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六年，五月，坡土村 　　樹林中，兩個人影一閃而過。 　　“大哥，還得是你，咱村這箭術，除了咱爹也就......”其中一個稚嫩少年話沒等說完，就被身邊的大哥狠扇了一下後腦勺，疼的差點沒背過氣去，咧著嘴眼淚都出來了。 　　“三娃子，一會千萬別在娘麵前提起爹和老二，免得她難過，知道不！”精壯漢子語氣嚴厲道，見自己有些下手重了，上前揉了揉才到自己胸口的腦袋，語氣緩和了些，“疼了吧。” 　　“沒事，哥，”稚嫩少年抬頭看著自己的大哥，隨即抹了把眼淚鼻涕，呲著牙傻笑，“嘿嘿。” 　　“你扛著鹿，回村。”精壯漢子指了下動物屍體，隨即背上長弓，頭前帶路。 　　“大哥，昨個我和石頭他們蹲悶葫蘆家墻角，你說倆人咋就那麼能折騰，他婆娘喊了一宿，不困嗎？”稚嫩少年扛著比他還大的動物屍體，跟在大哥身後自顧自嘀咕，“娶媳婦都得折騰一宿嗎？” 　　“你小子，懂個屁。”精壯漢子回頭瞪了眼自家這未開竅的老末，隨即憨笑道，“你能堅持半宿，大哥我都佩服你是條漢子。” 　　坡土村總共加起來不過十五戶人家，都是世代居住於此，民風淳樸，夜不閉戶。 　　打獵二人正是村上獵戶關家的兒郎，大哥叫關義，小的叫關平，其父關延武使得一手好弓，曾是夏王竇建德麾下有名的神射手，百米開外從無虛發。後追隨夏王大軍，在虎牢關與唐高祖二子秦王李世民交戰，兵敗投降。夏王被斬後，麾下人馬均編入唐軍，隨後戴罪立功，前去玉門關對抗突厥人，與家中二子關南，一年前戰死於玉門關前。 　　關延武之妻關氏蕙質蘭心，聞聽噩耗也隻是獨自屋中抹淚。關家在村中頗有威望，戶戶皆受過其恩惠，獵到野味都會均分給各家，從不藏私，所以各家都張羅出力，將其父子的衣冠，葬於村北山水秀美之處，也有遙望北方寓意。 　　幾日前官府前來征兵，要求各家均需出一名壯勞力，可村中加起來有力氣持刀的也不過五人，如何湊得齊官府的詔令。關家自從僅剩母子三人後，村中王家就被推舉出來主事，此事發生後，王家男人便好說歹說，央求軍爺開恩，給老人孩童們條活路，無奈加上隻有十四歲的關家老三，勉強湊夠六人交差。 　　“關家兒郎沒有孬種，如有機會麵對草原蠻子，你倆定要多殺幾個，給你們爹報仇！” 　　關氏當著全村人的麵，訓誡著兩個兒子，眾人紛紛勸解，可婦人就是一根筋，還說自己在家不用惦記，村裡各家定不會讓自己孤苦無依之類的話。 　　“關家與我有恩，嬸子您放心，我定然照顧好他倆，”王家男人眼見關夫人心意已決，也是不好再勸，隻能如此了。 　　六人出發前一日，村裡為秦家小子操辦了喜事，本是不想委屈了這外村姑娘，剛嫁過來丈夫就要入伍參軍，這一分別不知能否再相見。可這外村姑娘性子直，揚言秦家這悶漢子招惹自己四年，就是遲遲不敢開口提親，如今聽到消息，姑娘再也等不了了，說是這輩子隻嫁給這悶葫蘆，求各位老人給做個見證。 　　秦家小子村上都喊悶葫蘆，就因平日裡八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村裡老人說這娃從小爹娘就沒了，性格也就悶了些，但為人醇厚善良，長得雖是黑了些，但樣貌還算端正，如今人家姑娘瞧上了，既然勸不走，那就全村給做個見證，全了這段姻緣。 　　“二狗子，呢說這悶子命還忒好了些哈，”幫忙拔鹿皮的矮小漢子用刀尖戳了下身邊的大胡子，隨即吧唧吧唧嘴，“屁股忒大，瞧莫著就是好生養的主。” 　　“土疙瘩，瞧你那樣，還沒娘們高呢，做啥美夢呢，”被喚二狗子的漢子白了眼身邊這從小光腚玩伴，沒好氣道，“你別看悶葫蘆平日裡不言語，心裡活絡著呢，要不然窮的就剩條命了，能討到媳婦？” 　　兩個忙乎分鹿肉之人，矮小些的漢子村裡人都喊他土疙瘩，而另一個胡子拉碴的精壯漢子叫二狗子，跟秦家小子一樣，都是孤兒，但這倆卻是村裡老人外出路邊撿回來的。這些年各地戰火不斷，百姓流離失所，這倆命好的被撿了回來，給口飯吃，也就活了下來。二人跟悶葫蘆從小就是光屁股長大的玩伴，之所以光屁股，那是村裡真沒有多餘麻布給做遮體之物，畢竟那時候還小，甩甩也就長大了，找書苑 wｗw.zhaoｓｈuyuan.com 索性日後再說吧。 　　這次入伍的六人中也有他倆，尋思著萬一活下來了，也能攢點銅錢討個婆娘，當即也沒猶豫，直接就報名了，此刻二人異常迫切建功立業，昨夜也是在秦家墻根底下聽了一宿屋內之事，還小聲相互幻想著以後當將軍了，如何如何威風。 　　與村裡人分別之時，唯有三娃子哭了，大娃子則是目光堅毅的看著老娘，隨即關家二子跪下哐哐哐磕了三個響頭，感謝母親生育之恩，養育之情，等歸來之時再孝敬左右。關氏婦人慈愛的摸著兩個兒子的頭，強忍著淚水，沒再多說。 　　悶葫蘆則是輕摟剛過門的娘子，不知在耳邊低語些什麼，惹得一陣捶打，隨後悶哼著點了點頭，說了句等我回來。 　　老王挨個抱了自家幾個娃娃，隨後冷不丁的親了婆娘一口，引來陣陣哄笑，跟羞赧嗔怪的婆娘再三叮囑家中以及村中之事，拱手拜別眾位鄉親們，隨後大踏步帶人離去。 　　村口早就急切的兩人，一個抓了抓胡子，另一個蹲在土坡上，擺手跟一眾鄉親告別。 　　六人踏上征途，遙遙回望眼目光盡頭的坡土村，仿佛依舊能看到村口眾人相送的身影，揮了揮手，各懷著期待，繼續前行。 　　時光輾轉，歲月如梭，一晃三年。 　　當老王回過神來，望著城北黑壓壓的突厥大軍，想著，再也回不去了，好想念她和孩子們啊。 　　隨即看了眼滿目血絲的大娃子，關家不能絕後！想到此，咬牙吩咐道，“我尼瑪，大娃子，繞墻鳴金，快！其他人，隨我去北門，準備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