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砂城的明朗清晨,街道上還殘留著昨晚的喧鬧,辛勞的市民們不等消去昨日的疲倦,再度穿梭於城市的街頭巷陌,讓剛剛寂靜下來的金砂城再度展現出了繁華的麵貌。 宿醉了一晚的毛諾,以一個特別響亮的噴嚏開始了新的一天。 “嗯唔……有點冷。” 他試圖伸手去撓發癢的鼻子,卻發現自己的手臂動彈不得——他被吊起來了。 “怎麼回事?” 大嗓門幾乎能把整座旅店的人吵醒,他吼完一嗓子之後,才看到斯溫像利維坦島的冬天一樣酷寒的臉孔。 “你終於醒了?” 斯溫的語氣讓毛諾不寒而栗,他的雙胞胎哥哥就像犯錯的孩子一樣束手站在旁邊,毛諾還從未見過邵利這麼窩囊的模樣。 眼前的情況就是毛諾這等渾人也知道不妙,他趕緊回憶自己有沒有犯什麼錯,可越是回憶昨天的事,宿醉後的腦袋就越是作痛,隻記得自己似乎在酒館喝了個痛快,好像還說了些不少話,卻記不清到底說了些啥。 “我昨天是怎麼交代你的?” 其實毛諾記不清自己昨天斯溫的話了,但他知道在主君生氣時該怎麼做,趕緊點頭認錯。 “我父親是個寬厚的人,他願意用寬容來接納你們的毛病,但我不會。我相信功勞應當得到獎賞,過錯應當得到懲罰,這是不容商量的原則問題。” 直到這個時候毛諾還是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隻好保持沉默,免得觸對方黴頭。 沒看到認錯表情的斯溫立刻知道這個混蛋沒有服氣,不同於有點腦子的邵利,毛諾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爛人。他或許對傑裡柯家族忠心耿耿,但擅長惹禍的性格卻會給自己帶來很多麻煩與危險。 斯溫丟出兩隻酒瓶,那是毛諾在酒館買下還沒來得及打開的阿誇維特酒。 “現在回想起來了嗎?” 熟悉的酒瓶讓毛諾隱約想起了昨晚自己說的一些話,他雖然仍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問題,但總算想起自己違反了斯溫的命令。 汗水順著下頜滴到了毛諾的的衣襟上。 “邵利,我該怎麼處理你們兩個?”斯溫轉頭去問邵利,他知道問毛諾不會得到靠譜的答案。 “按照歐內斯特伯爵的規矩,初次違反上級的命令,應當處以二十下鞭刑,如果再犯,剝奪職務,第三次剝奪領地。如果是在戰場上……就要直接砍頭。” 邵利用餘光悄悄瞄了眼弟弟,他不害怕吃鞭子,相信弟弟也不怕,但他為自己家的前途感到擔憂。德洛家在他們祖父那一代獲得了騎士頭銜和一小塊封地,馬格努斯是這個小家族最大的靠山,德洛一家要想獲得更高的爵位和土地,希望全在擔任馬格努斯侍從的倆兄弟身上。違反命令遭到懲罰,不僅德洛家的前途可能會完蛋,就連現在的爵位和土地都可能遭殃。 邵利寧可吃一百下鞭子,也不願意家族的希望就此消散。 但偏偏毛諾沒有這樣的覺悟,竟然還敢在斯溫麵前嘟囔:“才二十下鞭子,一點感覺都沒有。” “閉嘴!” 邵利輕聲罵了毛諾一句,但這反而讓毛諾更加不服氣。 “你才閉嘴!你不也犯了錯在那兒罰站,有什麼資格說我!”毛諾梗著脖子,一副滾刀肉的模樣,“斯溫大人,你動手吧,反正我不怕疼,隨你打好了。” 邵利聽不下去,他知道自己必須做出行動,不然德洛家真要被毛諾給害死了。 “混蛋,你還敢頂嘴!”邵利迅速一腳踹翻毛諾,騎在弟弟身上一頓拳打腳踢,被綁住的毛諾沒法反抗,邵利幾下重拳,把他鼻血都打了出來。 然而讓邵利失望的是,斯溫表情並沒有變化,於是他咬了咬牙,乾脆抽出腰間的短劍。 “還敢叨叨,我現在就把你的舌頭割掉,反正留在你身上也隻會惹禍!” 短劍抵在嘴上,毛諾這次真的被兇神惡煞的哥哥嚇倒了,他和邵利從小到大沒少吵架,但每次吵完架兩人還是至親兄弟,這是第一次毛諾見到哥哥這樣的表情,他很確定邵利真的會動手。 毛諾慌了神的模樣落在斯溫眼裡,他的表情終於鬆動了一下。 “好了,邵利,你的意思我明白。” 斯溫擺擺手,示意邵利把短劍收起來。 邵利鬆了口氣,但臉上還是一副忿忿不平模樣,收回短劍之後還朝著毛諾腦袋來了一拳。 正當邵利以為這樣就沒事了的時候,又聽見斯溫說道:“把毛諾的嘴掰開。” 邵利一怔,下意識抬頭,正對上了斯溫的眼神。他立即明白過來,不敢猶豫的把弟弟的嘴硬給掰開。 毛諾本能的要反抗,但一對上斯溫冰冷的目光,雙腿不知為何就發軟打顫,無力的任由邵利掰開嘴巴。 斯溫抬起一隻手,一根黑色羽毛如初生的芽苗,從掌心鉆了出來,如開花般跟著長出了第二根、第三根……最後斯溫掌心綻放出了一朵黑色羽毛組成的薔薇。邵利和毛諾看著這一朵黑薔薇,對巫師的恐懼不由自主的爆發,身體竟然無法動彈。 一隻猩紅眼眸的烏鴉從花蕊中緩緩探出頭,斯溫猛地把手摁在毛諾嘴上,羽毛末梢刮蹭口腔的觸感,讓這個近一百公斤的壯漢品嘗到極度的惡心和恐懼,他很想推開斯溫,把嘴裡的玩意兒吐出來,但對巫師的恐懼讓毛諾沒有力氣掙脫邵利的壓製。 邵利也震驚了,看著弟弟鼓動的喉頭,雙腿和毛諾一樣發軟。 就在毛諾惡心得要吐出來的時候,那毛絨絨的東西順著毛諾的喉嚨滑了下來,毛諾癱倒在地上,仿佛那玩意兒隨時會從自己身體的哪個部位破體而出。 然而那隻烏鴉就好像是一滴水融入了海洋一般,已經化作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斯溫拔掉了掌心的羽毛,拿出手絹隨意擦拭著血淋淋的手掌。 “下一次你要是再無視我的命令,我就給你肚子開個洞,你喝下去的每一滴酒都會從洞裡流出來,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從洞裡塞進去。”斯溫丟下被血汙染的手絹,語氣平淡麵目從容,卻讓毛諾和邵利不寒而栗,“記住,你們現在是在給我辦事!” 斯溫又扭頭看向邵利。 “邵利,你也違反我的命令了吧?” 邵利打了個冷顫,趕緊跪下。 “我願意接受您的懲罰,隻求您……”邵利下意識瞄了眼臉色蒼白的毛諾。 “按照歐內斯特伯爵的規矩,我罰你二十下鞭刑。”斯溫看了看噤若寒蟬的德洛兄弟,知道自己立威的初步目的已經達到,“但現在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這二十鞭先欠著。如果再有下一次,你們就給我滾我利維坦島去,讓泰特斯爵士懲罰你們吧。” 這一番警告很好的嚇唬住了德洛兄弟,包括毛諾這個性格混蛋的家夥,斯溫讓他深刻回憶起了對巫師的恐懼。 實際上,毛諾肚子裡根本沒有什麼烏鴉,那隻烏鴉完全由斯溫的魔力構成,在滑下毛諾喉嚨的那一刻便恢復了原本的魔力狀態,消失無形。不過德洛兄弟不懂魔法,深信毛諾體內真的有一隻烏鴉,嚇得不敢違抗斯溫的任何命令。 得益於這場以假亂真的魔術表演,和烏爾霍見麵時這兩兄弟一言不發,即使毛諾認出烏爾霍就是昨天的酒保,也隻是瞪大眼睛無聲表達自己的驚訝。 “這位是我在蘇克森魔法學院的同學,你們可以叫他烏爾霍。”斯溫沒有報出烏爾霍的真名,他目前還不是太信任德洛兄弟的嘴,“接下來我們要狩獵金砂城周邊的巨魔。” 聽說烏爾霍是巫師,毛諾的手下意識摸上自己的喉嚨,後頸不由發涼。 換了一身便捷皮甲的烏爾霍態度很客氣。“感謝你們的幫助,我已經調查過巨魔的活動範圍,從金砂城步行過去大概需要一個半小時……” 烏爾霍沒說完,就看到邵利把斯溫三人的坐騎從馬廄牽了出來。 為什麼不騎馬過去?毛諾下意識在心裡發問,早上的教訓讓他不敢再輕易開口。 “為什麼不騎馬過去?”斯溫沒有毛諾那樣的顧忌,直接問道。 “……我家太小了,沒有地方養馬。”烏爾霍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不好意思說自己沒錢養馬,常年的節儉習慣讓他忘了,斯溫這幾個人可都是不折不扣的鄉下土豪。 “去租一匹吧,走路太花時間了,尤其是回來的時候。” 烏爾霍咳嗽了一聲。“那就這樣吧。” 幾人順利上路,雖然烏爾霍在金砂城待了兩年,但騎馬的本領還並沒有忘記。 毛諾詫異的看著穿著皮甲像模像樣騎馬的烏爾霍,表情就像在說“一個酒保怎麼馬術也這麼好?” “記得以前,溫特教授的騎術課是大家最不喜歡的課程,明明和魔法一點關係都沒有,每次還要把我們訓練到汗流浹背。而且分明是叫做騎術課,我們卻還得下馬跑步,托依格每次都跑在最後,騎術課成績總是勉強及格。” “誰讓他那麼胖呢,我記得畢業的時候托依格至少有一百二十公斤了。” “去年我在泰拉莫斯的莉莉魯姆見過他一次,這小子現在更胖了,肚子比你這兩個手下還要寬一截。” 和斯溫並排騎行的烏爾霍回憶起過往,後排的德洛兄弟好奇聽著他倆講述蘇克森學院的往事。 “真有意思,明明以前那麼討厭的課程,現在居然如此懷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斯溫側過腦袋看著道路兩旁的景色,腦海裡卻不由浮現了蘇克森學院門前橫臥山澗的廊橋。 又走了一段路,差不多到了昨天看到告示牌的地方,烏爾霍調轉馬頭帶著斯溫等人從小路轉進樹林裡。 “這片森林的深處,靠北的地方是以前的金礦,礦脈枯竭後就被廢棄了,我懷疑巨魔就藏在那裡。”烏爾霍牽著馬走在最前麵,“那裡到處是礦坑,又深又黑,藏在那裡很難被發現。” “你有什麼計劃?” 斯溫跟在烏爾霍身後,德洛兄弟一左一右警戒著。 “這就是我找你來的目的,你的烏鴉非常適合能夠在天上偵查,可以省很多事情。隻要找到了巨魔,就由我來對付。”烏爾霍說著,攥了一下拳頭,“巨魔最大的弱點就是火,火焰能夠破壞巨魔超乎尋常的再生能力,我的魔法正好是巨魔的克星。” “但被火破壞了活性的巨魔脂肪就沒有了價值,是不能作為煉金材料的。” 斯溫放出了烏鴉,那些飄舞的黑色羽毛讓毛諾本能的的縮了一下脖子。 “沒關係,巨魔應該有五隻,隻要有一隻活著,我的原料就足夠了。” “你的要求還真麻煩。”斯溫這麼說著,但仍舊盡心盡力的利用烏鴉的視野在天空中搜索著。 在廣闊的天空之上,斯溫很快就看到了北麵的礦山,曾經遍地黃金、塞滿了無數礦工的礦場,如今幾乎被森林吞沒,如果不是裸露的巖石,幾乎看不出被人類開發過的痕跡。 “巨魔是藏在礦山那裡,我看到屍體殘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