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伍言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問道： 　　“對了，老帥怎麼樣了？” 　　“你是說和你一起來的那個人？”林佳佳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來也巧，他居然也是原種，之前居然沒檢測到……好像分配到另一個小隊了，有其他人在帶他。” 　　“你們是通過什麼檢測原種的？” 　　“血液庫啊。” 　　“那王教授呢，王教授也一起來了嗎？”伍言又問。 　　“那個大叔啊……他傷得比較重，現在還在治療，暫時沒辦法判斷是不是原種。不過你放心，我們會照顧好他的。” 　　這棟建築的規模比伍言想象中要大，走了大約十分鐘，還沒有到達目的地。經過一處窗戶時，伍言偷偷往外瞅了一眼，發現自己似乎正位於一座小島上，要麼就是在海岸邊。又過了幾分鐘，林佳佳帶著他走進一臺電梯，刷卡驗證後，電梯自動上升至頂樓，門開了，呈現在伍言麵前的是一條長長的走廊。 　　走廊的盡頭隻有一道大門，林佳佳默默向那道門走去，準備開門前，伍言叫住了她。 　　“怎麼了？” 　　“沒什麼……”伍言有點吞吞吐吐，“就是說，有件事想跟你說……你救了我那麼多次，還沒跟你說聲謝謝……” 　　“那你現在可以說了。” 　　“好吧……在橋上那會兒，要不是你及時趕來，我們可能真的就死定了……還有之前幾次，都是多虧了你，所以……謝謝你啊，林佳佳。” 　　“嗯，不客氣！”林佳佳擺出一個勉強的微笑，“還有，你以後也許不能叫我林佳佳了，要叫我隊長大人了。” 　　話音落下，她推開了大門。 　　眼前房間的布局讓伍言有些意外——他本以為自己會見到一間像總統府一樣的大堂，可這裡的環境……更像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老住宅樓——褪色的墻紙，黯淡無光的水磨石地板，低矮的木桌上擺放著幾個瓷製的小花瓶，裡麵插著淡粉色的牡丹花；樸素的木質窗框上裂了好幾道縫，但卻一塵不染。這裡的主人似乎有意營造出一種令人舒適安心的氛圍，唯一不同的是，這地方很大，非常大，將近一百多平的麵積，盡管大多數地方都是空置的。 　　房間中央有一張辦公桌，桌子後麵坐著一位胡須花白的老人，在他身旁站著一個穿淡藍色紗裙的女孩。 　　“這位是湯老，南方基地的負責人。”林佳佳介紹說。 　　老人站了起來，用沉緩而不失力量的聲音對伍言說： 　　“你好啊，孩子。” 　　伍言怔住了，他感覺自己正在和一位非常古老的存在對話，這存在是如此古老，以至於幾乎遮住了他的全部世界，他不敢輕易從嘴裡吐出一個字。 　　老人又側過身，對著身邊的女孩說：“這是我的孫女，她叫張厭語，你可以叫她小語。” 　　穿藍色紗裙的女孩向伍言點點頭。 　　“我們已經見過了。”伍言說。 　　老人從桌子旁走過來，拿起一個不銹鋼茶杯，打開蓋子喝了一口，“這裡的基本情況，佳佳都告訴你了吧。” 　　“嗯。” 　　“那麼，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孩子？” 　　伍言的心跳加速起來，他不敢和老人對視，隻能緊張地盯著地板。 　　“你願意參加原種計劃嗎？” 　　時間像凝固的冰河一樣流逝，伍言從未想過自己的一生中會麵臨如此艱難的時刻。許久，他搖搖頭，說： 　　“我不知道。” 　　老人的表情沒有變化，看不出是意外還是失望，也或許根本沒有任何感受。 　　“不過，我可以也問個問題嗎？”伍言說。 　　“問吧，孩子。” 　　“你們的計劃，是秘密的還是公開的？” 　　“當然是秘密的。”林佳佳搶先接話道，“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公開出去？” 　　“就算是秘密的，也不可能一點跡象沒有吧？你們弄出這麼大動靜，這麼大的一個計劃，就一點消息沒有泄露出去？” 　　“還是有的。”老人回答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百分之百的秘密。但是，即使泄露出去了，也不造成什麼影響。” 　　“怎麼可能？這麼大的事情，如果是真的，一旦公之於眾，那社會早亂套了！” 　　老人居然笑了，像是百年的枯樹上開出了一朵新芽，他又喝了一口茶，說：“孩子，你知道，掩蓋真相的最好辦法，是什麼嗎？” 　　伍言直視著他，沒有說話。 　　“是把真相變成一個笑話。” 　　站在老人身旁的女孩開口了，“伍言，你想一下，假如你沒有經歷過身邊發生的事情，你會相信我們說的話嗎？” 　　伍言剛想反駁，卻忽然意識到，之前老帥在談論那些末日論視頻的時候，自己是怎麼嘲笑他的。 　　“對大多數人來說，如果看不到切實的證據，是不會相信任何事的。” 　　“小語，我還有些事務要處理，後麵的可以交給你嗎？”老人向女孩詢問道，在得到後者肯定的答復後，他又轉向伍言，“孩子，我明白你的心情，這些天你所經歷的變故，也許比過去二十年都多。我也明白，在你的心裡，其實是清楚什麼是真的。希望你可以鼓起勇氣，繼續走接下來的路，我們會再見麵的。” 　　說完，老人徑直走出房門，林佳佳也自覺跟了出去。房門關上，房間裡隻剩下伍言和那個叫張厭語的女孩，這時一陣微風吹過，也不知是從空調裡傳來的，還是從半開的窗戶外吹進來的。 　　伍言忽而湧起一股十分熟悉的感受，此刻的安靜使他的全部身心放鬆下來。他和女孩都沒有說話，但他覺得這樣很好，他可以在這安寧中永遠生活下去，直至宇宙的盡頭。 　　但他還是開口了，隻是想嘗試打開話題，“你穿這身衣服，比上次那件黑色的好看多了。” 　　“什麼？”張厭語說。 　　“沒什麼……”伍言趕緊撓頭。 　　自己剛才說的這是什麼話？有那麼多可以打招呼的方式，就想不出什麼別的來打破沉默？腦袋壞掉了吧！ 　　張厭語看似並沒有過多在意，她走到伍言麵前，問：“伍言，你願不願意加入原種計劃？” 　　唉，看來今天是繞不開這個問題了……伍言支支吾吾了一會，遲遲不肯做出答復。 　　“林佳佳應該給你解釋過目前的情況，你應該清楚，這個世界正在走向毀滅，你沒有其他的選擇。還是說，你根本不相信我們？” 　　“我信，我當然信！”伍言連忙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我不好說，但親眼見過了那種事情發生，不管我信不信，也隻能承認世界末日可能確實要來了……” 　　“那麼，我還是同樣的問題——你願意加入原種計劃嗎？” 　　“這和我願不願意有關係嗎？” 　　張厭語沒有回答，隻是看著他。 　　伍言嘆了口氣，“張厭語，我知道你們正在做一些了不起的事……” 　　“叫我小語就好。” 　　“哦，小語，我是說……”伍言有一種想要逃離的沖動，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必須做出如此艱難的抉擇，“我知道你們做的事是為了拯救全人類，我也很想加入你們……可你明白的，我有家人啊，你難道要我拋下爸媽，自己一個人去末日茍活？” 　　“難道你想和家人一起在末日中死去？”張厭語反問道。 　　“那樣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伍言坦白說。 　　氣氛僵持了一會，張厭語轉過身去，一個人默默看向窗外。 　　“我們有休眠技術，可以讓你的家人安全度過末日，等原種計劃成功後，你可以在新的世界蘇醒他們。” 　　“還有這回事？”伍言聽完一下子來勁了，“沒人跟我說過計劃還有這方麵的內容啊！” 　　“有的，這是計劃的一部分，有相當多的普通人會進入休眠，他們將成為新世界的第一批居民。我們不可能隻讓原種抵達新世界。” 　　伍言剛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相比之前，他心中的抵觸情緒消退了許多，不過，他也清楚事情絕不可能隻有這麼簡單。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後，他問： 　　“如果我加入計劃，下一步要做什麼？” 　　“你會被安排到林佳佳的小隊，由她負責你的學習和訓練，不過時間不多了，隻能你完成多少算多少。林佳佳是經驗最豐富的隊長之一，和她在一起你會進步很快。”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張厭語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身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個類似遙控器的東西。她按下遙控器按鈕，墻麵上緩緩降下一幅巨大的投影屏，上麵顯示著一張立體的全息地圖，是全球範圍，其中有許多紅色的光點在閃爍，均勻散布在各個國家的領土上。 　　“這張地圖上的每一個標記，代表著當下世界某地正在發生的一處熱點。”張厭語揮動遙控器，地圖隨之轉動起來，“這裡，是你們學校的熱點。注意，這些標記並不是普通的自然災害，而是和你們學校一樣，是超出人類理解範圍的災難。目前，全球熱點的數量正以每七十二小時翻一倍的速度增加，很快，整個世界就會陷入混亂之中。” 　　張厭語滑動遙控器上的一個滾輪，全息圖的尺寸變化了，地球很快縮小成一個藍色的小圓圈，那些紅點也看不見了。 　　然而，在屏幕上卻出現了一個更大的紅點。這個紅點離地球有一定距離，雖然從這個尺度上看不出什麼端倪，但伍言總感覺它好像正在移動。 　　“這是尼比汝，一顆正在向地球接近的小行星。”張厭語指著那個大紅點說，“雖然不知道確切日期，但它接近地球的時間線，和地表災難發生的時間線基本一致。所以，我們可以合理預測，當它抵達地球的那一天，就是事件降臨的那一天。” 　　伍言認得這顆小行星，他還記得，自己上次在新聞上看到它時，它距離地球還有大概三十多天的時間。“我們學校的人會變成僵屍，是因為這顆小行星對人的精神造成了影響嗎？” 　　“你怎麼知道？”張厭語略顯詫異。 　　“王老師告訴我的，就是那個和我一起來的教授。” 　　“那他是一個直覺很敏銳的人。”盡管在談論如此嚴肅的話題，張厭語的語氣依舊溫和如水，“這也是人類無法通過武力和技術活過末日的原因，如果僅僅是自然災害，我們或許還有抗衡的餘力，但麵對精神上的沖擊時，人類的理智比想象中更加脆弱。” 　　“當末日到來的那一天，這顆星球上的所有智慧生物，他們的神智將在頃刻間被摧毀。人類文明引以為傲的秩序將在一夜之間蕩然無存，世界回歸它原本混亂與無序的狀態。說到底，這是整顆星球層麵的轉變，人類無論如何也不具備抵抗這種轉變的力量。” 　　“你是說，這是一場僵屍末日？到時候所有人都會變成僵屍？” 　　“不，這是一場任何意義上的末日。”張厭語說著，將目光望向窗外的海麵，“這個世界會在你所能理解和不能理解的所有層麵上發生轉變。目前來看，你們學校的事隻是個例，其他地方暫時沒有出現類似的情況。但是相信我，人類在精神崩潰後所能變成的其他模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會比你口中的僵屍更加可怕。” 　　聽聞此言，伍言默默垂下了腦袋，他已經開始在腦海中構想末日來臨時的恐怖景象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緒，張厭語說：“你不會看到世界末日的，在那之前你就會進入休眠，然後在末日後的新世界醒來。” 　　“我也要休眠嗎？” 　　“嗯，即使是原種，也必須借助休眠技術才能活過末日。原種計劃還有很多細節上的內容，這些以後你會慢慢了解的。” 　　說完這句話，張厭語回過頭，用難以捉摸的眼神看向伍言。“伍言，我還是同樣的問題，既然你對原種計劃不太感冒，那我換個說法——你願意和我們一起，前往新世界嗎？” 　　看到她的眼神，伍言忽然明白，不管自己作出怎樣的答復，這個女孩都不會太在意的。 　　他有些為難道：“這麼重要的事，我總得花點時間考慮考慮吧……” 　　“好的，你可以考慮幾天再做決定。不過，從明天起先開始訓練吧。伍言，我想留給你更多的時間，可是，真的沒有多少時間了。” 　　伍言眉頭微皺，渙散的目光在房間內遊移，他看見，全息屏幕的右下角顯示著當前的日期。算了算，從期末考試結束到今天，不過也才兩周的時間。放在以前，兩周在假期裡隻是彈指一揮間的事，連通關一款遊戲都不夠；而現在，就在這短短的兩周之內，他的人生已變得和過去截然不同。 　　“伍言，我不是一個死板的女孩。”臨告別前，張厭語又對他說，“我隻是承擔的事情太多了，你能理解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