。 　　“那不更好，帶他認識認識，先整個臉兒熟再說。”葉娜娜站起身來，使勁抻了抻腰背，邁步走到上官凝漪旁邊。“找機會搞定七大姑八大姨，以後保不齊能派上用場呢。” 　　“他對這種事兒沒興趣。”上官凝漪翻了一頁，仍舊沒有看葉娜娜。 　　“沒興趣也得上啊，要不他有啥優勢。”葉娜娜聽罷眉毛一抬，雙手搭住上官凝漪的肩膀。“一普通老百姓，沒身份沒地位。就說未來可期吧，那也不算硬條件。再不混個知根知底兒，憑啥能當你家女婿呀。” 　　“他又沒準備進我家的門兒......”上官凝漪無奈地合上書。 　　“對你倆徹底無語了。”葉娜娜翻了個白眼，倒也沒糾結這個話題，用一本娛樂雜誌蓋住桌上的書。“我的大小姐，你總得偶爾放鬆放鬆，乾點兒咱這歲數該乾的事兒吧。年紀輕輕一個小姑娘，成天看這老氣橫秋的......” 　　“這歲數該乾啥呀......”上官凝漪豎起食指，在雜誌封麵上畫圈。 　　“逛逛街呀，看看演唱會呀，談場熱烈的戀愛呀。”葉娜娜眉飛色舞，隨即換上認真臉，語重心長地勸導起來。“尤其這談戀愛，現在更得抓緊，省得將來後悔。趕明兒真給你安排聯姻，喜不喜歡就由不得你咯。” 　　“噗嗤......”上官凝漪哭笑不得，隨手翻了幾頁雜誌，又略感無趣地合上。 　　窗外夜色漸濃，葉娜娜難敵困意，重新爬上床酣然入夢，上官凝漪卻仍然清醒，猶自窩在床上抱著書看，倒是不室友口中“老氣橫秋”的那本，而是不久前剛讀過一遍的《眼中世界》。 　　既非太過嚴肅的讀物，又是曾經看過的內容，上官凝漪便信馬由韁，一邊翻閱一邊放鬆思緒。心念流轉之間，她想起葉娜娜剛才說的話，便乾脆合上書走到窗邊憑欄遠眺。 　　上官凝漪能明白，所謂“這個歲數的事”，即是無憂無慮的美好青春，亦是普通大學生的日常剪影。對於葉娜娜的向往，少女固然認為無可厚非，可基於不同的生活環境，她自己的追求卻有所不同。 　　在很多外人眼裡，名門是優越的體現，可對其中的成員來說，實則也是種多方麵的限製。小到言行舉止與個人愛好，找書苑www.zhaoshuyuaｎ.ｃom 大到擇業婚戀乃至人生抉擇，世家望族的成員通常難以隨心所欲。 　　具體到年輕一輩，除了那些家風不正、或是性情頑劣的紈絝，很多世家子弟的生活其實並不輕鬆。他們享受著優渥的生活，也要承擔起家族之名的重量，往往需要付出更多的時間與心力。 　　麵對這樣的現狀，有些年輕人滿腹怨懟，甚至不惜逃離原生家庭，追求所謂自己想要的生活。然上官一族家風優良，上官凝漪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很早便豎立了正確的價值觀念，對類似的問題也有著成熟的看法。 　　在上官凝漪看來，小到自己的家族，大到整個烈陽共和國，其實都是一個有機的整體。隻因人類作為群居動物，無法脫離種群獨立存在，而每一名個體的奉獻與付出，都會讓所在的群體愈發強大，繼而反過來蔭庇每一名個體。 　　為了家族與國家，上官家歷代兢兢業業，而作為家族的年輕一代，上官凝漪自幼耳濡目染，雖不說胸懷多麼遠大的抱負，可基於許多潛移默化的傳承，卻也擁有更加廣闊的視角與眼界。 　　誠如葉娜娜所言，利用自己最青春的年華，縱情享受最美麗的人生，再邀心儀之人共譜浪漫，絕對算得上幸福的事情。可在上官凝漪看來，天之無垠地之無際，能追求的東西尚有很多。 　　其時窗外夜空朗朗，一輪明月高掛青空。 　　照在上官凝漪的眉目間，流露出大方高貴的氣質。 　　少女雙目所及之處，是一片廣闊的寰宇。 　　倒映於淺灰瞳眸中的世界，是不拘於一隅的浩瀚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