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占琴第一次進咖啡館,年輕人才愛去的地方。她想請客,可看著招牌上各種咖啡的名目,有點犯迷糊,隨意的點了一個。 秦貝貝笑了,問她:“您能喝麼?那可是冰的咖啡。” “咖啡還有冰的?” “朱姨,您去那邊坐吧。我來點。” 秦貝貝端著托盤過來,上麵是兩杯咖啡還有些小甜品,透明杯子,清楚的看見深淺不一的分著幾層,應該是在咖啡加了牛奶之類。 “朱姨,您放心喝,這種拿鐵是不含咖啡因的。現在我也喝不了咖啡,沾一點,兩三天就別想睡覺了。” “我年輕的時候也總喝咖啡,辦案子,哪裡分你是男的女的,大家都一起忙,也不分白天黑天,困了就沖一袋提提神。現在這咖啡,看著就高級。”朱占琴笑意濃濃地看著秦貝貝,就像看著自己的女兒。 “朱姨,我知道您一次次找我,和我說的都是好話。可是,我叫您失望。時間過去的太久了,很多的細節我都鬧不清楚是真實發生的,還是我的錯覺或者是想象了。這些年,我懷疑過很多人,可是都錯了,說明我的腦子裡,就,就沒有那個人的準確的樣子。現在,我再去指認一個人,就保證是對的麼?你們就可以按照我的指認,去給他定罪嗎?” “貝貝,不是你懷疑誰就能給這個人定罪,也不是說,我們確認的嫌疑人必須經過你的認定才行。你指定嫌疑人,隻是一個證據,就算你記不清了,認不出來了,隻要其他的證據完整,一樣是可以給犯罪嫌疑人定罪的。” “十五年都已經過去了,我累了,真的。您都退休了,我也不是那個小姑娘了,還糾纏下,有什麼意義?那些事情已經淡了,卻一次次讓我回憶,您知道麼,那件事情我回憶一次,我的心就會痛一次。” “貝貝,其實我們已經掌握了相當多的線索,這件事情很快就會結束的。你隻要再堅持一下,就堅持一下。” “線索?都是指控崔長河的線索嗎?” “我知道,他現在和你是情侶,可是,法不容情啊!如果真的是他,我希望你……” “希望我自殘!” “貝貝……” “朱姨,您能聽我講一件事情,或許你會改變你的認識。幾年前,有一位剛來診所的醫生,給一個病人拔智齒,病人年紀比較大,這個醫生怕他創口恢復的慢,容易感染,就給他開了消炎藥和漱口水。哎呀,我記不住藥的名字,好像是甲硝唑還是什麼。病人回家剛用藥一天,身體就出問題,幸好被家屬及時發現,送進了醫院急診。這位醫生開的兩種藥發生了反應,那種……就和吃頭孢喝酒一樣。崔長河並沒有追究這個醫生的責任,而是給了他機會。”秦貝貝說完,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 “貝貝,雖然我沒有見過崔長河,我可以想象他是非常不錯的人,你也很愛他。可是,法律是懲罰犯罪的,並不因為你愛他,寬恕他就會改變。而且,還關係到另外的一個受害人。” “誰?我是唯一的受害人,還能有什麼別的人?”秦貝貝的情緒很激動,但她還盡量壓低聲音。 “貝貝,唉!這個人還做過另外的一件事,讓一個如花似玉的年紀的女孩子就,就終止生命了。” “朱姨,我知道您一直在幫我,可是您要允許我自私。我不剩什麼了,除了崔長河。”秦貝貝站了起來,猶豫一下,腳下踩著噠噠的聲音,快步走出了咖啡館,甩下一個背影。 朱占琴看著兩杯未曾動過的咖啡出神。 “人呢?”朱占琴將一個紙袋放在辦公桌上。 辦公室裡隻有田誌勇,低頭寫著,似乎沒有聽見她的問話。 朱占琴坐下,忍著,忍著,淚水還流下來了。 “姐,你怎麼了?” 朱占琴抹抹眼淚,見李劍霜站在旁邊,手裡覺著紙巾。 朱占琴笑笑接過來。“老了,不爭氣了,累了,打哈氣,流眼淚。” 田誌勇也抬起頭,“朱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究竟怎麼回事,秦貝貝惹你生氣了?” “她主動給我打電話,我以為她想通了。”朱占琴從紙袋子,拿出兩個紙杯,“這是咖啡,我們倆都沒喝。我也不會喝咖啡,你們年輕人喝吧。” “姐,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怎麼想的就怎麼說。” “劍霜,我來這也十多天了,跑跑腿,起什麼作用了,也沒起什麼作用。本來說,讓我接觸秦貝貝,可是她不見我啊。她今天約我見麵,我們沒說幾句話,她已經站在崔長河那邊了。我知道,這些年她受了多少苦,在我心裡,她和我女兒一樣,我怎麼能忍心再剝奪……她的生活好不容易有點希望了。” 李劍霜看著朱占琴紅紅的眼睛,清楚老大姐內心的苦楚。 “你也知道你的姐夫,身體不好,又不會做飯,我已經退休了,成天不回家,也不好不是嗎?我那位脾氣好,不說什麼,可是孩子有意見,埋怨我,退休了,就算不享清福,起碼好好照顧我爸呀。我在刑警隊乾了一輩子,二十歲從警校畢業就到這工作了,什麼危險沒遇見過,什麼委屈沒受過,也到了應該休息休息的時候了。劍霜,不是姐姐不幫助你,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實在我也沒什作用了。” 李劍霜點點頭,雙手扶住朱姐的肩膀,“姐姐,非常感謝。你能來,能幫我,非常感謝。” 朱占琴走了,李劍霜感覺心裡空了一塊。 “老肖還沒回來?”李劍霜問。 “不回來了。”田誌勇回答。 “為什麼?” “他剛才回來了。頭上纏著一圈繃帶,鼻子上、下巴上都是血。” “誰這麼大膽子?報警沒有?” “我們不就是警察嗎?” “究竟怎麼回事?” “老魏總想要回遺書,你不就讓老肖送回去。老魏一看見遺書就急眼了,罵老魏是小偷,一句話還沒說完,就拿一個棍子打老魏。沒打準,掃上了,棍子上可能有個釘子,把老肖的頭劃開一個大口子,血把臉糊上了,縫了三針。” “老魏也是瘋了!” “老肖和張隊說了,回派出所了。沒多長時間就退休了,不想,不想有點什麼意外。” “你也走吧,給你放天假。休息休息,這些日子,大家都在超負荷。” “哥,我知道這句話你不愛聽。咱們還有戲嗎?老話說,天時地利人和,最重要的不就是人和嗎?咱們……和嗎?” 辦公室就隻剩下李劍霜一個人了。 陽光從窗口退去,黑暗逐漸彌漫了整個屋子,那不是夜色,那是遮蔽希望的陰霾。李劍霜心裡罵了最後一句臟話,起身準備回家。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李劍霜大聲地重復著這句詩,腳下重重的踩著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