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亮的密室內。 　　費水左顧右盼，眼睛有些不夠用。 　　這間密室呈橢圓形，中心是寬敞的練功場，墻壁邊緣擺著大量長條石板，記載著數量繁多的拳腳功夫，兼有種類齊全的冷兵器戰技。放眼望去，宛如大型宗派藏經樓，或是武俠小說中的隱秘修煉之地。 　　“嘿！好家夥！” 　　費水是個武癡，一朝來到武學密室，便如同財迷掉進金礦，精神瞬間陷入了亢奮狀態。他像倉鼠般圍著密室打轉，時而彎腰仔細閱讀石板上的文字，時而隔空揮拳用心體會所感所悟。 　　“《通背拳》！《無影腳》！《鐵布衫》！《碎石掌》！《如意鞭法》！《屠魔劍法！》《淩波微步》！《鎮山棍法》！......嘿！還有這個！《天罡形意勁》！《分筋錯骨手》！《逆水鴛鴦刀》！《金剛羅漢經》......” 　　費水如數家珍般朗聲誦讀，頗有種似癡似醉的感覺。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股焦慮卻悄然浮上他的心頭。 　　“這也忒多了，啥時候能學完啊？” 　　密室的戰技琳瑯滿目，粗粗數來至少有幾百種，其中不乏傳世的經典武學。然大凡精妙之技，都非一朝一夕便可領悟，往往要三年五載才能登堂入室。出征隊伍旨在尋找線索，駐紮南殿的時間不會太長，想在如此短的時間裡練功，基本可以與一事無成劃了等號。 　　“他娘的！” 　　費水越想越沮喪，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眼見此刻四下無人，他便乾脆放飛自我，竟四仰八叉地躺倒下去，像個受氣的孩子般不停蹬腿。 　　“唉......可惜了了......呃？” 　　自顧自生過一頓悶氣，費水逐漸平靜了下來。 　　直至此時他才注意到，密室頂部竟刻著兩行大字。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以有涯隨無涯，殆已！」 　　簡單的兩行字，卻好似醍醐灌頂。 　　費水愣神片刻，臉上重新露出笑容。 　　“橫豎也學不完，隻爭朝夕就行了！” 　　念及此處，費水恢復了精神頭，便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一目十行地掃視著周圍的石板，力求在短時間內尋到合適的功法。過得片刻功夫，他沿墻邊來到密室的出口處，也就是通往南殿陣樞的樓梯。 　　密室的出口與入口遙遙相對，“非請勿入”四個大字異常醒目。 　　費水有過先前的慘痛教訓，自然不會傻到再去強行闖關。 　　況且他對陣樞也無甚興趣，注意力都集中在出口兩側的石板上。 　　隻因樓梯兩旁的石板上，載有淬體類功法的總論。 　　左邊的是舊論，右邊的是新論。 　　「烈陽人尚武，武道文化源遠流長。在漫長的歲月裡，先賢們身體力行，創造出百家爭鳴的武學盛世，而靈能的運用之道也早已融於其中。或曰真氣，或曰內力，或曰意勁，不一而足。用當代的眼光來看，以徒手作戰為主的傳統武學，通常是將戰鬥技巧和淬體類法門合並運用。以兵械作戰為主的傳統武學，則會再將煉物類法門融入其中。 　　室內所載戰技，皆為千百年之精華所在，然則修煉周期往往較長，且武藝本身與靈能訓練無關，故不在此作為主要授課內容。如對傳統武學感興趣，可在掌握淬體的基本原理後，於師範的指導下進行深入修煉。」 　　費水生性好武，對傳統武學多有涉獵，深知練武並非一朝一夕之功。讀過這篇淬體舊論，他心裡便有了主意，於是邁步來到樓梯右側，將主要注意力放在了淬體新論上。 　　「時至今日，人們越發了解靈能的本質，在運用方麵有了更全麵的認識。與古時的修習方法不同，當代淬體類法門講究簡潔、專注、高效，即將武術技巧與煉物類法門剝離，僅將淬體類法門最為本質的內容呈現給受訓者。」 　　淬體新論直指本質，行文方式平鋪直敘，直言全天下的淬體類功法，可以簡單粗暴地分成“打人、挨打、跑路”這三類。如果說得文雅一些，即強擊術升級後的靈武術、硬化術升級之後的鍛體術、以及輕靈術升級之後的神行術。與此同時，文中還額外提及靈能護體之術，隻因其雖然不是純粹的淬體之法，但與淬體一道有著難以分割的聯係，也因此成為了相關功法修行者必修課。 　　根據文中記載，與低階功法相比，三類進階功法雖然略顯復雜，但在基本原理方麵卻沒有太多新意。隻是大凡煉體之道，重點通常在“練”而非在“學”，即每天都要“多打人、多挨打、多跑腿”。 　　「淬體之道在於勤。」 　　讀完卷末語，費水默默點頭，內心深以為然。 　　秉持勤奮之道，他使勁抻了抻腰背，以飽滿的熱情投身於修習。 　　偌大的密室內，唯有一名五大三粗的漢子，以及拳打腳踢的虎虎風聲。 　　...... 　　在傳統觀念裡，密室往往裝潢古樸，可眼前這間是個例外。 　　凹凸不平的墻壁表麵，嵌有數以百計的夜明珠，齊齊放射著柔和的白芒，把密室映照得光華流溢。地麵和天花板上，滿是斑斕的塗鴉色塊，令人有種置身七彩海洋的錯覺。白石畫案表麵一塵不染，其上擱有幾方名貴的硯臺，以及數十隻做工精巧的筆盒。屋內並排設有清墨兩池，清池中滿是晶瑩透亮的泉水，涮筆洗硯的墨池也乾乾凈凈，仿佛有人在此日夜整理打掃。通往陣樞的旋梯門前，則繪有一位躬身謝客的神女，讓這扇非請勿入的大門顯得柔和了許多。 　　不同於另外幾間密室，這裡的文字記錄不多，隻在入口位置豎了塊石板，注明了某些常見的觀念誤區。譬如在有些人看來，靈繪既是一種擬態，與擬態化形同質同源，所以兩者其實並不存在區別。 　　“傻。”對於這樣的觀點，懷絡梅言簡意賅地評價道。 　　“倒不一定是傻，沒看清本質罷了。”韓晴對此持寬容態度。 　　按石板上的說法，擬態化形不借外物，純靠施術者的靈能操控，本質上更強調自身的修為力量。靈繪則看重思維廣度，並借靈墨之力延展思維，雖然必須通過外物才可施展，卻比擬態化形更加靈活多變，屬於起點相同的兩條分岔路。 　　至於如何提高靈繪技藝，石板上的說明則更加簡潔。 　　「讀萬卷書，行萬裡路，賞萬幅畫。」 　　堅持不懈則必有收獲，這道理簡潔而不簡單。 　　兩個女孩深以為然，便依言欣賞起了室內的作品。 　　密室的墻上有數百幅壁畫，均以高檔靈墨繪製而成。 　　或為人像，或為山水，或為簡筆白描，或為寫意作品。 　　內容雖然五花八門，卻盡皆出自靈繪大師之手。 　　隻肖瞥上一眼，便能感受到其間蘊含的神妙氣息。 　　壁畫之中，有碧翠搖曳的青峰，有奔流不息的江河，有笑靨如花的美人，有璀璨流溢的漫天星繁。無論那一草一木，還是那一花一樹，仿佛全都具有自我意識，於筆尖世界中生機勃勃地茁壯成長。 　　畫中的天地，竟似是活的。 　　“什麼感覺？”韓晴心有所感，隨口朝懷絡梅發問。 　　“炫酷。”懷絡梅聲音雖然木訥，眼中卻同樣有光。 　　與那些男人不同，兩個女孩進入密室後，並沒有急於練功或尋寶，隻是找了張石凳並排坐下，將感官完全撲在壁畫之中，不覺間忘卻了時間的流逝。兩人靈繪天賦極佳，即便沒有名師指點，僅靠觀摩就能洞悉種種奧妙，對於靈繪的體悟也隨之加深。 　　“畫壁畫的，了不起，大畫家。” 　　沉浸於光影之間，品味著美妙的律動，懷絡梅逐漸進入狀態，看似漫不經心地抻脖顧盼，注意力實際上卻相當集中。韓晴更是心有所感，乾脆起身沿墻壁緩緩前行，遇到心儀之作則會停步細賞。待她走到水池旁，見池底刻有風格相異的靈繪，清池一側的圖案似乎能凝聚水氣，墨池一側的圖案則有降解汙穢之效，想來正是這些圖案不斷發揮著作用，才令兩方水池在漫長歲月中整潔如新。 　　「心之所至，筆之所指。」 　　想起通道入口的提示語，韓晴隻覺有所領悟，繼而露出一抹淺笑。想她自幼喜愛畫畫，卻沒條件接受係統教育，其後無師自通地成為高手，也從未把繪畫當成高高在上的藝術，手中作品多是瑣碎生活中的動人瞬間。 　　遙想年幼之時，韓晴也曾憧憬過，若繪畫與工匠之道一樣，不僅能夠賦予人們快樂，還能為人帶來真正的實惠，那該是件多麼完美的事情。待到覺醒靈繪之力，那份埋藏心底的幻想，竟真有了實現的可能。 　　「靈繪真是個好東西......」 　　韓晴任思緒信馬由韁，隨手擦掉指尖的水漬，移步到白石鋪就的畫案旁邊。待她掀開某個筆盒，見盒底臥著一支毛筆，筆桿由昂貴玉石造就，表麵雕琢著復雜的紋路，找書苑 www.zhaｏshuyuａｎ.com 隱隱散發出清冽的氣息，筆尖則似不明異獸的毛發，於夜明珠的照耀下反射出光潤的金屬色澤。 　　分明是一支上好的靈繪筆。 　　“不錯。”懷絡梅湊上前來，朝那靈繪筆打量一番，旋即滿意地點了點頭。 　　“吳偉廷，是它主人的名字吧。”韓晴目光下沉，見盒蓋的內寫有姓名，於是滿心好奇地依次掀開另外幾個盒蓋。“袁洪鋼、柴薇薇、司徒攸、藏出岫、蕭欒、楚雯、耿澈......這些筆都是有主的？” 　　韓晴猶自摸不著頭腦，卻見懷絡梅指了指桌麵。 　　待她順著手指方向看去，發現筆盒堆下壓著張石畫板。 　　「贈與繼任守護者們，請攜逝者之名前進。」 　　畫板上的字跡十分工整，表述的意思也相當明確。 　　畫案上的這些靈繪筆，全都是已故守護者們的遺物。 　　筆盒內寫著幾個名字，就代表這支筆換過多少主人。 　　“破筆，你的。扔了，換個。”懷絡梅提議道。 　　“我不是守護者，不配拿。”韓晴堅定地搖搖頭。 　　將諸多筆盒整理歸位，韓晴施施然後退幾步，對著白石畫案鄭重行禮。表達過自己的敬意，她才走向桌邊的石匣，從上百塊靈墨錠中取了幾小塊，而後將其中一半塞給了懷絡梅。望著韓晴的舉動，懷絡梅無謂地聳聳肩，卻終歸沒有多說什麼。 　　在這之後，兩人尋了些石畫板，對照壁畫展開了臨摹。 　　同一時刻，另幾間密室裡，幾個男人同樣在努力修行。 　　時間無聲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