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琪琪(1 / 1)

(一)   挺久之前,海城縣有一家國營罐頭廠,罐頭廠的主打產品是黃桃罐頭。黃桃曾經是海城的特產,後來有個姓馬的縣長上任後,說黃桃賣不出價,不如種葡萄,葡萄除了吃,還可以用來釀酒,於是海城的大部分果農都改種了葡萄。罐頭廠因為沒有了廉價的原材料,便逐漸落沒,直到後來倒閉。再後來,罐頭廠被一家新建的私人酒廠收購了。   就在罐頭廠廠區的隔壁,有一棟六層紅磚樓房。樓房原是罐頭廠的職工宿舍,罐頭廠倒閉後,這些宿舍實際上便歸職工私人所有。樓房是筒子樓,一層樓共用一個水房和廁所,在那個年代,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方便。後來生活好了,人們開始覺得筒子樓住宿不便,在外有房子的人大多陸陸續續地搬出了宿舍。樓裡便隻剩下一些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和生活窘迫的老人。   挨著樓房的東邊墻根,有座灰色水泥房子。水泥房子四四方方,不到十平米。水泥房子隻有一個小門和一扇窗戶,四周長滿了一人高的蒿草。這個水泥房子原是當初蓋樓房時,臨時搭建的保安室。樓房蓋好後,水泥房子便被用作傳達室。傳達室裡放著一部公用電話,時任廠長安排他的老舅擔個閑職,每日裡為樓裡的居民看門傳話。罐頭廠倒閉後,廠長老舅走了,傳達室也被閑置了。   後來,水泥房子住進了一個瘋子。   廠子裡的人原本都認識他,隻是時間久了,竟然大多忘記了他的真名,而都叫他“白頭瘋”。   “白頭瘋”滿頭蓬亂的白發,是一個真正的瘋子,之所以沒送他去瘋人院,是因為他不打人,對人無害,他隻是常在夜裡嚎哭。沒人知道,他發瘋後,是怎麼活下來的。廠子沒倒閉之前,他還經常去廠裡的食堂蹭吃蹭喝,大家都知道他可憐,吃的又是公家的飯,便都懶得管。廠子倒閉後,他便到處遊蕩。他不打人,也不嚇小孩,隻是拖著破衣爛布,像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他也有清醒的時候,在他清醒的時候,他會和別人談起當初罐頭廠初建時的風光事跡。沒人把瘋子的話當真,隻有那些罐頭廠的老職工,才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在沒出事之前,他確實是罐頭廠的風光人物。   “他是罐頭廠的第一個技術員”,李梅說:“人聰明,有文化,又肯乾。所有人都認為他的前途一片光明,據說當時廠長的女兒還喜歡他,隻要他識相,一輩子都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一個罐頭廠而已,哪裡來的享不完的榮華富貴?”何天力笑著說:“有吃不完的罐頭,倒是真的。”   李梅白了他一眼,繼續說:“可是後來,他鬼迷心竅,居然看上了一個逃荒的女人。據說,當初他見到那女人時,那女人餓昏在路邊,又瘦又臟。他把那女人帶回了家。過了一陣子,那女人吃飽飯,恢復了身體,你猜怎麼著?居然是個漂亮娘們。按我說,那就是一隻狐貍精,或是一隻毒蛇。可是天底下的男人,不都喜歡狐貍精嗎?”說到此處,李梅瞟了一眼何天力,“你說呢?”   何天力嘿嘿一笑:“按我說,狐貍精可算不上漂亮,你沒見過,我可是在山裡見過,尖嘴利牙,還一身騷氣。”   李梅往何天力的肩膀拍了一巴掌,“就你見識多,是不是?”,說完,她又繼續說“白頭瘋”的故事。   “後來,那女人給她生了一個漂亮的女兒。在女兒出生的第二天,他就給廠裡的每個人都送了紅雞蛋。所有人都說那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他逢人便說,女兒是上天給他送來的小天使.....”   說到這裡,李梅沉默了,她雙眼茫然地看著遠方。   過了許久,她才緩緩地說:“我記得......很小的時候......也有人這麼叫我。”   “什麼?”,何天力奇怪地問。   “叫我小天使.....”   “是你父母?“   “不知道......我已經記不清了,我隻記得有人這麼叫過我”,李梅的話音很低沉,夾著淡淡的悲傷。   “後來呢?”,何天力問。   “後來?”   “白頭瘋啊!他後來怎麼了?”   “哦!”李梅這才反應過來,她嘆了一口氣,繼續說:“後來,那個女人帶著他的女兒跑了,那時他女兒才兩歲。”   “為什麼?”,何天力驚訝地問。   “我怎麼知道?”,李梅說:“沒人知道為什麼!後來他也不見了,據說是去找他們了。直到兩年後,他被警察送回了廠裡,那時,他已經變得瘋瘋癲癲。他出去的那段時間,廠子倒閉了,他的宿舍也被人占用了,家裡的東西都被堆到了傳達室,就是那個水泥房子,你平時送我回家時,在路邊能看到的。所以,後來他就住在那個水泥房子裡了。”   何天力在與李梅交往的那段時間裡,見過“白頭瘋”很多次。李梅從小住在姑媽家,姑媽家位於侖布胡同。侖布胡同離那個水泥房子,不過隔了一座荒廢的物料場。他每次都送李梅到胡同口,她就讓他回去,李梅說,現在還不想讓姑媽知道她談戀愛了。   罪惡和不幸是一對孿生兄弟,他們不但相伴相生,而且形影不離,他們大多隱匿於陰暗的角落,也大多被人們所忽視和遺忘。   就在何天力對“白頭瘋”逐漸熟視無睹時,意外發生了。   那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周日上午,何天力前往胡同口等李梅,今天他們都休假,約好了去公園玩。就在經過水泥房子的時候,何天力看到“白頭瘋”正坐在路邊懶懶地曬著太陽。他低垂著頭,把身體靠在石墻上,睡著了一樣。就在何天力走過他身邊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喂!”   何天力轉身,環顧四周,除了“白頭瘋”,沒有別人。“白頭瘋”此刻已經挺直了身子,正怔怔地看著他。   “是你在叫我嗎?”,何天力問他。   他沒有回答,隻是怔怔地看著何天力。   “你怎麼回來了?”,他問,像是在問一個久別重逢的朋友。   “什麼?”,何天力疑惑地問。   “你不是和她走了嗎?你怎麼回來了?你爹不管你了?”,他繼續問,很認真地問。   “我爹?我爹是誰?”,何天力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   “哈!你和我一樣,瘋了嗎?”,“白頭瘋”突然樂了起來,哈哈地笑著,笑著笑著,他突然繃住了臉,一臉嚴肅地說:“好吧,既然你也瘋了,那我就告訴你好了,你爹叫:何~道~成!”   話音剛落,何天力突然覺得腦袋嗡地一下,眼前一片眩暈,差點沒摔倒在地上。   等他緩過勁時,發現“白頭瘋”又垂著頭,靠著墻,像是睡著了一樣。   何天力蹲下了身子,仔細地看著眼前這個瘋子。   蓬亂的頭發下是一張溝壑縱橫的臉,與其說這是一張臉,不如說是一張從垃圾堆裡翻出的麵具。   “喂!”何天力輕聲地朝他叫。   “乾嘛?”,“白頭瘋”抬起了耷拉著的眼皮,懶懶地看了一眼他。   “你知道我叫什麼嗎?”,何天力問。   “白頭瘋”仿佛沒有聽到何天力的話,他突然跳了起來,叫道:“不好,寶寶醒了,她哭了,她會吵醒媽媽的,我趕緊去把她抱起來。”說完,他便一溜煙地跑進了房子裡。   過了不久,房子裡傳出了淒厲的嚎哭聲。   這是何天力最後一次見到“白頭瘋”。   隨後幾天,何天力都跑到水泥房附近,期待“白頭瘋”再次出現,再次和他說話。可是他沒有再出來,除了聽到他幾次淒慘的嚎哭以外,何天力一無所獲。   一個星期後,李梅告訴他,“白頭瘋”不見了。   “他把被子點著了,屋裡的東西都燒得精光!等消防隊趕到時,火早滅了。不過人卻不見了!你說奇怪不?有人說他坐車離開海城了,你說這不是胡扯嗎?一個瘋子還能買票坐車?”   “白頭瘋”從人間蒸發了,帶著他的秘密和他所知道的秘密。   (二)   李梅姑媽的家位於侖布胡同的最裡麵,這是一個不愛和別人打交道的人家,平時也罕有鄰居過來走動。這條胡同原本連接著附近的鐵井大街,後來因為時局動蕩,四合院的主人便在胡同口砌上了一堵磚墻,又臨著磚墻蓋了一間儲物室,從此這條胡同便成了死胡同。   就在何天力遲疑要不要繼續敲門的時候,門開了。   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小女孩穿著一件有點肥大的衣服,頭發亂糟糟的,臉倒是顯得很乾凈。她的雙手濕漉漉的,水滴不斷從她的指尖滴落到地上。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著何天力,眼神有點呆滯。   何天力見小女孩不說話,便問:“你是琪琪嗎?”何天力在見到女孩第一眼的時候,便認出了她。   小女孩看了看眼前的陌生人,對他知道自己的名字顯得有些詫異,她害羞地低著頭,看著腳上一雙肥大的拖鞋。   “家裡就你自己嗎?”何天力問。   琪琪點了點頭。   見家裡沒有大人,何天力便在門口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   琪琪見何天力在門口坐下,便轉身回到了屋裡。幾分鐘後,琪琪又走了出來,她靠著門,看著何天力,手裡多了一隻又黑又舊的布娃娃。   何天力朝琪琪笑了笑。小女孩見狀趕緊低下了頭。   “它叫什麼?”何天力指著布娃娃問。   “娜娜”,琪琪小聲回答,“是我給她起的名字。”說到這裡,她的嘴角揚起一絲得意的神情。何天力想起,以前,李梅曾經和他說起,她要去省城掙錢,那時,她的嘴角揚起的也是這種神情。   “哦!娜娜!多好的一個名字!像是一個公主的名字!”   聽到何天力的誇獎,琪琪的眼睛閃亮起來。   “是的!她就是一個公主”,她將那娃娃高高地舉了起來,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或許,她是在模擬公主出場時的背景音樂。   “你知道媽媽去哪裡了嗎?”,見她放鬆了警戒,何天力笑著問她。   聽到這句話,琪琪眼中燃起的亮光,又黯淡了下去。她嘟著嘴,把頭轉向另一個方向。   “媽媽不要我了”,過了許久,她才嘟囔著說。   何天力突然覺得心中一緊,莫名的壓抑與難過湧上了胸口。他長嘆了一口氣,把眼光投向對麵院子裡,一棵翻出圍墻的棗樹上。棗樹的果子已經大熟,再過幾天或許就可以打棗了。阿婆的果園裡也種了一棵棗樹,每年,阿婆都會用竹竿打棗,阿力在樹下撿棗,阿婆把打下的棗子放到院子裡晾乾,到了過年時,阿婆會用麵粉和乾棗做成棗糕,阿婆做的棗糕又香又甜。阿力從小就沒爹沒娘,所以並不能體會離開父母的感覺,但是阿力知道,那種感覺和失去阿婆後的失落與難過是一樣的。   “你是誰?”琪琪的話打斷了何天力的遐想。   何天力沖她笑了笑,說:“我是你媽媽的朋友。”   “你是柳阿姨嗎?”   “不是呀!你怎麼會認為我是柳阿姨呢?”   “我媽媽經常說她的好朋友是柳阿姨。”   “可是我是男的呀,怎麼會是柳阿姨?”   “男的為什麼不會是柳阿姨呢?”   何天力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也無法解釋這個問題。   “琪琪,你今年幾歲了?”   “我也不知道,媽媽以前說我四歲了,後來又說我五歲了。”   “那你有去幼兒園嗎?”   “有去過,後來沒去了,姑婆說沒錢,等媽媽寄錢回來才能去。”   正說著,突然,琪琪的眼中露出驚恐的神色,緊接著她迅速地鉆回了屋裡。   何天力扭頭看去,隻見一個體態肥胖的老婦人,手裡拎著一袋東西,正蹣跚著,從巷口朝這邊走來。   此人正是李梅的姑媽,李老太。   李老太遠遠地便看到一個陌生人站在家門口,滿心狐疑地走上前去,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何天力,最終確定不認識對方,便問:“你找誰?”   “我找李梅”,何天力回答,“您是李梅的姑媽嗎?”   聽到是找李梅的,李老太頓時警覺了起來。   “你找李梅有什麼事?”   何天力解釋:“我是李梅初中的同學,之前一直在外麵打工,最近才回來,很久沒見麵了,所以過來找找她。”   李老太冷冷地說:“李梅不在家,她去外地了”。突然,她看見何天力的腳下放著一袋水果,臉色頓時緩和起來,便又說到:“你先進來坐吧!”   進門的房間應該是客廳,屋裡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四方桌,一隻茶幾,幾把椅子,靠墻的長桌上堆滿各種雜物。李老太指了指一把椅子,對何天力說:“坐吧!”   何天力把水果放到茶幾上,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茶幾上擺放著一個玻璃煙灰缸,煙灰缸的邊角殘留著黑色的煙灰,上麵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   “姑父不在家?”,何天力問正在沏茶的李老太。   “早死了!”,李老太頭也不抬地回答。她將沏好的茶遞給了何天力,又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從一個塑料袋中拿出一把空心菜,開始自顧自地擇起菜來。   “李梅最後一次出去已經有一年多時間了”,她邊擇菜邊說:“之前還打個電話,給家裡寄點錢,後來就音訊全無了。早知道這樣,我就讓她把這個小累贅帶走了,免得在我這裡白吃白喝。”說著,她朝裡屋瞪了一眼,琪琪正探頭朝外張望,被嚇得趕緊把頭縮了回去。   “這是李梅的女兒?”,何天力表現出吃驚的樣子,“她結婚了嗎?”   “哼!是個野種”,李老太陰沉著臉,憤憤地說,“也不知道是哪個男人的種。問她,她也不說。她爸要是還在世,非得被她氣死不可!”,李老太說到這裡,抬頭看了看何天力,又自顧自地乾起了手上的活。   “哦!也真是,孩子還這麼小,她也舍得出去,您知道她去哪裡掙大錢了嗎?”,何天力喝了一口茶,緩緩地說。   “屁!掙大錢!就她那樣,不去賣身就不錯了!她寄回來的那點錢,連給她女兒買奶粉都不夠!”,李老太說著將手裡一把已經擇好的菜,用力地摔到了邊上的籃子裡,她站起身,將籃子提起,走到了內屋,“去,拿去洗了!”,裡麵隨即傳來一陣“噠噠噠”的拖鞋跑動的聲音。   李老太走了回來,又從塑料袋裡拿出一袋扁豆,邊擇邊說:“我不知道她去哪裡打工,我也不關心。如果她再不給家裡寄錢,我隻能把這個小累贅給送走了。我一個老太婆,拉扯完大的,還要拉扯小的,我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他爹。”   “她是一個人去打工的嗎?”   “柳玉荷。柳玉荷,你知道嗎?就是後隴街包子鋪老板的女兒,她們初中同學,你們應該認識。她們一起在省城。前幾天我還在街上見到她,我向她問起李梅,她說她也不知道李梅現在去哪裡了!我看她滿嘴跑火車,沒一句實話。”   ......   (三)   “你想要孩子嗎?”李梅問,她側著將頭靠在何天力的肩膀上,看著山下明明暗暗的燈光。   “為什麼要孩子?”何天力很意外在這個安靜的夜裡,李梅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我也不知道......是一種直覺吧......仿佛她本就在那裡,而我要做的,隻不過是沿著眼前的路,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她身邊,然後將她帶走。我一直在尋找活著的意義......或許,意義在她身上?你相信嗎?我的直覺告訴我,她可以給我答案。”說到這裡,李梅坐直了身體,她低下頭,沉默了許久。終於,她喃喃地說:“我不知道幸福的童年應該是怎麼樣的......我也不知道,好的父母應該是怎麼樣的......我想我可以嘗試著去找到答案”。   何天力將李梅輕輕地摟進了懷裡,李梅緊緊地抱著他,開始低聲抽泣起來。   何天力心緒如麻。和李梅一樣,他也從來沒有體會過父母的愛,但他或許比李梅幸運,因為他的童年是幸福的,阿婆那麼愛他,對他那麼好。可是為什麼要有孩子呢?自己又能給孩子什麼呢?自己都活不明白,他又有什麼能力去教育別人呢?自己的前途一片迷茫。一個人頹廢地活著尚可,如果多了一個女人和小孩......想到這裡,何天力不禁覺得心中升起一種失落與恐懼。   連結婚都沒有想好,又談何要小孩呢?何天力想罷,嘆了一口氣。   星光,漫天的星光,象無數隻眼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俯視這黑暗的大地。夏夜的蟲鳴浸潤了山坡的草甸。躺在上麵,仰望星空,時間,便如這星空,亙古不滅。而記憶的火光一明一暗,有的逝去,有的卻益加璀璨。   何天力已經回憶不起自己幼小時候的記憶。在他最早的記憶中,便沒有父母的影子。阿婆陪著他長大。有一次,他問阿婆自己父母的事情,阿婆沒有說什麼,隻是沉著臉走開了。當天晚上,他聽到阿婆和阿公在裡屋吵架。他隱約聽到阿公的話:“......什麼......啊......就說他們死了......當初....因為你......”。不多久,阿公不說話了,他看到阿婆從裡屋走了出來,眼眶紅腫,滿臉的淚痕。從此以後,何天力不再去問這個問題。阿婆給他的,已經足夠了。   阿婆走得太突然了,沒有給他留下隻言片語。他在收拾阿婆遺物的時候,在阿婆的衣箱的最底下,他發現了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裡,有個燙著卷發,穿著旗袍的時髦女子,女子的懷裡抱著還在繈褓中的嬰兒。何天力最初以為那個嬰兒是他,但後來他覺得那個女子像極了阿婆,如果是這樣,那個嬰兒應該是他的父親。   阿婆走以後,何天力在這個世界上再無親人。此時,他才又開始思考那個老問題,他的父母是誰?這個問題如果找不到答案,那麼他就是一顆無根之草,很可能他永遠都找不到答案。   “為什麼要孩子呢?”何天力問自己,他的腦中又回響起阿婆去世那晚,回蕩在靈堂中的鑼鈸聲,“鏘鏘,鏘鏘,當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