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996年1月1日，元旦節。 　　學校今天放假了。我讀的是師範學院。算了一下，今年15歲，17歲畢業，我就可以當老師了。 　　長這麼大，第一次離開家半年，終於可以回家了。回家的車程得一天，要先坐車到順安市，然後再坐車到家鎮上，再走半個小時的路程就可以到家了。 　　離家半年，雖然一直節衣縮食，每天吃飯就花1塊2毛錢，學校每月發的36塊，正好夠用。本來大姐三姐每月都會補貼我一點，之前生活費是每天1塊4，去書店借了一本學素描的書，看入迷了，用筆在書上注釋幾句心得，還書的時候，圖書管理員拒收，硬要我把書買下來，6塊5毛錢。然後這個學期最後這個月我每天節約兩毛錢，把書錢給省出來了。 　　還是長了一點個頭，已經有1米6了，身後一個大背包，左肩還挎把吉他，顛簸一個多小時之後，我現在順安市的公交車上了。 　　這年頭公交車一點都不擠，那可能是今天放假的原因。一上車座位全坐滿了。一位大姐見我全身掛滿東西，起來就對我說道：“小姑娘坐這，把東西放這”。 　　我瞬間就臉紅了，我可是正宗爺們，雖然頭發有點長，但是從小習武，和我同齡的，我可是能乾倒三五個。 　　搞藝術的，這年頭不留長發，不是就會看出我的吉他才學了不久嗎？學校裡都說吉他是愛情的沖鋒槍，我要是有我哥帥，我都不需要學吉他，每天練的指肚出血。 　　不過相書上說男人女相，可是富貴相。 　　說了聲謝謝，沒好意思坐下，就在大姐旁邊扶著椅背站著。大姐也沒繼續謙讓，就和旁邊一個老阿姨聊天。 　　“聽說沒，前幾天博義路發生的事情好恐怖！” 　　“一個三輪車夫被嚇死了！”大姐說道。 　　還沒等阿姨說話，旁邊一個大叔就說：“你現在才知道，現在全市的人都在說這個事！”“那個三輪車夫在醫院躺了兩天，昨天才死的！” 　　聽了一會，我覺得全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說的大概是前幾天一個晚上，一個三輪車夫拉客，大概晚上八九點左右，沒遇到客人，正在到處遊蕩找客。 　　這時候的三輪車基本上是人力，腳蹬的。本來一般都會選一個熱鬧的地方，比如電影院門口等客人，但電影還沒散場，車夫就騎著車往沒有斜坡的地方瞎逛，遠遠的就看見前麵有個身影，穿一身白色的衣服，站在路邊。三輪車就往前騎靠近一看，是個女人，一襲白色的裙子。 　　心裡嘀咕這麼冷的天，穿個裙子，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 　　借著遠處路燈微弱的亮光，能看出來，大概二十多歲的樣子，似乎皮膚挺白，眼睛略大，挺薄的嘴唇鮮紅。眉目如畫，應該是化了妝。 　　沒等三輪車夫問去哪，那女人就說道：“到火葬場。”然後徑自就上了車。 　　車夫心裡一悸。心裡想可能是在火葬場上班的工作人員，但是大晚上的去火葬場，還是有點怕。 　　“去火葬場要100。”車夫不想去。 　　100塊可是巨款，我一個月生活費才36塊。 　　“80。”女人說道。言簡意賅，語氣清冷。 　　80塊，車夫跑三天都不一定能跑到。車夫稍微一頓，腳下使力，身體前伏，車輪轉動就往火葬場方向走了。 　　火葬場不算遠，一個地級市不大，雖然在城邊，不一會兒就到了。這女人是不是太瘦，一路上很輕鬆，沒怎麼費勁。路上兩人一句對話都沒有。三輪車車夫雖然平時話少，但是每一個客人都會聊一下的。可能因為去的是火葬場，車夫也沒有聊天的心情，隻想盡快趕到。拉完這個客人今晚就可以收工，明天還可以睡個懶覺。 　　“到了。”三輪車夫說。女人沒回話，車夫看見身後遞過來一張100塊。反手接過來，準備順勢裝兜裡，又拿到麵前兩隻手大拇指摸一摸，是真的。這年頭經常會收到假錢，而且好久沒碰到100塊了。 　　把100塊揣進褲帶下的裱包裡。又從上衣左邊內兜裡摸出一張20塊，反手遞給女人。 　　女人下車，車夫扭轉三輪車把手，調頭走了。沒多看一眼。 　　一路上騎得略快，到家也出了一身汗。把裱包裡的100塊放進抽屜裡，累了一天，打濕毛巾，隨便擦一下身子。冬天天氣冷，但也隻是穿一條單褲，被子也薄，和衣倒頭就睡了。老婆出門打工，幾年沒回來了，一個人帶女兒。女兒房間也沒亮燈，估計也是睡了。 　　平時都養成早起的習慣，第2天早上醒來，一看墻上掛鐘，都快10點了。才想起放假了，女兒也不上學。躺在床上喊了兩聲，女兒果然在家。 　　女兒走進房間，“爸爸，怎麼了？”“那抽屜裡有100塊，你拿去上街買兩斤肉，爸爸今天不去拉人了，買回來做紅燒肉給你吃。” 　　女兒熟悉爸爸說的抽屜，那是家裡專門放錢的地方。 　　“沒有錢啊，爸爸。” 　　“怎麼會沒有呢？我昨天晚上回來就放進去的。”三輪車夫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沒有。” 　　“有一張紙錢。”女兒說道。 　　農村家裡都會有紙錢，逢年過節都會給老祖宗燒點。但紙錢都會放在神龕上，不會放在擱錢的抽屜裡。 　　掀開被子下床，走到抽屜前拉開一看，果然沒看見那100塊，隻看到一張紙錢。 　　女兒是不會私自挪用錢的，找書苑 wwｗ.zhaoshuyuan.com 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15歲，都初三了，從小到大，幾乎沒讓自己罵過一句，更別說打了。 　　就一個晚上，即便有小偷進家，也不會隻偷100塊吧，黑白電視機還在呢。 　　在家裡轉了幾圈，越想越孤疑。感覺額頭隱隱有細汗。 　　出門，騎上三輪車，直奔火葬場。 　　不一會就到，比昨晚回家還快。 　　到了火葬場就打聽，你們這有沒有一個這樣一個工作人員？ 　　把外貌、年齡、身高衣著都大概描述了一遍。火葬場幾個工作人員都說沒有。 　　三輪車夫把昨晚拉了一個客人，收了80塊，早上錢找不到了，抽屜裡隻有一張紙錢的事說了一遍。 　　“前幾天送來一個女的，好像是你說的這個樣子，還沒火化。”一個30歲左右的男人突然說。他是負責給屍體化妝的，所以比較有印象。 　　“去看看。” 　　火葬場的工作人員都覺得挺好奇，三輪車夫覺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好快。 　　這年頭人死了選擇土葬的多，火化的還是少。火葬場太平間沒火化的也就兩三個。 　　走進太平間，工作人員的帶領下，直接找到一具女屍前。 　　化妝師走在最前麵，直接掀開白色的床單。三輪車夫走近一看，正是昨晚坐他車的那個女人。再定睛一看，女人右手握著一張錢，20塊！ 　　三輪車夫眼球都快瞪出來了，隻感覺額頭上的汗珠突然全冒出來，嘴唇顫抖，心臟快跳出來的感覺，突然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暈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