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後,你回去上班,沒幾天,就出事兒了。 那幾天你叔被之前的一個工友拉去頂班,但他參加別人的婚禮回不來,囑咐你線在工地上看一晚上。 你一個臭擺攤的也不會搬磚,反正你叔也就是讓你看著沒讓你乾活兒,你想著就上塔吊左一晚上也行。工地的安全規章不是很嚴,你摸了個安全帽,帶了兩瓶冰紅茶,正準備上電梯,後麵被人拍了一下。 那人你熟悉得緊,看見他你就笑了,喊著,“陳瑛!” 陳瑛在你身後。他狀態好像有點兒差,一頭汗,身上的T恤都被浸濕了。你知道陳瑛大學畢業以後也去了警隊工作,就隨便問了一句,“怎麼了陳哥,來偷偷查案子呢?孫哥呢?” 陳瑛笑了,伸出手指在嘴前一抿,讓你別說話,帶他一起上塔吊。 你沒拒絕。反正他進來了,這責任就是保安的,這兒沒監控,就算真有人神通廣大查出來了,大不了也就是被開除。 你帶著陳瑛上了塔吊,走進操作室。陳瑛拿出小望遠鏡朝樓裡看了好久,還用卡片機拍了照片。 陳瑛拍完了照片,跟你說,帶他去樓頂看看,別驚動別人。你把塔吊長臂轉過去,他就這麼過去。 你聽他的轉了塔吊,卻不放心他,跟著他一塊沿著塔吊往那邊走。 沒想到走到一半,機器突然響起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你覺得腳下一蕩,下一秒,陳瑛猛地抓住你的手臂,另一隻手牢牢地掛在塔吊結構上。 “側翻了!??” 好生生的塔吊,怎麼會出問題。你冷汗歘就下來了。 塔吊一頭卡在樓板中間,塔身轉了兩圈,翻過去躺在工地上了。陳瑛把你護在懷裡,用臂膀牢牢把你圈在塔吊上。 塔吊不再晃動,陳瑛斜著掛在塔吊上,掏手機打了個電話。 然後他翻身上去,把你也拽上來,你們順著塔吊走到樓裡。他帶你走到工地門口,囑咐你今天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還告訴你可以隨時來他家裡打遊戲,就走了。 你想著,我都十八了大哥,不是初中小屁孩兒了,PSP已經釣不到我了你知道嗎? 剛把陳瑛送走,你表叔就急匆匆地趕過來,看見你全須全尾的,他差點軟在地上。他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對你說,今天的事全當什麼都沒發生過,讓你趕快回家。 你倒是無所謂,踱著步就回家了。 你清楚地記得那個雨夜。你的諾克薩斯之手成功繞過了對方的二塔,就要把對麵的提莫揍死在草叢裡。 電話鈴聲—— 你順手接起來,隻聽了一句,電話就從手裡滑落。 “you have been ” 趕到殯儀館的時候雨還沒停。天光昏暗,工作人員帶你到停屍間。他們一個一個拉開金屬櫃,核對標簽,讓你確認死者身份。 四具屍體,是你這個世上僅剩的親人。 大雨,事故發生在他們回程的路上。 路段沒有監控,唯一知道的是,載著嬸子一家四口的小轎車直接沖出了高速。另一輛小轎車直接撞上了山崖,那輛車上是一對夫妻。 你麻木地在各種表單上簽字。簡單的葬儀上,叔的工友密密麻麻站了一排。你木然地把四隻骨灰盒交給殯儀館。四個活生生的人,一生的歸宿是悼念墻上四個三公分見方的小方格。 一場事故,讓你和單雨同時失去了家人。 臨近高考。李敢連夜從首都坐高鐵回A市,一下高鐵立馬就往單雨家走,陳珞頂著高考的壓力,請假來陪她。祁漾一直在裡屋呆著,跟你們說單雨堅強的很,讓你們要高考的回去高考,要藝考的給老娘滾回去集訓。 把他們一個一個勸回去以後,你才終於得空回去看單雨。 單雨沒哭,甚至看上去連呆滯也沒有。 她看見你,隻是說了一句, “餘是,我真的挺迷茫的。你說,我好好學習,努力上進這麼些年都是為了什麼?” 你啞然,還沒想出來怎麼回復她,她站起身來,把臥室墻角放著的一家三口合照收到櫃子裡。 她又接著說, “我想退學了。” 單雨這句話一出,先是祁漾被嚇了一跳。她說你乾什麼,你學習這麼好,這太可惜了。 單雨搖了搖頭,笑了,說,“我都想明白了。你們覺得我沒主意,其實我主意大著呢。我這麼多年,也隻有和你們在一起的日子,體會過做自己的快樂。” “現在,他們都走了。我真的,沒有理由,再演下去了。” 她轉過來,疲憊地笑著,輕輕看著你, “餘是,我真的累了。” 那晚上,你陪著單雨坐到半夜。她沒再說話,隻是貼在你懷裡。祁漾去客廳裡了。夜色迷蒙,窗外的秋色落在女孩唇上,月華如練。 “餘是,你想吻我嗎?” 單雨抬起頭,眼神迷離地盯著你。 你咽了口唾沫,沒說話。 單雨笑了,說,“你還是太膽小了。” 你還是沒說話,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睡吧。” 說完了才覺得蠢,你們這麼坐著,怎麼睡覺。 可能單雨也覺得你太蠢了吧,她輕輕地笑了。 “小雨,答應我,你給我點時間,我能把日子過得風生水起,相信我。” 好多年以後,那笑還在你的腦海裡盤旋。它已經變成了一根軟釘子,嵌在你的腦窩裡久久不去。 你不知怎麼,就睡著了。第二天,你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單雨離開了。她留下了一張紙條, “我想去別的地方走走,看看外麵的世界。不用找我,我累了自己就會回來的。 我說過,這麼多年,我也隻有和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感受過快樂。謝謝你們。 還有你,餘是。 你傻了,對著那張紙條說不出一個字兒。睡在客廳裡的祁漾也醒了,揉著迷糊的眼睛走進來,就看見你呆若木雞地站在寫字臺前頭。 祁漾察覺到了什麼,一把從你手裡把紙條拿過來。 “這……”她看完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是什麼?” 她扭過頭來,擰著眉毛看著你, “餘是!這就是你守了一夜的結果!人呢!?” 你像是喪失了語言功能,大腦一片空白。 電話裡,李敢的怒吼鋪天蓋地。 他說老子才剛下火車,剛坐了一夜臥鋪回首都你知道嗎?你真出息啊,我前腳走你就把自己的女朋友弄丟了?餘是,你讓我怎麼放心你? 你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卻連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說了什麼。 陳珞比較冷靜,她趕過來,看到雙眼無神的你,讓你先坐下,冷靜一下。 陳珞讓祁漾別站著,去倒杯水。祁漾冷哼了一聲,去了。 陳珞問你,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嗎? 你下意識地點點頭。 陳珞笑了,那你就沒必要自責。每個女孩子,都應該有決定自己命運,為自己負責的能力。她前十七年過得太憋屈了,現在囚籠沒有了,但她也同時失去了最愛自己的人。她一時間找不到自我也是對的。你們都冷靜冷靜吧。 現在她想出去看看,是好事。總比跟顧時一樣天天悶在家裡好吧,我都快愁死了。 你仰起頭,陳珞笑吟吟地看著你。 “那……她還會回來嗎?” 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她想了想,說,“會的,如果她覺得所有一切她都想通了。到那時候,她就會回來了。” 你又問,“那她還會喜歡我嗎?” 陳珞笑意更濃,說,“那就要看你,值不值得讓她一直記掛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