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斯溫心中條件反射般的有了反應,他早就預想過阿蘭斯會拿這件事來詰問自己,這是今天的第一道考驗。 “您應該知道,約洛殿下離開莉莉魯姆城不久之後,就在百合花大道遭遇了賊徒的襲擊,所幸眾多忠誠的勇士拚死奮戰,擊退賊徒保護了殿下的安全。我審問過這些賊徒,毫無疑問,巴奇尼家族與這次襲擊脫不開關係。” 斯溫說得信誓旦旦,可阿蘭斯不會輕易相信一麵之詞,眼下他的勢力還沒能觸及白河以北,傑裡柯的說辭是真是假他無從判斷。而刨除事情真偽,單單是傑裡柯的勢力擴張到泰拉莫斯領這一點,此事就必須慎重處置。隨著約洛離皇冠越來越近,以阿蘭斯為首的吉昂家臣們同傑裡柯家族的分歧也越來越多,阿蘭斯一心期盼著吉昂家族的復興,不能坐視一個過於強大的地方諸侯欺淩年幼的小皇帝,自然希望壓製傑裡柯不讓他們過度擴張。 “如果巴奇尼家族真的與襲擊者有關,那應該向內閣申訴,然後傑裡柯家族提交證據,由內閣審理判決。傑裡柯家族既不通報內閣,也不是巴奇尼家族的封君,竟然擅自進攻別人的領地,這種行為我可不能坐視不管。” “那您打算怎麼樣,審問我還是審問歐內斯特伯爵?”斯溫叉著手,有恃無恐的與阿蘭斯對峙著。 這句蠻橫的話語嗆到了阿蘭斯,俊美臉龐上的笑容漸漸變淡。他確實拿歐內斯特伯爵沒有辦法,甚至不能處置麵前的斯溫,但這不意味著傑裡柯可以用這樣的姿態欺淩自己。 “馬格努斯爵士之前向我討要了全福島,您知道那座島吧?” 斯溫微微蹙起眉頭,全福島這樣的戰略要地他當然知道,但不明白馬格努斯為什麼會要求一座綠海上的離島,這不在家族的目標之中。 “有所耳聞。”因為不知道阿蘭斯的用意,斯溫回答得相當保守。 “那座島的執政官是吉昂家族的重要支持者,如果我讓出全福島,就必須給他足夠的補償。我尊敬傑裡柯家族和歐內斯特伯爵,所以願意接受馬格努斯爵士的請求。但這樣的退讓不是無限的,如果我在全福島上讓步了,難道傑裡柯家族還要在巴奇尼家族的事情上讓我難堪嗎?” 對傑裡柯家族而言,全福島的價值完全比不上巴奇尼家族的吉拉德爾,斯溫不理解馬格努斯為什麼提出那樣的要求,他也不覺得阿蘭斯是在欺詐自己,這種事情隻要問一問父親就能知道真偽。 可現在,斯溫沒辦法馬上聯係到馬格努斯,問清楚父親要求全福島的原因。這使得他陷入了兩難境地,如果表示不知道全福島的事情,會顯得自己在傑裡柯家族中份量不夠,可強裝自己了解此事反而會被阿蘭斯掌握主動,落入於己不利的境地。 “再者,您之前堅持由您繼續護衛約洛殿下,我也給予了尊重,我想我已經展現了足夠的好意,真心期望貴方能夠給予回應,您說呢?” 斯溫沉默不語,藏在袖子下的手心不知不覺已滲出了汗水。他和阿蘭斯已經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身後的德洛兄弟、多納特和瑞克·納裡士等人都被擋在門外。黃金馬鷲下的華貴大門是一條明確的分界線,斯溫要進這扇門,必須有所取舍。 吉拉德爾是伯爵大人的目標,他不會放手;全福島的事情我一無所知,或許父親另有打算;對家族來說,隻有小王子約洛是可以舍棄的,伯爵大人的信裡就沒把這個王子當作過重要籌碼,他完全可以用卡特琳公主代替…… 斯溫越思越想心頭越是疑惑,他想不通,為什麼馬格努斯會突然索求了全福島。 “這件事我會和父親商議的……” 無計可施的斯溫隻能采取拖延法,但有備而來的阿蘭斯並不給他這個機會。 “馬格努斯爵士已經做出了讓步,他不願意割舍吉拉德爾和全福島。” 阿蘭斯的言外之意很明顯了,馬格努斯先一步放棄了約洛,他要用既成事實迫使斯溫退讓。 “這件事我見過父親之後再和您談!” 言語上落入下風的斯溫強硬的結束了這個話題,隻是他的強硬之下是掩飾不住的焦躁和色厲內荏。取得初步勝利的阿蘭斯沒有得寸進尺,他輕笑了一聲,做出“請”的手勢。 不論雙方背後有多少明爭暗鬥,表麵上仍舊是共同支持吉昂家族的盟友。 在阿蘭斯身上吃到教訓的斯溫隻能攥緊拳頭,走過門廊時他已不敢再小瞧一盤散沙的吉昂陣營,固然這些人各懷鬼胎、貌合神離,但也不是什麼易與之輩。 阿蘭斯在門口停留了兩秒,看著斯溫落敗後強自挺胸抬頭的背影,輕笑了一聲,然後才緩步跟上。 門外的多納特暗嘆一口氣,隻能和德洛兄弟硬著頭皮往前走。 佩薩家族的宅邸是已故的卡特琳二世所賞賜,不論是規製還是華麗程度都遠超一般的貴族宅邸。斯溫穿過蜿蜒曲折的遊廊,踏過黃金鋪就的地磚,富麗堂皇的華景一一被他擲於眼後,直至珠光璀璨的宴會廳呈現於他的眼前,兩個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紋章正等待著他。 冷杉公爵厄普蘭茲家族的不朽冷杉、北地公爵洛德布羅克家族的沉默巨熊。 維爾納和哈拉爾似乎是在刻意等他,候在宴會廳的門口,身邊隻跟了幾名親信隨從,見到斯溫便停下交談,齊齊看向他。 斯溫對北加爾省的這兩家鄰居當然不陌生,作為吉昂家族的支持者,維爾納·厄普蘭茲和哈拉爾·洛德布羅克出現在阿蘭斯·佩薩的宅邸中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唯獨這個時機和場合出乎了斯溫的意料:阿蘭斯剛剛還在對自己施壓,被特意找來的維爾納和哈拉爾明顯是他的幫手,而馬格努斯卻偏偏不在,形勢對斯溫不利到了極點。 長袖善舞的維爾納瞇眼笑著,維持了厄普蘭茲一貫的圓滑作風,在斯溫回過神來之前主動上前同他握手。 “很高興能見到您,斯溫爵士,您的事跡我都聽說了,真是不得了啊!雖然年輕,但果然傑裡柯生來就是乾大事的料。” 維爾納肉麻的吹捧並不足以打動斯溫,善於騎墻的厄普蘭茲天然就不值得信任,他隻同維爾納握了下手,便將目光投向了那位巨人。 而哈拉爾好似難以忘懷兩家的血海深仇,看斯溫的目光很冷淡。 “你是馬格努斯·傑裡柯的兒子?” 斯溫仰頭瞅了眼這位北地領的巨人,對方的名聲他早就聽說過,見麵倒是第一回。 “溫斯頓伯爵的長孫斯溫·傑裡柯,向您致以月烏鴉的問候,洛德布羅克家族的哈拉爾爵士。” 溫斯頓伯爵的名字一被提及,氣氛當場便冷了下來。對洛德布羅克家族來說,這個名字是他們最痛的傷疤,哈拉爾的父親奧拉夫公爵就是死在溫斯頓伯爵手下,斯溫故意提起自己的祖父,是對哈拉爾的回敬,也是有意的挑釁。 洛德布羅克和傑裡柯之間的世仇難以和解,哪怕同在吉昂陣營中,雙方也有著直接的利益沖突,斯溫不需要和哈拉爾虛與委蛇,正要把剛才在阿蘭斯身上受的氣撒出來。 但哈拉爾可不是什麼受氣包。 “如果是你父親,他還有資格借用溫斯頓伯爵的威名,而你,年輕的馬格努斯之子,你的年紀甚至都沒見過那位五百年來最偉大的黑巫師。” 巨人摩挲著象牙手杖,居高臨下俯視斯溫。 “你有資格代替你父親,在這裡以傑裡柯家族的代理人自居嗎?” 斯溫眼角抽了抽,正要說話,迤迤然而來阿蘭斯終於姍姍來遲。 “啊,幾位都在這裡。”他好像現在才看見哈拉爾魁梧的體型一樣,語氣浮誇得有些故意,“抱歉,斯溫爵士,本來要好好招待你的,但如您所見,我和哈拉爾爵士、維爾納爵士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議,能請您先等待片刻嗎?” 顯然阿蘭斯把剛才哈拉爾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刻意這麼說,幾乎等於認可了斯溫沒有資格代表傑裡柯和他們幾個人談事。 “斯溫爵士,男爵閣下為您準備了休息的地方,請跟我來。”瑞克抬手為斯溫引路,雙方的立場和之前瑞克去迎接小王子的時候倒轉了。 接連遭遇挫折和羞辱的斯溫暗暗攥緊了拳頭。 “當然,我一點也不介意。男爵閣下,我會牢牢記住您今日的盛情款待。” 斯溫最後的笑容看起來很和煦,但被笑容偽裝的眼睛裡卻埋藏著深深的怒火。 德洛兄弟對眼前的情況摸不著頭腦,竟以為斯溫真的在感謝阿蘭斯,心裡還納悶阿蘭斯哪裡盛情款待了,分明連酒都沒能喝上一杯。 多納特倒是看明白了斯溫和阿蘭斯的交鋒,但這是傑裡柯與吉昂家臣之間的矛盾,他一個穀地領帕維爾家族麾下的分家家臣,有什麼資格摻合進去?巴不得別人都不要注意自己,低著頭悄咪咪的跟著斯溫離開。 “和他父親很不像,雖然有些城府,但還是藏不住自己的鋒芒,尤其那種不願屈居人下的心思,實在是太明顯了。” 維爾納一針見血的給出了點評。 “大概這就是傑裡柯吧。” 哈拉爾看著斯溫離去的方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目光深長,似乎回憶起了某個人的影子。 “不管怎麼說,現在傑裡柯越來越放肆了,他們過分的貪婪任誰都無法容忍!”阿蘭斯緊皺眉頭,他今天雖然壓製住了斯溫,但並不意味壓製住了傑裡柯,這頭可怕而貪婪的怪獸依舊是阿蘭斯頭疼不已的問題。 “巴奇尼家族那邊我們鞭長莫及,而且以約翰·方納和羅伯特·傑裡柯的表現來看,傑裡柯家族對吉拉德爾是勢在必得,獲取南方的豐沃土地一直是利維坦島的願望;約洛殿下那邊則是為了控製將來的話語權,如果真的讓傑裡柯成為小王子的監護人,以後朝堂上就是黑巫師家族的一言堂了;隻有全福島的事情最讓我想不通,傑裡柯家族對綠海上一座離島有什麼利益訴求?那裡和傑裡柯的根據地利維坦島隔了將近兩千公裡!” “關於這件事,我聽說了一些消息。”維爾納回答了阿蘭斯的疑惑,“似乎是拉爾夫公爵向馬格努斯爵士提出了全福島的要求,利維爾滕家族在綠海西部有著很重的貿易份額,他們索要全福島這件事就說得通了。” “拉爾夫公爵為什麼要向傑裡柯家族提出請求,而不直接來找我?”疑惑得到解答不僅沒使阿蘭斯感到放鬆,反而眉頭皺得更緊了,“馬格努斯爵士也沒提這是利維爾滕家族的要求,他這麼做……” “大概是為了繞過你,直接以傑裡柯家族的名義向利維爾滕家族施以恩惠吧。”哈拉爾搶過了話頭,給出的答案讓阿蘭斯更感窒息,“阿蘭斯男爵,傑裡柯家族的這三個要求,您打算答應幾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