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街道上,打鬥之聲迭起。 一行十五人謹慎前進,不時與兇獸發生沖突。 按照先前的約定,兩夥人雖有合作,彼此之間又相對獨立,他們各自警戒道路兩側,分頭處理巷陌中竄出的兇獸,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兩片陣地。李暮雨這邊總共九人,奈何近半數無力參戰,反觀張山那邊人數雖少,卻個個都能拎家夥乾仗,如此一來倒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本事不錯......」 李暮雨走在前方,一麵警戒街上的危險,一麵分神留意身旁六人,見張山和那女子配合默契,輕鬆收割著惡犬的性命。待他定神觀察,發現兩人戰鬥技巧豐富,運功時手臂浮現完整靈紋回路,而張山的喉頭與後頸亦有彤芒,顯然修為還在自己之上。 “吼!” 街邊的巷口響起吼聲,一頭裂脊獸躥了出來,朝挎刀的女子徑直撲去。那女子沉著冷靜,沒有直接往後麵撤步,而是靈巧地躍向斜前方,同時角度刁鉆地斬出一刀。巨蜥側腹受創,速度頓時慢了下來,而張山也揮出狼牙棒。 “砰!” 裂脊獸頭部中招,額前的鱗片登時凹陷,連帶眼球也被一並紮爆。另外三人見狀齊齊出手,配合張山將巨蜥仰麵掀翻,而那女子則雙手反握彎刀,給受傷的裂脊獸開膛破肚。 這五人酣戰之際,另有一人在旁邊警戒,隻顧觀察前麵的情況,卻沒注意到危險正在臨近。張山和那女子扭過臉來,見另一頭巨蜥從後麵靠近,目標直指那名落單的同伴,想要支援卻已經為時晚矣。 “小心!” “哈!” “臥槽!” 危急關頭,臨近的唐威一棍揮出,將那裂脊獸砸翻在地,李暮雨也幾乎同時欺身,將帶電的橫刀杵進巨蜥的眼窩。被偷襲的那人後知後覺,發出一聲驚恐的嚎叫,兩腿發軟打了個趔趄,而張山也在此時趕來。 “謝了!”張山扶住受驚的同伴,向李暮雨和唐威致謝。 “別走神兒。”李暮雨擦了擦刀刃,攜唐威返回隊伍前方。 “這倆挺能打,配合也不錯。”挎刀女子緊跟而至,望著兄弟倆的背影,壓低聲音評價了一句。 “觸電麼......”張山俯下身子,見那巨蜥眼球蒸發,兼有焦煙冒出眼眶,眉頭隨之微微皺起,自言自語般嘀咕一句。 驚險的插曲之後,眾人重新繃緊神經,平穩地朝城市深處推進,而兩股人馬也逐漸融合,形成攻守同步的協調整體。所幸沿途不見石猿,眾人未曾遭遇重大危機,然麵對源源不斷的惡犬巨蜥,他們的體力靈能卻在不斷流失。 好在長街總有盡頭,戰鬥總有結束之時。 待到殘陽僅剩一抹餘輝,他們抵達了一片住宅區。 這片住宅區建築林立,以六層的筒子樓為主,是典型的舊時代集體宿舍。眾人環顧四周,見附近隻有少數惡犬遊蕩,便迅速清理掉潛在的威脅,選了一幢完好的筒子樓作為落腳地。 眾人歷經高強度戰鬥,此時已落得疲憊不堪,於是急忙開始準備晚飯。然城市供水係統癱瘓,附近又沒有自然水源,煮菜煮肉便成了奢望,他們隻得搭起燒烤臺,簡單烤了些寒山薯勉強充饑。 其時天色漸暗,眾人吃過飯便鉆進樓內,選了幾間屋子準備過夜。鑒於城內危機重重,他們決定加大警戒力度,將有效戰力分成三組輪流守夜。李暮雨和張山同屬第一組,休息片刻後便雙雙回到戶外,站在高樓的陰影中專心放哨。 “我看你砍怪物的時候......”張山含糊其辭的試探。 “雷係天威功法。”李暮雨心領神會,輕輕點了點頭。 “覺醒期就能用?”張山有了先前的經歷,此時態度不再冷淡。 “聽說一般血欲期才行。”李暮雨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李暮雨沒準備隱瞞,順勢與張山攀談起來,遂知那名女子叫李泗,兩人在國內是同事關係。對方於數月前身陷泠雨,又陸續遇到另外四人,便組成了如今的六人小隊。 “謝謝你救了我的人。”張山向李暮雨誠摯致謝。 “互相搭把手的事兒。”李暮雨笑著搖了搖頭。 “說起來,你們為什麼要去北殿?”張山轉而問道。 “當然是找回家的線索啊。”李暮雨脫口而出。 “那倒確實是一路人。”張山輕輕咧開嘴角。 “那不然還能為了啥?”李暮雨疑惑地偏了偏頭。 “有人不想回家,隻是想去尋寶。”張山露出玩味的表情。 “還有人喜歡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李暮雨聞言啞然失笑。 “咱們這種想回國的人,之前過得應該都不錯。”張山抬起腦袋,直視著朦朧的月光。“可是也有不少人,要麼之前犯過事兒,要麼在國內過得不好,所以根本就沒想著回去。” “就算蹲大獄也比跟這兒強吧......”李暮雨百思不得其解。 “有些人天生是罪犯,在國內被規則壓製,還能當個衣冠禽獸。”張山微微皺眉,似是記起了不愉快的事情。“但是泠雨裡麵沒有王法,王八蛋們就能為所欲為,所以這地方危險歸危險,還確實有不少人喜歡的。” “不想回家的不是一路人。”念及虎牙幫諸人,李暮雨輕輕點頭。 “想回家的就一定是一路人了?”張山略顯輕蔑地笑了起來。 “想回家還不同心協力?”李暮雨有些疑惑,不知張山經歷過什麼。 “打個比方,我現在快餓死了,手上有塊寒山薯。”張山右掌平攤,將目光投向李暮雨。“這時候剛好你來了,說你跟我誌向相同,想讓我分你一半吃。那我是分你一半呢,還是想轍把你轟走呢?” “真要到那份兒上,當然得先顧自己。”聽了張山的話,李暮雨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不過現在的情況,咱們大概率餓不死,能多團結一個失蹤者,大夥兒就會多一份力量。” “你能這麼想當然最好,可是人類這種動物啊......”張山語氣微頓,眉宇間滲出無奈之意。“在動蕩不安的環境裡,往往會變得更加短視,更會顧眼前不顧以後......總之怪物固然要防,同類也得防著點兒。” 沉默再度降臨。 李暮雨沒有接話,張山也停止絮叨。 其時萬籟俱寂,唯聞微風低吟,兩人於夜空下緘默佇立。 月光淡漠,照在失去生機的樓宇上,更平添一分荒涼與孤寂。 ...... 同一時刻,筒子樓內。 某個狹窄的房間裡,兩張床被並排拚在一起。 兩個女孩相對而臥,分別被各自的男伴從身後摟著。 輕言細語不時響起,舒適的氣氛中夾雜著旖旎之息。 “親愛的~~~人家胳膊腿兒酸~~~”隗迷嗲聲嗲氣地開口。 “得嘞!”馬南歸殷勤至極,當即開始為女友按壓四肢。 隗迷美目輕合,不時發出滿足的呻吟,似是對按摩服務極為受用。唐威見狀照貓畫虎,開始為林彤歡按揉腰背,而當他借機把手滑向女友臀部,則被對方不動聲色地擰了一把。 “沒外人,怕個啥。” 隗迷不知何時睜開左眼,像一隻賊兮兮的貓頭鷹。 “唐威我教你,你得像這樣......” 紅裙女子壞笑著張開手,抓住林彤歡隆起的前襟。 “邊兒去!” 林彤歡拍掉隗迷的手,嗔惱地瞪了唐威一眼。 “你倆抓緊時間,找個機會把事兒辦了唄。”隗迷非但不以為忤,反而開始順桿爬。“現在這朝不保夕的,說不準哪天就得嗝兒屁。要是到死都沒開葷,你倆豈不是虧大發了!” “呸呸呸!烏鴉嘴!”林彤歡雙頰緋紅,扭過臉不去看隗迷。 “不過話說回來,在這鬼地方生活,確實他娘的挺不容易。”唐威一心想著揩油,此時聽了隗迷的話,則不由得嘆了口氣。“想想咱們這一路上,已經見過多少死人了......” “我就一個感覺,人命特別不值錢。”馬南歸原本是殯葬工作者,聞言則頓時感慨倍加。“如果是在國內,但凡有人去世,不論富貴還是貧窮,基本都能走得體體麵麵,家屬也會得到不少撫恤金。” “可在這鬼地方麼,暴屍荒野都算好的,有多少人骨頭都不剩。”隗迷想起初見之時,被馬南歸推下屋頂的老太太。 “泠雨的失蹤者,死了就是死了,沒有誰會在意。”林彤歡盯著天花板,一字一句地悠悠開口。 “那可未必,要是我死了,你能不在意?”隗迷開始抬杠。 “你這嘴啊,能不能有個把門兒的!”林彤歡氣鼓鼓地說道。 “泠雨確實是個鬼地方,所幸能認識你們幾個。”隗迷前一秒還在調侃,下一刻卻驀地溫柔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呀,從小到大,總是孤零零一個人。現在天天擔驚受怕,可心裡倒挺踏實的,就感覺自己有伴兒了......” 隗迷確確實實在笑,可聲音卻分明在顫抖。 林彤歡聞言一陣心悸,緊緊攥住隗迷的手。 “我們會一直陪著你,再也不讓你孤單了。”林彤歡哽咽著說道。 “以後人會越來越多的,你想找清靜都難。”唐威在旁邊附和道。 “以後歸以後,你們不一樣!”隗迷輕撫林彤歡的臉頰,又使勁拍拍唐威的胳膊,再用玉指虛點向樓門外,最終懶洋洋地縮進馬南歸懷裡。“不管以後還會認識誰,你們幾個對我來說,永遠是特別的。” 一時之間,屋內寂靜無聲。 隗迷輕輕捂著小腹,被馬南歸緊緊抱在懷裡。 唐威和林彤望著隗迷,雙雙露出溫暖的笑容。 這番質樸的言語,就仿佛一記輕錘,敲在他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五人於危難中相識,彼此扶持著艱難求生,如今已有數十個日夜。倘若身處家鄉,幾十天的光陰隻如彈指,可在生死相依的洗禮之中,他們已經成了不可分割的整體。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也許還會認識新的同伴。 可誠如隗迷所言,最初相遇的人總歸是特別的。 泠雨這鬼地方,真是糟透了。 但能認識你們,真是太好了。 兩對男女這樣想著,隻覺款款暖意填滿心房。 困倦接踵而至,他們便相依相偎地睡了過去。 夜,寧靜,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