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倫端起一個塑料盆，將靈繪筆置於盆中，讓筆尖吸滿了清水。 　　隨即左肘彎曲，掌心托住金屬護臂，將其平放於雙腿之上。 　　靈繪師屏息凝神，緩緩運起周身靈能，將之灌入靈繪筆中。 　　在靈能的驅動下，靈繪筆漫出柔光，筆尖的水分也開始蒸發。 　　待筆尖隻剩少許水分，車倫方才停止輸送靈能，把靈繪筆伸進顏料桶裡，讓筆尖蘸滿淺藍色的塗料。年輕男子抖動手腕，將筆尖點在護臂表麵，沿先前雕琢的刻痕開始作繪。 　　在精純靈能的作用之下，塗料化作亮晶晶的紫色。 　　待附著於刻痕表麵以後，則又回歸到最初的淡藍色。 　　原本毫無色澤的工刀刻痕，慢慢化作波光粼粼的水麵。 　　車倫作繪的過程中，劉建光始終細心觀察，而作為尚未覺醒的凡人，他雖然沒辦法感知靈能，卻也察覺到某種特殊氣氛，仿佛一個無形的神秘力場，正包裹著年輕靈繪師的身體。 　　過得片刻功夫，神秘力場逐漸消逝，車倫也停止了作繪。他把金屬護臂擱在支架上，將靈繪筆放入清水中反復洗涮，又驅動靈能將筆尖裡的水分蒸乾，隨後才略顯疲憊地閉上眼睛。 　　劉建光走近支架，見作繪已然過半。 　　在燈光的照射下，好似真正的水波。 　　“葛叔，這個‘水波’靈繪，到底有什麼作用？”擔心打擾到車倫，劉建光躡手躡腳走回葛爭身邊。 　　“減少靈能運轉時的損耗，減輕外力對護臂的沖擊。”葛爭解釋道。 　　“像是遊戲裡的恢復和防禦加持？”劉建光找到了合適的類比。 　　“差不多，你知道異能功法的分類吧？” 　　“略有耳聞，總共有八大類。” 　　“如果修習天威類法門，又恰好是水係功法，還能提升功法強度。” 　　“畫成水波的樣子，就可以起到水的效果？這也有點兒太......” 　　聽了葛爭的一番解釋，劉建光不由得啞然失笑。 　　對自幼接受現代教育的他來說，這種說法聽起來委實匪夷所思。 　　“確實挺玄乎的，具體原理我也不懂，不過這就是靈繪師的能力。”葛爭聞言哈哈一笑，隨後見車倫緩緩睜開眼睛。 　　“這種事情吧，解釋起來比較麻煩。”車倫閉目養神片刻，似是逐漸恢復了精神。“靈繪師非常吃天賦，如果沒有生俱來的感知力，再怎麼努力也是無濟於事的。” 　　“願聞其詳，還請指教。”劉建光恭敬地立正站好。 　　“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也沒有兩個手藝完全相同的靈繪師。”車倫從椅子上站起來，緩步走到劉建光身前。“就拿我的‘水波’來說，它能提升水係功法的作用，可如果再換個別的靈繪師，他用靈墨寫出一個‘水’字，沒準也能達到類似的效果。” 　　“聽起來就像是......”劉建光費力地組織著語言。 　　“就像是唯心論，或者某種精神力量。”車倫自顧自說了下去。 　　“我每天喝水，用水洗衣、做飯、沐浴、澆花，隔三差五去遊泳，知道水可以變成雨露、化作蒸汽、凝結成冰、形成江河湖海。我的記憶裡儲存著水的各種形態、性狀、還有功效，而當我準備作繪的時候，就會先在腦子裡形成對於水的認識，進入一種被稱作‘靈摹’的狀態。處於‘靈摹’狀態下的靈繪師，可以把靈能以特殊形式灌注到靈墨裡，讓靈墨獲得不同尋常的效果。 　　從本質上來說，靈繪引發的現實效果，是一種借助靈能呈現的‘擬態’。當然了，如果靈繪師的水平足夠高，這些擬態就會無限接近於真實，甚至真的有可能成為真實。古代神話中的畫神軒轅乾坤，神筆一揮繪出天地萬物，就是傳說中靈繪師的最高境界。 　　靈繪師不僅需要天賦，還需要強大的精神力，以及足夠豐富的閱歷，這三者缺一不可。如果我連水的特性都不了解，擬態就完全無從談起。如果我的精神力量不夠強大，也根本做不到完整的模擬。大概就是這樣。” 　　結束了大段講解，車倫重新坐回椅子上，看上去仍需涵養精神。 　　劉建光緘默良久，最終發出一聲感嘆，隻覺世界當真奇妙無比。 　　見車倫需要休息，葛爭便帶劉建光離開小屋，隨後尋到一間封閉的密室。劉建光左顧右盼，見這間密室形如保險箱，厚重的鐵門連鎖眼都沒裝，表麵則刻著一個拳頭大的圓形圖案。 　　“我這公司的名字，你知道什麼意思不？”葛爭忽然問道。 　　“我從剛才就一直挺好奇的。”劉建光露出古怪的笑容。 　　“所謂{鍛煉}，一為鍛造，二為煉製，你稍微躲遠點兒......” 　　接住葛爭扔來的夾克，劉建光老老實實退到旁邊。 　　葛爭則抄起一柄鐵錘，猛地砸向屋門上的圓形圖案。 　　“砰！” 　　金鳴之聲乍響，鐵門光芒四射，圓形圖案瞬間凹陷。 　　厚重大門開啟，氣浪呼嘯噴湧，吹亂了劉建光的發型。 　　“進來吧！”葛爭拍了拍手，將鐵錘丟在門口，邁步走進昏暗的密室。 　　“喔......”劉建光依言照做，隱約記得葛爭出錘時，指尖似乎變成了綠色。 　　密室分為裡外兩間，寬敞的外屋擺滿了鍛造工具，煆爐、風箱、鐵砧、水槽等裝備應有盡有，儼然一副老式鐵匠鋪的模樣。裡屋的麵積相對狹窄，墻邊盡是空蕩蕩的貨架，屋子中心擺著橢圓形的三足鐵爐。 　　“煉丹爐？！”望著鐵爐頂部的雙龍戲珠圖案，劉建光不禁目瞪口呆。 　　“沒錯，這就是煉丹爐。”葛爭點了點頭，眼睛盯著煉丹爐，聲音變得有些奇怪。“當今異能者世界，大家都知道靈繪師。可很多人已經忘了，還有兩個職業也曾輝煌，那就是靈器師和煉藥師。” 　　“您既是靈器師，又是煉藥師？”劉建光試探性地問道。 　　“我隻是靈器師，丹爐是我師兄的。煉藥、靈繪、鍛造靈器，掌握一種已是難能可貴，掌握兩種以上的人更是鳳毛麟角。在歷史的長河裡，三種技藝都曾大放異彩，也都先後遭受過毀滅性的打擊。靈繪技藝受到的沖擊最小，各種傳承也保存得最完整，可靈器鍛造和煉藥術就沒有這麼幸運了。我師兄曾經立誌，要讓煉藥術重新煥發生機，在我還沒出師前就選擇入世......” 　　葛爭話沒說完，聲音便低沉下去，目光變得有些暗淡。 　　劉建光頗為識趣，便始終保持緘默，直至葛爭繼續開口。 　　“總之呢，就像剛才說的，企業要有核心競爭優勢。”壓抑的氣氛沒持續太久，葛爭便調整好了情緒。“對於這個行當，核心競爭優勢是‘人’，或者說是人腦子裡的特殊技藝。比如小倫的靈繪手藝，或者是我的鍛造手藝......這些生意未來可期，可目前不具備商業化條件，所以暫時還得靠官老爺維生。” 　　“因為隻能依靠手工，做不到工業化量產？”劉建光找到了問題關鍵。 　　“如果不能融入現代模式，傳統技藝是沒法發揚光大的。”葛爭如是說。 　　“您是真正懂生意的人。”劉建光誠摯地說道。 　　“這要看跟誰比。要是跟你爸比，我就跟沒長腦子一樣......”葛爭回到密室外屋，用風箱為煆爐鼓風，將煆爐裡的火焰燒旺，並拿起一把毛坯刀具。“今天正好有機會，讓你看看我的手藝。” 　　“這是您的絕活兒，讓我看了合適麼......”劉建光撓了撓頭。 　　“如果是前些年，大概不會讓你旁觀。”葛爭提了隻鐵桶，將桶中清水盡數倒入水槽。“我和你爸雖是老相識，卻很少過問彼此的生意，現在倒是不太一樣了......我就直說了吧，你今天來我這裡，我也派了副總找你爸報道，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嗯，我明白。” 　　聽了葛爭的話，劉建光點了點頭，繼而陷入短暫的思考。 　　如今他已經明白，父親口中的合作，大概比自己想得更深。 　　在他沉思的同時，爐火也越燒越旺，屋中的空氣逐漸升溫。 　　“要開始了。” 　　葛爭打開壁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摸出一個小瓶子，將瓶中液體倒入水槽。 　　淡黃濁液入水，迸出淺淺的漣漪，泛起氤氳繚繞的霧氣。 　　“我下麵要做的，是把毛坯打造成劣質靈兵。” 　　抓起一把毛坯刀具，葛爭將之置於火中，待刀身被燒得通紅後，遂用火鋏將其夾到鐵砧上。中年男子彎下腰身，握住一柄沉重的鐵錘，鉚足力氣將靈能灌入錘體，開始一擊一擊地捶打刀身。 　　伴隨著富有韻律的金鳴，毛坯刀具被不斷敲打變形。 　　一次次猛烈的碰撞中，葛爭的靈能也浸入刀身。 　　某時某刻，葛爭猛然提起刀具，低吼著將之插入水槽。 　　瞬息之間，一陣白煙飄然而起，兼有哧啦輕響不絕於耳。 　　“隨手打的破爛靈兵，在我看來不值一錢。”把淬火的鋼刀拎出水槽，葛爭將之隨意丟在旁邊。“可如今這世道，靈器鍛造資源緊缺，好些異能者連破爛兒都沒有，多弄些廉價貨反倒更容易賺錢。” 　　“起個炫酷的名字，配個好看的刀鞘，絕對價格不菲。”劉建光打趣道。 　　“這活兒乾脆交給你了，想想怎麼能賣個好價錢......” 　　“叮鈴鈴~叮鈴鈴~” 　　爺倆正自閑扯，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葛爭掏出手機聊了幾句，隨後表示參觀告一段落。 　　“什麼情況？”劉建光好奇發問。 　　“有人來買東西。”葛爭開口回答。 　　“不是有銷售呢嘛？”劉建光有些不解。 　　“我更喜歡自己賣。”葛爭穿好夾克，帶劉建光離開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