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油條”(1 / 1)

小頭目“老油條“是我給一個女人取的外號。這個女人年近五十歲,身材矮小卻十分有力,帶女兒再婚生了個兒子,現在在讀小學。   初見我的時候,老油條驚呼“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說的就是我跟我媽長得極像。我不否認,孩子要是一點也不像爹娘就是不行的,盡管我不想被人評價我跟誰長得特別像,即便比較的對象是明星,這也讓我有一種錯覺。那便是明星先占得外貌的優勢,而我被認定是模仿的對象,偶爾聽起來會覺得火大,聽得多了,現在太在意,也不流露於言表。   老油條卻不好惹,她是非常有個性的人。   我親眼見她把一桶水抗在肩上,然後裝在飲水機上。這種桶裝水我是搬不起來的,論力氣我就已經輸了,幾個臨時工坐在幾張舊桌子拚成的流水線上工作,我做事不緊不慢,也挨了主管幾句講。主管似乎很放心老油條帶著我們,便不再來三樓。   我是緘默地做事,並不愛說話。其中除了我,還有老油條和幾個同齡男生,我跟異性間不是那種自來熟,上班閑著的時候也不玩手機,省得被抓把柄。我隻靜靜坐著,我麵對著窗戶,一眼就能望到大馬路。這個工業園區車流不多,大部分停在廠房內。現在是工作時間,街上稀稀疏疏幾個人走動,乏然無味。   老油條和幾個男生在抽煙。我旁邊坐著個矮小的男生,低頭玩手機,據說是剛考完高考的準大學生,對自己的成績非常在意,時不時就看幾眼屏幕。   她帶著一身煙味回來,吆喝一句“小朋友們繼續乾!“電鉆的聲音又響起,我苦於噪音非常,便戴上耳塞和口罩。以至於老油條第二天帶來蓮蓬和涼茶,我都裝沒聽見。   這是什麼,職場賄賂嗎?可是她一個老員工不至於賄賂我們這些臨時工?   蓮蓬老油條硬塞給我了,冰棍是公司的高溫補貼,我沒接,說自己刷牙了。   老油條就嗔怪我,說刷了牙就不吃東西嗎?看上去很有邏輯問題,實際上我更擔心牙疼影響我的生活,並不在意別人是怎麼看我的。   吃飯的時候,我端著盤子和我媽坐一塊,她組內的同事也隻是稍微驚訝了一小會,發現實在沒什麼可誇的,就說我和我媽長得很像。我皮膚黑,也不化妝,樣貌平平,對陌生人的第一眼印象往往就是長相。   我不動聲色地把黃瓜和飯拌在一起,對我而言,小部分不吃的食物外,其他隻要是熟了的都能下肚。我媽吐槽菜沒什麼油水在裡頭。排隊的時候我就見過了,前期滿盤子,打的時候自然不猶豫,到後期就抖一抖。   我是才吃幾天,我媽是吃了幾年的,細微的變化不一定能感受出來,厭煩是真的。   乾不完的活,你別太拚命了。我媽跟我說。   我說好。畢竟我是老實人,說話也不圓滑,工作還被挑刺,那可就麻煩了。   老油條跟我媽說我,是個務實的人,還批評我不愛說話。聽起來毛毛的,但這麼一個強勢的人也能不計前嫌地可觀評價我,我早就發現她不是什麼壞人了。   我媽說自己跟她並不熟,不過因為老油條評價了我,所以我媽對她的印象好上幾分。   我問,媽,你們廠裡女人都吸煙的啊?   倉庫倒是禁火,所以在陽臺上能看見不少人站一塊吸煙。我媽說,可能是壓力大吧。   老油條被調到臨時工這一組,我媽說肯定是跟線上其他人處的不好,然後被擠兌,主管調劑關係就暫時帶離了。我說那個香蕉水洗得真的手痛,他們不是老油條嗎?為什麼不偷懶不洗呢?   我媽嘆氣,說,你們暑假工不洗沒事,要是都手痛走了,那就沒有低價勞動力了。她老員工,年紀又不小了,公司最近生意不景氣,她沒背景,隨時都可能被炒魷魚。   拿點東西給我們吃,帶著男生們去吸煙,主動提出來休息幾分鐘。這種“領班的“誰會說她壞話?不難看出來是心直口快的人,對於我這種謹慎的性格都口無遮攔,招的應該是小人才對。   我邊上的那個男生在大掃除結束後就走了,什麼理由我就不清楚了。我的手指長時間操控電動螺絲刀,已經有腱鞘炎的征兆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彈彈手指,看著藍色框子裡滿盆的螺絲,感覺迷茫又煩躁。   老油條在邊上聊起工資的事情,我媽工資略高,但我肯定是不能透露的。我媽有一次計件得了全廠第一,還被整個公司的人知道了,同事都要她請客什麼的,我就說,媽,明明是你自己的努力,怎麼錢還花給別人了。   我媽說,緩和一下同事關係吧,人在外,是不能隻圈住自己的。受阻的地方很多,其中就包括人際關係。   這不就是赤裸裸的嫉妒嗎?   我回家偶爾會看到冰箱裡多出來的蜂蜜,桌上整箱的橘子之類的水果,我媽說同事那買的蜂蜜,三十塊一斤,從她老家寄過來。   給別人做點生意,彌補自己平時說話的不足。我媽自稱話說得粗鄙,所以也是跟我一樣沉默。   這人情世故還是磨練出來的啊。   老油條的工資隻有四千多,還跟我身邊工作了一個月的臨時工對比截圖,一個是剛出茅廬的小子,一個是歷經世故而略微圓滑的女強人。   好在大家都是臨時工,要是放在正式工人群裡討論,高低在吃飯時被嚼舌根,還是要被本人聽見的那種。   小小的打工之地也有這麼細節的人情事故,老油條講著她女兒喜提一輛十萬塊的新車,可能價格略微虛標,我還是接過來她遞來的蓮蓬,並說了一句“謝謝“。   老油條打趣一句“這次戴著耳機能聽見了?“我解釋道,“明明是耳塞。“   皺紋自成風格延伸開,她笑了:“你還真是不會察言觀色啊,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