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完了。 劉江撈出一條煮過的布條,纏繞著捆紮在膝蓋下方的小腿根部。 他用盡力氣盡量將布條紮得結實,皮肉被勒得緊緊蜷縮在一起,整條小腿都像被隔絕了神經,發麻又脹痛。 這就行了。 紮得越緊,就越有效果。 這算是條止血帶,一條簡陋的止血帶。 劉江用左手拿起已經磨得鋒利的椰殼,像握著一把匕首。 他撿起右手邊的燒火棒,咬在嘴裡。 他接下來的動作,要承受極度的痛苦。得有個什麼東西支在嘴裡,否則,他可能會在極端的痛苦中咬斷自己的舌頭。 劉江低頭,用右手捏住傷口上方的肌肉,左手中鋒利的椰殼蓄勢待發。 他眼睛死死盯著傷口,鼻孔裡喘著粗氣,臉上的肌肉全部都緊張的聚集在一起,堅硬的像石頭。 動手! 椰殼像一把鋒利的刀,刺入肌肉之中。 嘶! 劉江吸了一口氣,嘴巴咬得燒火棍咯咯作響。 右腿上猛然一涼,隨後麻木的神經被迅速喚醒,傳遞出痛覺的信號。 左手繼續用力,椰殼繼續往肌肉裡深入。 神經忠實的反饋著右腿的情況,痛覺順著神經線路被發散到全身,每一個毛孔裡,每一根頭發上。 劉江調度全身肌肉來對抗山呼海嘯般的痛苦,他全身的肌肉都凝固了。甚至能聽到骨骼被肌肉壓迫得嘎巴作響,牙齒因用力而顫抖著,咬肌抽搐著,一條一條的鼓起來。聲音通過骨骼傳導,整個大腦都回響著骨頭咯咯的聲音。 繼續,繼續........ 劉江不敢停止手上的動作。 血開始流出來,順著椰殼流到劉江的手上,一滴一滴。 足夠深入了,開始移動椰殼往下切割。 劉江需要切掉整個傷口,將感染的區域全部剔除。 切割!切割! 這道命令指揮著劉江的行動,腦海中隻剩下這一個聲音,沒有被痛苦淹沒的唯一聲音。 劉江的左手開始發力,握著椰殼向下移動。 肌肉被切割的感覺清晰的從右腿上反饋給了劉江。 血已經不再是一滴一滴的流了,開始匯集成一條小流,漫過劉江的手澆到沙地上。 他的小腿已經完全被血染紅了。 劉江的身體在顫抖,痛苦的力量壓製在身體裡得不到釋放,隻能在他的身體裡胡亂的碰撞。全身的血管都被這股力量激發,鼓脹得幾乎要爆炸。肌肉硬的像鐵塊,骨頭幾乎要被肌肉中無處宣泄的力量給碾碎。 劉江的脖子和臉漲得通紅,青筋暴露,血管膨脹,耳膜中砰砰亂響,是他壓製在喉嚨中的哀嚎在作祟,是得不到發泄的神經在集體造反。 他死命的咬著嘴裡的燒火棍,發著狠幾乎要將牙齒咬碎。 繼續!繼續! 腦海中的聲音繼續下達命令。 這聲音是劉江自己的聲音,在一片痛苦的海洋裡,這聲音聽上去無比冷靜,甚至有些冷漠,像一個冷眼的旁觀者。 劉江聽從自己的命令,手中的椰殼像一把屠夫的刀,繼續切割著他腿上的肌肉。 他開始恍惚,意識好像被剝離了身體,變成在遠處冷冰冰發號施令的聲音。 身體繼續承受痛苦,在痛覺的狂風暴雨裡苦苦支撐。 也許是達到神經痛覺的極限了,神經也開始遲鈍了,劉江感覺不到了右腿的存在,感覺不到了傷口的存在,雖然身體依舊在緊繃著,嘶吼著,但右腿卻對此絕緣了。 劉江的左手沒有停頓,忠實的執行著命令。 繼續!切割!將感染的部分全部割下來! 又是冷冰冰的命令。 劉江的嗓子嘶吼著,像一條受傷的野獸。 他的眼中布滿了深紅的血絲,眼珠幾乎要跳出眼眶。 他的右手像一個鐵鑄的鉗子,狠狠的掐在傷口的上方,幾乎要將整條腿都掐斷。 臉色開始發白,汗水密布在臉上。 要快!要快! 劉江知道,他已經出現了失血過多的癥狀,必須加快手上的動作。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咬在燒火棍上,暫時屏住呼吸,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椰殼調轉了方向,開始向上進行切割。 他需要依據舊有的傷口在這基礎上剔出一塊橢圓形的切口,將感染的肌肉組織全部剔除,在感染和潰爛更進一步之前將整塊肉挖掉。 現在這工作已經進行了一半了。 劉江瞪著幾乎血紅的眼睛,牛一樣喘著粗氣,口水順著他的嘴角滴落下來,拉扯成一條透明的絲線,在這絲線裡還夾雜著血絲的痕跡。 哢嚓! 燒火棍被劉江硬生生咬斷,掉落在地上。 仿佛是所有被刻意壓製的痛苦全都因燒火棍的斷裂而失去阻擋,爭先恐後的一股腦宣泄了出來。 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從劉江的嘴裡爆發出來,夾雜著慘叫和無助一起直沖雲霄。 劉江幾乎要將聲帶都吼斷。 他的聲音因痛苦而扭曲,變異,根本不像人的聲音。 他的哀嚎驚起附近的海鳥,聲音伴隨著海鳥的翅膀,飄向很遠很遠的天空。 哀嚎過後,來不及再將燒火棍撿起來重新咬住。 劉江隻能咬著牙,重新凝聚了勇氣,繼續手中的動作。 椰殼繼續往上運動,劉江已經看不清椰殼的運行軌跡,隻能依靠直覺。 血流得到處都是,傷口上什麼也看不清楚,隻有血肉模糊一片。 他的口水橫流,咬得牙齒咯噔咯噔響個不停,腦袋隨著身體顫抖著,全身發麻,一陣一陣的感到夾雜在痛苦間隙中的眩暈,他幾乎要倒下去。 快要結束了!快要結束了! 一鼓作氣!要一鼓作氣! 冷冰冰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著,像是在鼓勵著劉江。 劉江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流出來,混合著汗液和涎水滴落到沙地上,慢慢和血液混合在了一起。 左手繼續用力,椰殼終於回到了起點的位置,經過一個橢圓形的運動,一整塊皮肉差不多都被剜了出來。 還有一些經脈或者肌肉組織連接在皮肉之間,藕斷絲連的牽扯著被剜出來的皮肉,劉江使勁撕扯著,像是從肌肉裡扯出一隻寄生蟲。 他將這些依然連接著右腿肌肉的經絡一一割斷。 終於,一整塊的肌肉被硬生生從右腿上剜了出來,那些病變的,腐爛的有害物質也隨著這塊肌肉一起從軀體上被切除了。 這塊肉血淋淋的,黏糊糊的,這是一塊已經死了的肉。 劉江一揮手,這塊血淋淋的肌肉被丟了出去,摔在了沙灘上,宛如一條死魚,彈跳了一下就沒了動靜。 右腿原來有傷口的位置,現在變成了一個鮮血淋漓的大窟窿,缺少了半個手腕寬的一塊組織。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劉江顫抖著,用手摸到了針和線,右手將傷口強行捏合在一起,斜著身子開始縫合。他的手失了準頭,抖抖索索的縫合了傷口,像一個得了帕金森的裁縫。 針頭刺入皮膚,深入肌肉,鏈接了兩片敞開的皮肉,然後從另一端再鉆出來。 針頭很短,需要紮得很深才能穿透皮肉。一針深一針淺,如此反復,直到將傷口縫合在一起。 針腳粗糙,傷口更是古怪,因為缺了一塊肌肉,傷口即使被縫合後也明顯凹下去一塊。 血還在流淌,但已經減緩了。 劉江用顫抖的手摸了一把木灰,塗抹在傷口上。 好了,應該是結束了。 哆嗦著用手解開綁在膝蓋下的止血帶,丟在一旁。 終於做完了這一切,劉江的身體像篩糠一樣亂抖著。臉上汗水淋漓,眼淚縱橫,嘴裡流著口水和鮮血。他感到嘴裡蓄滿了口水,佝僂著身子有氣無力的呸到地上。 可他吐出來的不是口水,而是大量的鮮血,在這一攤混雜了口水的鮮血裡,還混雜著兩顆已經破碎的牙。 劉江覺得全身發冷,他的力氣已經被抽乾了,眼前的世界混混沌沌的,看不清楚。 天大概是黑了吧,劉江分辨不來,也沒有力氣去分辨。 他隻覺得冷,深入骨髓的冷。 他神誌不清的看了眼篝火,眼前的火光模模糊糊的。用盡最後的力氣,他將手邊的幾根粗柴推進篝火堆裡。 再也抵擋不住眩暈的侵襲,他腦袋一歪昏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