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回到江南市之後,我突然感覺,就是因為之前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跟家人,這麼長時間的生活在一起。」
「我總是那種出差的狀態,然後,當我跟家人真真正正生活了一段時間後,我發現,這時候的我,才能真正體會到家庭的溫暖。」
笑了笑,何立傑也是收回沮喪
,整個人不由感慨道:
「這每天當孩子早上叫醒你的時候,你這腦海當中的所有陰霾,瞬間都會拋到腦後。」
「我之前的家庭觀念是很澹的,包括孩子,我的孩子一直到小學畢業,我都沒有參加過任何家長會。」
「都是媽媽去的,我一次沒去過,是家庭支撐我一直走到了現在,尤其是我的太太,她為我付出太多了。」
說道最後,何立傑雙手捂臉,整個人顯得疲憊不堪。
當然,透過後視鏡,顧晨也能看出何立傑的疲態,這是煙癮犯了。
「那你妻子,她現在能接受你這樣的情況嗎?」顧晨也是隨口一問。
何立傑抬頭一瞧,也是笑孜孜道:「當然,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我唯一到今天來說,我唯一的財富了。」
「因為我倆從學校畢業,再結婚到現在,我唯一的精神支柱。」
「而且,她是我唯一可以完全傾訴的人。」
「那可不。」聽何立傑如此一說,盧薇薇也忍不住解釋:
「你知道你妻子打電話來我們警局報警,當時有多麼失魂落魄嗎?」
「她知道你有抑鬱癥,知道你可能會想不開,哭著喊著讓我們馬上出警,尋找你的蹤跡。」
「對於她和孩子來說,你,何先生,你就是這個家庭的全部,這一家人可不能失去你。」
「是的,我知道。」聽著盧薇薇的講述,何立傑似乎心裡非常愧疚,也是哽咽著說道:
「那時候,我跟我妻子的狀態就是,看到哪裡好玩,第二天,就直接開始籌備買張機票飛過去,就是這麼一個狀態。」
「可是現在呢?現在的狀態是,路過一家星巴克,甚至連買杯咖啡都不舍得。」
「然後,就隻能路過一個旁邊的小賣部,買一瓶礦泉水。」
深呼一口重氣,何立傑努力用雙手搓了搓臉,也是感慨萬千道:
「可能過一段時間,我會去美利堅,繼續創業吧。」
「就比如你們之前跟我說的,那位做服裝生意破產後,去開網約車的司機。」
「說實在,我也是可以做的,我甚至可以去刷碗,甚至擺地攤賣小商品,這些我都可以。」
「但是,在國內我拉不下臉麵,因為認識我的人太多了,這些年已經過多的透支了我這張臉。」
「現在要是被那幫人看見,我混成這個樣子,他們會瘋狂的嘲笑我,這我肯定受不了。」
「你不用過多的去在乎這些。」盧薇薇說。
「不,我在乎。」何立傑直接反駁。
警車內,現場氣氛忽然無比尷尬。
雙方都短暫停頓了幾秒。
而何立傑也是與顧晨和盧薇薇解釋道:「警察同誌,我這個人,自尊心很強,真的,也有一定的羞恥感。」
「如果讓我當初的那些朋友,看見如今落魄的我,可能我會想不開。」
「這也是為什麼,我從生活了幾十年的魔都,直接搬回了江南市,就是不想讓魔都的那些熟人看見落魄的我。」
「而做這些事情,在國內,我相信我是拉不下臉來做的,我隻有換一個環境,在一個所有人都不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我才能真正解脫。」
說道最後,何立傑又哭了。
但是這一次,何立傑沒有哭出聲,他隻是不斷的流淚。
可這一切,都被顧晨無意中看在眼裡。
就在同樣的地點,前些天,顧晨幫助了一個身無分文的高飛,讓他從精神崩潰的邊緣走了回來。
高飛是個一無所有的人,他甚至不清楚,有錢人到
底是什麼樣子?
可現在,同樣的地點,坐在警車後排的人物換成了何立傑。
而何立傑是大學生畢業的典範人物。
可以說,他從大學畢業之後,就一直順風順水。
高峰時期,能夠動用的賬麵資金,多大兩個小目標。
他在世界各地都有房產,還有豪車,甚至各種令人羨慕的產業。
可現在,何立傑似乎還不如高飛,他現在一無所有,甚至還背上了負債。
每天依靠著各種貸款維持著生計。
如果說,高飛沒有接觸過頂層富豪的生活是什麼樣子?那麼他是幸運的。
可當高飛接觸過,也開闊了眼界,再讓他回到低穀,回到一無所有的時候,可能高飛的心理承受能力,不會強到哪去。
因此,顧晨感覺對待高飛和對待何立傑,得用不同的方式。
但都需要充分尊重兩人的選擇,並給兩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何先生。」見何立傑的情緒,似乎也回歸平穩,顧晨問他:
「現在送你回家,沒問題吧?」
「不。」何立傑聞言,直接搖頭否決。
盧薇薇黛眉微蹙:「何先生,最起碼你在江南市還有個家,還有一家老小在等著你,你難道不回家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見盧薇薇和顧晨,似乎都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何立傑又道:
「警察同誌,我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見何立傑似乎還有問題沒解決,於是顧晨便讓他說明情況。
而何立傑也是緩緩說道:「我想去一個地方,之後再回家,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把我送到那裡。」
聞言何立傑說辭,顧晨和盧薇薇麵麵相覷,也是一臉懵圈,不知道何立傑到底想做什麼?
盧薇薇也是開口問他:「何先生,那地方遠嗎?」
「不遠。」何立傑搖頭。
「那行,你說吧,去哪?」見此情況,盧薇薇便答應下來。
「城西何家壩小學。」何立傑說。
顧晨聞言,也是解釋著說:「那地方我記得,之前好像是有一所小學,可那所小學,如今早就拆除了,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是嗎?」聞言顧晨說辭,何立傑扭頭一瞧,但還是依舊堅持道:「所以,你們二位,能不能把我送到那裡。」
「這……」顧晨有些為難,於是看了眼身邊的盧薇薇。
盧薇薇也沒見過這種麻煩事,之前隻感覺,找到你人,然後安撫你,再把你送回家,這就算是任務結束了。
按照流程都是這樣,可現在的何立傑,似乎不按套路走,腦子裡的想法許多。
要知道,這大晚上的,將何立傑送到何家壩小學廢墟,然後再把他送回家,這得耽誤多少時間?
別的不說,就何家壩那小學廢墟,有什麼好看的?還非得大晚上去一趟?
想到這裡,盧薇薇也是就事論事道:「難道白天去不行嗎?」
「我想現在去。」何立傑繼續說道。
也是看出了兩名警察的為難之處,於是何立傑又道:「如果,耽誤到二位的工作,你們可以選擇回去,我一個人走路過去,或者打車過去都行。」
也是怕何立傑繼續做出什麼自殘的事情,畢竟之前何立傑的妻子曾經打電話說,何立傑有著嚴重的抑鬱。
對於抑鬱患者來說,做出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顧晨都不會感覺奇怪。
可要是在半路途中,何立傑選擇來到一處隱秘的角落,然後結束自己的生命,那麼跟盧薇薇的這次出警,可能會出大
問題。
想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顧晨還是答應道:「那行吧,我們送你過去。」
「那就謝謝了。」聞言顧晨開口,何立傑也是雙掌合攏,對著顧晨鞠上一躬。
很快,顧晨啟動車輛,開始朝著城西何家壩小學方向行駛過去。
當車輛來到城西何家壩時,周圍早已是昏暗一片。
這裡是一處河流的水壩,河流到此,由何家壩攔截,將水麵抬高。
由於何家壩附近,並沒有許多道路和建築,因此這裡看上去非常荒涼。
可何立傑見狀,卻是徑直的走下車,望著何家壩方向。
「都這麼晚了,這個何立傑到底要乾嘛?」也是摸不著頭腦,盧薇薇一臉懵圈。
要知道,從找到何立傑開始,自己就跟顧晨,兩人一起在警車上,給予了何立傑各種安慰。
也傾聽了何立傑講述自己的過去,這一來二去的,本身就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
可現在,還要送何立傑來到何家壩。
這裡看上去什麼都沒有,也不知道何立傑的腦子在想什麼?
由於周圍昏暗一片,顧晨索性將車輛調頭,將車頭部位,對準何家壩。
此時此刻,由於燈光的照射,何立傑的前方,瞬間出現一條長長的影子。
顧晨和盧薇薇也同時下車,來到何立傑左右。
「何先生,你為什麼要來這裡?」顧晨率先開口問他。
何立傑微微一笑,也是解釋說道:「這裡,何家壩,是我的老家。」
「原來你是何家壩人?」聽聞何立傑如此一說,盧薇薇也是恍然大悟,這才又問:
「那這麼說來,你說的那個什麼何家壩小學,應該就是你曾經度過的小學吧?」
「對。」何立傑微微點頭,也是主動承認道:
「我是何家壩小學畢業的,這裡有我的太多回憶,當年,我父母車禍雙亡,是何家壩人,一起將我撫養長大。」
「可以說,我是在這裡吃百家飯長大的,這裡有我的許多回憶。」
「我甚至告訴何家壩的父老鄉親,等我輝煌騰達的時候,我會在這裡該一所新學校,讓周圍地區的孩子,都來何家壩上小學。」
「可是。」這邊何立傑話音剛落,顧晨也是打斷著說道:
「可是據我所知,何家壩小學的建築,因為年久失修,教學樓破敗不堪,已經成了危樓。」
「後來,經過當地政府統一協調,決定拆除何家壩小學,然後將小學的校址,統一放在了上遊的劉家壩,那邊也有一個水壩。」
「沒錯。」聽顧晨如此一說,何立傑似乎更加難受,也是吸了吸鼻子,不由分說道:
「當初我信誓旦旦,說要給家鄉何家壩新建一所小學,可我說了這麼多年,卻一直沒有付出行動。」
深呼一口重氣,努力平復下心情,何立傑又道:
「當初,我畢業之後,買車買房,還有自己的音樂酒吧,甚至後來又成立了自己的影視公司。」
「那些年,也的確賺了不少錢,賬麵上的資金,最高峰時,甚至有兩個小目標。」
「但我卻從來沒去想過,我曾經承諾過的事情,我甚至一直都沒想過自己再回到何家壩。」
搖搖腦袋,何立傑似乎非常懊悔,也是繼續哽咽著說道:
「可現在,我一無所有,落魄的回到這裡,才發現,由於我並沒有履行承諾,何家壩人,也沒有繼續保留那所廢舊的小學,同意了上頭的安排。」
「將何家壩小學舊址拆毀,然後合並到上遊的劉家壩。」
深
呼一口重氣,何立傑抬頭望著天上的明月,也是不甘心道:
「從此之後,我成了一個笑話,一個實實在在的笑話。」
「可能在何家壩人的眼裡,我是一個騙子,一個不懂得報恩的人,我真是混蛋,連這件小事都做不好,真是該死……」
也是聽見何立傑各種自責,此刻的何家壩對岸,忽然射來一道手電燈光。
燈光在顧晨幾人的身上快速略過。
很快,顧晨發現對岸的河壩上,忽然走來一名高瘦的身影。
從身影顧晨可以判斷,這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者,手裡還拿著一根類似拐杖的物品,此刻正緩步走來。
何立傑此刻也停止了埋怨,頓時站直了身體,用雙眼不停觀察著對岸的情況。
「篤!篤!篤!」
此刻的何家壩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除了有下邊流水的動靜,還有老人杵著拐杖行走的動靜。
眼看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身影忽然在距離大家十五米處停了下來。
雙方相互看看彼此。
由於車燈的照樣,和堆放手電燈光的對射,大家的視線都有些受阻。
然而,此時此刻,那名高瘦的老者,卻忽然開口:
「是……立傑回來了嗎?」
一個滄桑的嗓音,頓時讓何立傑眼睛一亮。
此時的何立傑,嘴唇顫抖,似乎也是大吃一驚。
見何立傑沒有回復,對麵的老者又確認了一遍:「是何立傑回來了嗎?是你嗎?我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