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大貴族一樣,帕維爾家族在德維德斯的宅邸雖然常年沒有家族成員居住,但依舊會派駐部分家臣仆役留守,打理宅院。這些留守者世代服侍主家,忠心自然毋庸置疑,更熟知主家所有錯綜復雜的的親戚關係,否則可沒辦法在帝都為家族打理好門麵。 斯溫入住帕維爾宅時非常順利,留守家臣對待有著一半主家血統的斯溫十分恭謹周到。斯溫全然不用擔心這座宅院會因為常年無人居住而產生的各自問題,他帶著手下走進院門,就有早已得到消息的帕維爾家臣出來迎接,管家貼心的為他準備好房間、晚餐和熱水。包括多納特麾下那幾百號士兵,也能在這座占地麵積不小的宅院裡得到妥善照顧。 望著窗外的暴雨,斯溫不知在想些什麼,以至於看都不看麵前的珍饈美味一眼。 善於察言觀色的多納特見斯溫想事情想得這樣出神,自然也不好吃得過於放肆。就連德洛兄弟,似乎也因為今天斯溫和馬格努斯的爭執,難得的學會了看氣氛。 “那個少年。”望著窗外的斯溫忽然開口,立馬引來其餘三人的注意,“他是怎麼離開蔓穀城的?” 這件事情多納特也很是疑惑,即使是宣道會的屠魔人,可犯下了刺殺卡特琳公主這樣的重罪,宗教身份也不能幫他豁免罪責。多納特不覺得會是蔓穀城主動釋放了他,但一個重傷的屠魔人能從蔓穀城越獄,並且輕易穿越幾百公裡來到德維德斯,這又顯得太離奇了。 “我會寫信回蔓穀城問問情況。” 多納特很清楚斯溫為什麼問自己這件事,因為他的父親沙利·瓦爾特利男爵是蔓穀城的現任宮相,沒有比他更適合寫這封信的人了。 斯溫點了點頭,表情還是若有所思,但目光終於麵對餐桌了。 “今天的主菜是石蟹?” 一旁的管家終於有發揮的機會了,連忙介紹道:“選用的是從亞森港運來的鮮活雌帝王蟹,重四公斤。蟹腿用油鍋烹熟,配青蒜、薑末,再澱粉勾芡,淋入香油;蟹肉加入了芝士大火油焗;最後的蟹湯加入了蛤蜊、烏賊、海菜等配料,格外鮮美。” 管家介紹得很賣力,但斯溫卻並沒有提起多少興致。帝王蟹在赫霍裡蘭德省是珍貴難得的珍饈美味,對自幼居住在利維坦島的斯溫來說,卻並沒有那麼稀罕而已,盡管這些總被誤認為是螃蟹的石蟹生活在幾百米深的海下,但岸邊漁民不時可以捉到爬上淺灘產卵的雌蟹,至少傑裡柯家族的餐桌上這種美味並不少見。 或許也是出於這個原因,吃慣了蟹的德洛兄弟才沒有像往常那樣清空餐桌。 斯溫慢條斯理的吮著被廚師剪開的螯鉗,不吝嗇香料換來的鮮美滋味確實出眾,比斯溫在島上吃過的蟹要美味不少。 而在他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專注吃蟹的時候,一名穀地領的軍士匆匆忙忙闖進餐廳,引得多納特不由皺眉。 “多納特爵士,斯溫爵士,傑裡柯家族的布蘭德爵士重傷倒在門外!” “什麼!” 斯溫猛地站起身來,還帶翻了餐盤,衣服上的汙漬看得管家直心疼。 “去找醫生來!邵利,你立刻去宅院那邊看看我父親有沒有事!” 邵利聞言毫不猶豫就準備出發。 “不,等等!多納特,你派一隊人和邵利一起去。” 想到襲擊布蘭德的人能把自家的騎士打成重傷,斯溫擔心邵利一個人過去恐怕也不安全,趕緊讓多納特加派些人手。 多納特去安排人手,管家也急忙忙去找醫生,一屋子的人雖有些慌亂,但都馬上行動了起來。 斯溫第一時間去看重傷的布蘭德,這名年輕騎士在被發現時就已經昏迷不醒,身上兩道猙獰的劍傷,又被暴雨澆得渾身濕透,這會兒發著高燒,渾身滾燙。如果不是及時發現,可能布蘭德的生命已經被這場五月的寒雨所奪走。 “有看到是誰襲擊了布蘭德嗎?” 軍士連連搖頭,這樣的大雨,恐怕所有能證明兇手的證據都已經被沖洗乾凈。 斯溫咬了咬牙,他現在心情糟透了。 為什麼布蘭德會被襲擊?我在一個多小時前才見過他,他現在應該在家族的宅邸裡,怎麼會出現在帕維爾宅的門口……他是特意來找我的?他為了來見我,結果被兇手趁著暴雨襲擊,受了重傷逃到帕維爾宅,這麼想合乎邏輯,可問題在於他為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雨來找我,究竟是什麼事情如此重要? 在斯溫苦思冥想的時候,醫生背著藥箱急匆匆的趕到,開始給布蘭德清理傷口。 布蘭德雖然不是瑞克·納裡士那樣的劍術高手,但他姐姐是蕾妮雅·佩贊特,在利維坦島的年輕人中也算是出色的好手,誰能把他傷得這麼厲害…… 陡然間斯溫仿佛想起了什麼,眼睛猛盯著布蘭德背上的劍傷。 楊·達雷斯,這個不應該出現在德維德斯的屠魔人,他有能力也有動機襲殺布蘭德! 想到這裡斯溫有些坐不住了,連忙起身,一路趕往宅院大門口,負責護衛的軍士連忙趕上。 帕維爾家族的宅院維持了蔓穀城的風雅,在前院布置了一座花團錦簇的小花園,隻不過在滂沱大雨中,園丁辛勤栽培出的花卉都無精打采。 斯溫踏著雨一路穿過這些垂頭喪氣的花草,趕到裝飾有帕維爾家族馬鷲紋章的大門前。 布蘭德的血跡已經被大雨模糊,隻有一條淡淡的血流能夠證實之前布蘭德的掙紮求生。他在被楊·達雷斯重傷後,努力逃到了帕維爾宅邸的門口,才最終力竭暈倒。 “他不是在這裡被襲擊的,襲擊的地點在……” 斯溫沒有冒然順著血流向前探索,兇猛的雨水拍打在他臉上,讓斯溫不能很好看清前路。或許刺客就在那裡,以楊·達雷斯的神術水平,斯溫沒把握能在這樣的大雨中防住對方的突然襲擊。 護衛們終於趕上,為斯溫撐起雨傘,同時警惕著周圍,隨時防備著可能出現的刺客。 這時候門外街道上傳來馬蹄聲,護衛們下意識地握住劍柄,卻看見披著過蠟風兜的邵利帶著幾騎沖破雨幕,回到了帕維爾宅。 “斯溫大人,馬格努斯大人不在宅邸裡!”邵利來不及下馬,用足力氣朝斯溫大喊,暴躁的雨聲都沒能蓋住他的嗓門。 “他去哪裡了,宅邸裡有沒有人說他去哪裡了?” “他們一個個都裝不知道,我揍了門衛他才肯說,馬格努斯大人送那位妮可萊塔小姐回家了!” 雨水縱橫在斯溫鐵青色的臉龐上,他察覺到了向傑裡柯家族襲來的陰謀,心裡不禁埋怨父親為什麼這麼輕易就上當中計。 “去找!把傑裡柯和帕維爾兩家的士兵都派出去找,在這場雨停之前我要找到他!” 斯溫的怒喝就像暴雨中閃過的雷霆,嚇得邵利一哆嗦。 “遵命!” 邵利不敢怠慢,猛勒馬韁,調轉馬頭轉身奔馳,身後的帕維爾士兵紛紛跟從。 回到宅邸後,驚怒交加的斯溫顧不上擦拭一下臉上的雨水,便急匆匆去找多納特。 多納特卻正好找上來,不等斯溫開口,臉色也很難看的多納特遞上了一封用防水紙包裹的信件。 “出事了,索倫·赫塔爾男爵病逝了!” “什麼!” 斯溫的臉色登時變白,接踵而至的打擊讓他心理實在有些崩潰。 駐守白金山脈阿爾登隘口的索倫·赫塔爾男爵是擋住特拉維耶東進的重要保障,他一旦倒下,整個吉昂陣營內恐怕沒有第二個人有這樣堅決的意誌能駐守阿爾登隘口、頂住特拉維耶家族的壓力。而一旦尼古拉斯皇儲進入王領,進入德維德斯,那些騎墻派立刻就會放棄這麼久都沒能把約洛·吉昂扶上皇位的阿蘭斯·佩薩,轉投那位積威已久的皇儲殿下。 “這消息是從哪裡來的?可靠嗎?阿蘭斯男爵那邊知道了嗎?” 斯溫心中慌亂,一連拋出了好幾個問題。 “是礦騾城來的消息,阿蘭斯男爵那邊或許已經知道了,據說今天有很多從西邊來的信使。” 斯溫急忙忙的拆著信,可越是著急,他越是扯不破牢固的防水紙。 “真媽的見鬼,我們這邊的人怎麼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心情差點極點的斯溫很不負責任的罵了一句,把自己父親和索倫·赫塔爾男爵都罵了進去。 “現在隻有阿蘭斯男爵親自去阿爾登隘口,才能接替索倫·赫塔爾男爵,其他人要麼沒有足夠的威望,要麼不值得信任。” 愁眉苦臉的多納特不太看好斯溫的主意:“阿蘭斯男爵恐怕不會去的,他如果離開了,情勢如此復雜的帝都可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變故,就像上午的禦前會議,並沒有多少人和阿蘭斯男爵是一條心的,大家都有自己的算計。” 斯溫也有自己的算計,這也讓他更加煩悶。 “接下來我要去佩薩家一趟,你派人手去把我父親找到。” “我馬上安排,我該去哪裡找馬格努斯爵士?” 聽到這話,斯溫的臉抽搐得都變了形。 “去蘇比亞柯家,如果在那裡找不到,就去找德維德斯那些最適合偷情的場所!” 這秘辛驚得多納特一臉詫異,旋即又尷尬起來。斯溫母親卡洛塔夫人是他父親沙利·瓦爾特利的堂妹,也就是多納特的堂姑,馬格努斯是他的堂姑父,是他的親戚長輩,斯溫能夠吐槽父親,但作為遠親的多納特卻不好多說什麼,就是知道這件事都有些麻煩。 多納特趕緊去指派人手,避免在斯溫麵前落得個不尷不尬。 在他走後,斯溫一個人沉悶的思考著接下來的行動,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形勢陡然變得對己方不利起來,而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對手究竟是誰,那致命的殺招將來自何處。 正靜心沉思的時候,斯溫忽然打了一個極響的噴嚏。他身上濕淋淋的衣服還沒有換掉,全身又濕又冷,盡管斯溫身體一向健康,但也禁不住這樣的折騰。 他讓仆人燒起壁爐,換掉淋濕的衣服,管家先生很周到的還為斯溫準備了一杯熱紅酒。 哪怕是五月份,溫暖的房間還是相當愜意,身心俱疲的斯溫一時竟然產生了惰意,遲遲沒有動身去佩薩家。 “斯溫大人,我們抓到了個可疑的家夥,他偷偷溜進宅邸,還弄倒了一名衛兵。” 啄飲著紅酒的斯溫盯著搖曳的壁爐。 “他叫什麼名字?” 門外的聲音遲疑了一下。 “他自稱……尼克羅。” 斯溫的嘴角微微翹了一下,對這位本該在金砂城的巫師同學突然到訪他似乎並不覺得意外。 “讓毛諾·德洛去把那個尼克羅帶過來吧。” 知道烏爾霍身份的人很少,而知道斯溫和其關係的人更少,這個尼克羅是刺客假冒的可能性很低,但在布蘭德出事後,斯溫必須謹慎一些。他派見過烏爾霍的毛諾去帶人過來,如果真是假冒的,毛諾應該能認出來。 好在斯溫的這點小小擔心沒成真,十分鐘之後,毛諾就帶著臉上腫了一塊的烏爾霍來到了斯溫麵前。 一見麵,斯溫就忍不住盯著烏爾霍臉上的淤青痕跡看。 “誒呀呀,你的手下還真是厲害啊。我才用遺忘咒搞定一個衛兵,馬上就被發現了,連念咒文的機會都沒有就給人打了一頓。”為了緩解尷尬,烏爾霍主動自嘲起來。 “如果你能夠做到無咒施法,也就不會落到這個境地了。你借我的《布魯赫手劄》我已經用好了,之後拿給你。” 斯溫笑著說道,指著壁爐邊的沙發椅請對方坐下,同時朝毛諾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去門外守著別讓任何人靠近。 “你果然跟在莫格·霜火身邊。” “所以你去霍裡爾人銀行,目的就是為了讓我來找你?”烏爾霍順手拿起斯溫讓人準備好的酒杯,輕抿了一口,“還特意說什麼‘會牢牢記住這筆債務’,我不過欠了你那麼一次,有必要一天到晚掛在嘴邊嗎?” “沒別的意思。”斯溫聳了聳肩,“我需要你的幫助。” 烏爾霍點點頭,沒有片刻猶豫。 “實際上,我也有事情要找你合作。” “那你先說吧,不會又是狩獵巨魔吧?” “當然不是。”斯溫的打趣沒能讓烏爾霍笑出來,他的表情反而凝重了不少,“你應該記得上次那些巨魔藏身的礦洞吧?” 提起那個導致昆蠻人被腐化成巨魔、讓自己肩胛骨長出一隻眼睛的詭異礦洞,斯溫的表情也迅速嚴肅起來。 “你們調查出結果了?” “有一些進展,但對你來說恐怕不是好消息。”烏爾霍撓了撓藍色的頭發,表情不太好看,“在那個礦洞留下嚴重腐蝕的源頭我們已經查出來了,是戴克瑞姆的墮落七寶具之一!” 戴克瑞姆這個名字就如同是惡魔一般,讓斯溫不禁打了個寒顫。 “引發第四次混沌入侵,為惡魔軍團打開大門的那個黑巫師戴克瑞姆?” “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就是他。” 斯溫和烏爾霍對戴克瑞姆的名字都很熟悉,這位一千七百多年前的黑巫師,和他們一樣出身蘇克森魔法學院出身,是臭名昭著的混沌爪牙,被混沌惡魔誘惑而墮落,建立了崇拜混沌的組織戴克瑞姆集會。在列王紀147年,他打開了混沌裂隙,引發第四次混沌入侵。而且在第四次混沌入侵結束後,戴克瑞姆就不知所蹤,沒有人知道他是生是死,又或是已經被腐化成了真正的惡魔。直到今天,學院裡都將這個黑巫師的名字視作禁忌,不斷搜尋並銷毀他的遺物。 戴克瑞姆的墮落七寶具就是他的遺物之一,每一件都會造成極強的混沌腐蝕,學院尋找了上千年,也隻銷毀了其中的三件。 “他的遺物……”斯溫想想就覺得可怕,如果他接觸到戴克瑞姆的墮落七寶具,以傑裡柯血統中沉澱的魔力腐蝕,恐怕當初就會墮落。 “本來我們已經找到了那件遺物,但後來被戴克瑞姆集會的女巫奪走了。我和我的同僚們一直追蹤那女巫的蹤跡,一直來到了德維德斯。” 斯溫的臉龐不禁抽搐起來,本來就已經夠混亂的德維德斯,現在又加入了一件戴克瑞姆的墮落七寶具,以及戴克瑞姆集會和知曉者兩個巫師組織。 “而我到了德維德斯之後,發現許多貴族身邊都有那名女巫的蹤影,其中就包括了……” 烏爾霍停頓了一下,而斯溫也在這個空檔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腦海中下意識產生了某些不秒的猜想。 “包括你父親,馬格努斯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