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征前夜(1 / 1)

臨行前的夜晚。   青藤基地東樓。   這棟樓共有六層,屬於核心生活區。   一層設有大廚房和盥洗室,同時還有諸多物資儲藏間。   二層先前大概是個禮堂,如今則被改造成了集體宿舍。   隻在二層東南角劃了一塊區域,當作救治傷員的簡易醫療室。   這裡原本滿是長條椅,眼下則已被盡數拆除,留出了足夠寬敞的空間。   靠近南墻的位置,本是五間小型會議室,現在也被翻新成獨立的單間。   青藤在此地紮根不久,還顧不上批量打造木床,僅趕製了一張粗糙的通鋪,供組織中的老幼勉強使用,其餘人乾脆鋪獸皮睡地板。至於傷員和病號,則可視情況住進單間,睡在鋪著厚實褥子的大床上,在享受額外醫療照顧的同時,也能遠離硌人的地板和此起彼伏的鼾聲。   如果某段時間病號不多,單間能有幸空閑下來,便會成為福利性特權。   若有富餘的積分,便可到柳琴處預約登記,在舒適的單間裡住上幾晚。   當然凡事總有例外,譬如西南角的單間,便是趙霜父親的固定住所。   「我的貢獻不計積分,保證我爹能住單間,生活上有額外關照就行。」   得益於趙霜的承諾,趙老爺子享有特權,始終獨占著一個單間。   此時此刻,這位花甲老人正坐在床邊,被趙霜蹲在身旁伺候著洗腳。   “秋曇啊。”   “爹,在呢。”   “你那漢子,咋還沒回來呢?”   “他最近正忙吶,今天不一定能回來。”   “這姑爺是真勤快,可比你哥強多了!”趙老爺子抬起手,輕輕撫摸趙霜的腦袋,渾濁的眼睛裡滿是寵溺。“秋曇我跟你說啊,這姑爺是倒插門兒不假。但是咱既然嫁人了,那就得有個媳婦兒的樣......關起門來咋整都行,可在外人麵前得給他麵子,這樣他才會死心塌地跟著你。”   “爹,知道啦。”趙霜的模樣乖巧至極,全然沒有平時的淡漠氣場。   過得片刻功夫,趙老爺子開始哈欠連連,趙霜便和父親道了晚安,端著盛水的木盆離開單間,不料卻撞上了一個路過的大男孩。趙霜眼疾手快,瞬間穩住了失控的木盆,可旗袍表麵仍舊沾了不少水。   “趙哥!對不起!”名叫小陳的男孩急忙道歉。   “乾啥呢這是,毛毛躁躁的。”趙霜瞪了小陳一眼。   “荀哥讓我去叫暮雨哥,我樓裡轉一圈兒都沒找著......”   “下樓左轉,到工坊找人去,順便幫我把水倒了。”   趙霜把木盆塞給小陳,撣了撣旗袍上的水漬,便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小陳片刻後醒過神來,便端著木盆往樓下跑,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   作為組織的新人,小陳沒有經歷青藤的遷徙,卻也從同伴們口中聽說過,趙霜是在青藤南遷的路上入夥的。據首個目擊者稱,初遇趙霜的那一天,這個男人蓬頭垢麵,與父親躲在一間石屋裡,身上的破舊旗袍骯臟不堪。發現有人尋上門來,趙霜不由分說便搶先出手,將那目擊者與幾名同伴打傷,隨後則被聞聲趕來的李暮雨擊敗。   眼見組織成員負傷,李暮雨不禁怒火中燒,就要對趙霜痛下殺手。趙老爺子卻在此時撲了上來,用身體死死護住昏迷的趙霜,同時向青藤諸人哭訴著哀嚎,請求“各位好漢放過我閨女秋曇”。幾名傷者於心不忍,主動向掌門人求情,於是趙霜才得以保全性命。   趙霜轉醒之後,很快想通前因後果,忙向幾名傷者道歉,並稱自己和父親輾轉漂泊,曾與某些組織發生過摩擦,連日來已經遭遇了數次追殺,才誤將青藤諸人當成了尋仇對象。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趙霜答應給青藤賣命,而他提出的唯一條件,便是請眾人平日多多費心,盡量關照自己那罹患癡呆癥的老爹。   李暮雨並非刻薄之輩,對趙霜其人頗為欣賞,加之橫豎也沒結成血仇,於是欣然同意對方入夥。待到彼此熟識以後,青藤諸人方才知曉,趙老爺子口中的閨女秋曇,便是趙霜因病早逝的妹妹。   據趙霜回憶說,自打妹妹過世後,倒插門的妹夫便一去不返。   父親承受不住打擊,整體變得神神叨叨,臉上也再也看不見笑容。   受情緒的影響,趙老爺子日漸消瘦,身體狀態每況愈下,趙霜想盡了各種辦法,卻始終無法挽救父親的健康。直到某天下午,他見父親坐在衣櫃前,手裡捧著妹妹的舊旗袍,漠然的臉上竟久違地浮現出笑容。   自打那天以後,趙霜便開啟了女裝生涯,穿著妹妹的旗袍洗衣做飯,為父親端茶倒水沐浴更衣。趙老爺子智力退化,將兒子誤認成了女兒,精神狀態隨之有所好轉,繼而相信了趙霜的謊言,認定“秋曇他哥去外地打工了”,而那倒插門的姑爺“也找了份好差事,最近經常早出晚歸”。   得益於趙霜的保護,趙老爺子健康無虞,即便後來身陷泠雨,也沒被嚴酷的環境奪去性命。倒是趙霜帶著老父求生,不僅要麵對嚴酷的自然環境,還要提防兇獸與同類的威脅,幾乎沒吃過一頓踏實飯睡過一次安穩覺。   趙霜身手了得,兼具過人的毅力,單槍匹馬在東郊闖蕩,愣是憑一己之力締造了“旗袍男”的傳聞。可他沒有任何幫手,久而久之便身心俱疲,隻因個人的力量終有極限。   趙霜曾經坦言,他自己的戒備心極重,從不敢輕信萍水之輩,先前肉體和精神早已接近極限,卻從來沒想過要加入某個組織。若非被李暮雨打趴,他恐怕還會繼續流浪,最終與父親一道橫死泠雨。   「青藤給了我新生。」   基於先前的經歷,趙霜對青藤諸人心懷感激。   殊不知在同伴眼裡,他同樣是位值得信賴的領路者。   「趙哥那身條兒,把旗袍好好洗洗,穿起來應該挺好看的。」   小陳這般想著,便找了樹坑倒掉洗腳水,準備去南側工坊尋找掌門人。   正如趙霜所料,此時李暮雨正在工坊門口,與韓晴肩並肩地低聲閑聊。   “小童這些天老纏著我學靈繪。”   “你感覺他怎麼樣?”   “腦瓜子可靈了。”   “嗬......”   不知是基於繪畫的愛好,還是原本就有這等天賦,總之韓晴完成覺醒以後,便無師自通地掌握了靈繪技藝。靈繪一道極看天賦,所以靈繪師本就罕見,而靈繪師和大工匠的雙重身份,也讓韓晴成為了青藤諸人的寶貝。   “小童先前懂點兒靈繪,但是手法挺粗糙的,不過後麵一點就透。”對於童奕聰的學習能力,韓晴給予了高度肯定。   “別的方麵也是,讓他接觸管理上的東西,總能給我提些新鮮點子。”李暮雨點了點頭,對韓晴的看法深以為然。   “小童之前偷偷跟我說,他其實跟大家撒謊了。”韓晴想起某些事,隨手攏了攏滿頭短發。“他來泠雨之前就覺醒了,入夥的時候跟大家還不熟,被人問到就下意識瞞報了修為。”   “就他開始說的那樣,隻要不傻都能看出來有問題。”李暮雨咧嘴一笑,似是對這番謊言全不在意。“無傷大雅的事兒,不過他能自己開口,確實說明跟大家混熟了。”   “聰明歸聰明,畢竟還是孩子,有時候還挺情緒化的。”韓晴這般說道。   “他怎麼情緒化了?”李暮雨沒太聽明白,便偏過頭盯著韓晴的側臉。   “有一次吧,那孩子學完靈繪,剛出工坊撞見屈貢了。”韓晴重心後仰,整個人斜倚在樹上。“平時對誰都樂嗬嗬的,印象裡也沒得罪過人,可跟屈貢聊兩句就開始陰陽怪氣。”   “你細說說。”李暮雨來了興趣,如吃瓜群眾般睜大眼睛。   “我當時在門口,湊巧兒聽見了,然後就看屈貢拉著個臉走了。”韓晴不打算隱瞞,便事無巨細地道來。“我就問小童原因,他開始還不好意思,想打個哈哈過去完了,後來才說其實是因為你們之前那事兒。”   “因為我們?”明明是個疑問句,李暮雨卻沒表現得太過驚訝。   “小童說他挺好奇的,先前就找柳琴問了個大概。”想起童奕聰的話,韓晴的嘴角微微上揚。“他說他年紀小,不懂什麼大道理,也知道這樣不太好。隻從本心來說,他很理解你跟唐威的做法,所以看到屈貢就本能地有點兒不爽。”   “這樣啊......”李暮雨捏住下巴,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這行為暫且不論,但共情能力挺強的,是真把你當成能仰慕的人了。”韓晴如此評價道。   “要我看吧,有一定的真情流露,有一部分也是演出來的。”李暮雨思忖片刻後說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怎麼說?”   “是這樣......”   李暮雨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經過,便趴在韓晴耳邊念叨幾句。   “還有這樣的事兒......”韓晴聞言愣了半晌,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你先知道就行,也不用到處說,咱就先觀察著。”李暮雨叮囑道。   “明白,我先不吭聲兒。”韓晴點頭應允,將這番話咽進肚子裡。   “話說東西都準備好了吧,明兒就要出發了。”李暮雨轉移了話題。   “放心,但凡可能用到的,都備出富餘來了。”韓晴拔起一根野草,信手編了個精巧的草戒,輕輕套在李暮雨的食指上。“我再囑咐你一次,如果發現情況不對,你可得趕緊撤出來,千萬別拿自己的命冒險。”   “得令!命最重要!決不冒險!遇事就跑!請您放心!”   “每次都這麼說!每次趕著投胎都有你!還他娘的每次都有理!”   望著沒正形的李暮雨,韓晴的俏臉泛起慍意,舉起拳頭一頓猛錘。   李暮雨抱頭蹲防,正尋思如何告饒,忽聽遠處傳來一陣喊聲。   “暮雨哥!荀哥找你!”小陳的聲音由遠及近。   “快去吧。”韓晴停止胡鬧,把李暮雨扶了起來。   “嗯,你早點兒休息。”李暮雨意猶未盡地辭別韓晴。   韓晴雙臂抱胸靠在樹上,目送李暮雨越走越遠。   望著青年手上的草戒,她不由得露出一抹淡笑。   月光朦朧,灑在少女健美的嬌軀上,勾勒出明暗交織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