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 兗州東郡,白馬縣韋鄉。 天色蒙蒙亮,太陽漸漸露出山頭,鄉裡小道回蕩著雞鳴狗叫聲,此起彼伏,嘈雜喧耳。 黃泥土圍成的低矮院子裡,來了一群神色不善的人,為首男人身著黃色華袍,肥頭細眼,體胖如球。身後兩個壯漢身材魁梧,一臉兇惡。 “陳盛!小田奴給我滾出來!” 他剛一進院子,就指著對麵的破落土屋大聲叫罵,狹長細眼瞬間睜大,擠壓著臉上肥肉顫顫巍巍。 “種了我們張家的地,就得規規矩矩守在田裡,兩天不上田是怎麼回事?啊?!偷奸耍滑的東西!現在立刻!給乃公滾去上田!” 男人名叫張伯,是本地豪強張家的管事,主要負責監督田奴們上田種地等農事,膽敢無故缺席者,就要被他帶人上門教訓一番。 “不出來是吧?今兒個就算是綁也要把你綁到田裡去!” 張伯的聲音像叫喪的烏鴉一般尖厲,隔壁院子的雞狗都不敢與他爭聲。 他擺了擺手,示意身後倆壯漢上前破門,剛邁出腳步,矮屋木門就從裡麵被推開,走出兩個一男一女的孩童。 二人乃是兄妹,男孩名叫陳衛,年紀稍大一些約莫十歲,女孩名叫陳蘭,矮了一頭看上去隻有七八歲。 “你......們想乾什麼!”陳衛低眉頷首,壯著膽子叫喝,他的右手掖著妹妹胳膊,想要把她藏在身後。 “做兄長的不出來?叫兩個小的來堵門?” 張伯皺了皺眉頭,懶得跟兩個小娃娃廢話,帶著倆壯漢徑直走去。 寬闊身形如山嶽移來,陳衛被逼得不敢抬頭對視,慌得身子一縮,腿一哆嗦摔倒在地。 身後的陳蘭連忙扶著陳衛,又伸出一手擋著大門,帶著懇求的語氣囁囁嚅嚅道:“我......我大兄他病暈了,能讓他休息幾天嗎?” “就算是死也要給我死在田上!” “不......許胡說。” “快滾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不......許進去。” ...... “一大清早,誰在醫院裡大吵大鬧......” 屋內,陳盛撐開厚重眼皮,眼珠像是纏上了蛛絲一樣,模模糊糊看不清視線。 “不對!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轟!腦袋瞬間被炮彈轟擊一般,整個腦漿迸碎然後在攪在一起。瞬間,兩個跨越了千年的記憶融合在一起。 真有穿越這回事? 他原來名叫陳盛,來自二十一世紀,從小就是一名傳統弓箭愛好者,二十多年參加過無數大小賽事皆是頭名,圈子裡給他取了個外號叫“神射”。 不僅限於射術,他在馬術和身法上也下過功夫,上能騎馬射箭下能迂回閃避,為此傾注了大量的時間和金錢。 直到意外患了癌癥,他再也拉不動弓弦,住院治療兩年半,終於在昨天結束了生命,卻不想發生穿越這種事。 如今這副身體也叫陳盛,今年十五,是韋鄉豪強張家的佃農,家中母親早逝,父親也在去年打獵時遇難,還剩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幾天前自己在田地乾活時病倒,隨後就被“取而代之”。 “東漢末年?”陳盛思索著記憶,又想起鄉裡傳著的消息,東郡換了個太守,叫曹操。 “農民?”亂世人不如太平犬,何況還是底層農民?這是地獄開局。 開局雖差,但能夠重活一世已經是老天開了眼,出身寒微不是恥辱,能屈能伸方為丈夫,且先活下去。 “不錯。”陳盛立起上身,左右查看了自己的身長,身材精瘦,將近八尺。 隨後轉頭觀察環境,房間是用一麵鬆垮的木墻隔成,低矮狹小,視線昏暗,除了一張床,就剩痕跡斑斑、光禿禿的墻壁,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家徒四壁。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感覺整個房間天旋地轉,又覺肚子裡空空如也,餓到前胸貼後背,當即扶著床沿坐了下來。 床頭邊放著一碗水,他喝了一口,這才感覺身體生出些力氣,隨後撐開床側窗戶望了出去,便見到令人怒發沖冠的一幕。 沒想到說話怯弱的陳蘭卻出奇的勇敢,一直擋著門不讓張伯進。 那張伯被糾纏得急了,怒而甩起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她的臉上,瘦小的身體如同一株小草,傾翻在地。 “小東西!臉上沒肉,打得我手邦邦疼,哎呦喂。” 張伯搓了搓白膩的手,頓時紅彤彤一片。 “我跟你拚了!”一邊的陳衛眼見妹妹受欺負,奮不顧身沖了上去。 不料,張伯身後的壯漢伸出長腿,一腳就把他踹在地上。 “狗膽!” 屋內的陳盛見此一幕心生大怒,氣血倒沖頓時頭暈目眩,強行抑製住憤怒,他連忙翻身下床,打開土炕下的木櫃門,隻見裡邊放著一把銹跡斑斑的環首刀,還有一張滿是灰塵的長弓,長弓旁放著十支箭矢。 他的父親生前是個小兵,參加過黃巾起義,軍隊被打散了便回家種地,這長弓與長刀也就帶了回來。 民間佩帶刀劍弓箭是常事,此時世道不寧,收藏強弩盔甲的也大有人在。 見了刀箭,他又冷靜下來,張伯該死,卻不能現在殺了他。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但見弓身布滿灰塵,顯是很久沒用了,陳盛左手握住弓臂,右手輕拉弓弦,將灰塵全部撣落,那種熟悉的感覺瞬間湧上心頭。 他緩緩拉弦逐漸感受弓的受重力,弓力大概一石力,也就是一百二十漢斤,同時也在適應這副新的身體,意外的是原身的力氣竟然比前世的他還要大。 隨即搭箭上弦,深吸一口氣,將箭頭對準窗外的張伯。 此間距離不過二十步,指哪打哪。 “你們想做什麼!” 院子裡的吵鬧引來了隔壁的王叔和王嬸,王嬸急匆匆地跑向陳衛和陳蘭,將他們摟在懷裡,隨後指著張伯破口大罵: “你還是不是人!平時欺負別人就算了,連孩子都不放過?” 張伯哼哼唧唧回了一個白眼,不屑跟婦人講道理,而是轉身看向她的男人。 “王猛,我知道你關照這一家子,可是這家大人和我們張家簽的賣身契可不是作假的呀,他家大人死了那就父債子償。 種了我們家的地就是我們家的奴,我教訓奴仆怎麼了?他可是兩天沒去上田啦!再不去這個月的米糧可就沒他們的份咯,我這不是為了他們好嘛。” 王猛身材高大,足有八尺多高,兩條鼓脹的胳膊似要撐爆上衣,他瞅了眼張伯身後的兩個壯漢,臉上盡是鄙夷之色,但對那張伯還算有好臉色: “阿盛病倒還未醒來,他不是故意的。” 張伯所言不假,陳盛家先是賣地接著賣身,都是簽過契約的,有憑有據無法抵賴,王猛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第一章 惡仆上門(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