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動了,草在舞動。 嗚咽的風聲,輕輕地,細細地。 莎西婭還沒能摘下眼罩,血紅在她的眼裡彌漫,好似血霧將她的眼前全部籠罩。 按莫多裡奇的解釋,這是“業”,但也並非完全是所謂業,融合了世界的饋禮,這對黑精靈的重要性遠遠超過一切饋贈。對於黑精靈來說,這將打開血的烙印。 亡靈再也不會打擾這個世界,它們能夠得到一條超生的路,他們得以走向來世。 黑精靈之血的傳承來自於殺戮之間,血霧籠罩之下,這朵殺戮之花才能慢慢綻放。第一滴血格外重要,也格外難得。 血氣染紅雙眼,死亡鑄起背負天命屠戮者的殺戮烙印。 在脫去眼罩之後,她將成為一名真正的,背負殺戮烙印的黑暗精靈,藏匿於死亡之息間的黑色幽魂。 但在此之前,她必須一直帶著她的眼罩。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她都無法摘下眼罩,這個重鑄世界過於強大的生命氣息足以沖散這股兇悍的殺戮之氣。 埃赫牽著莎西婭順著王城邊的山脈散步,他們向山上走去。 “如果你現在能摘下眼罩的話也會為眼前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議的,莎西婭。” “一定很美吧,”她有些失落,但更多還是欣喜:“粉紅色的天空,碧綠的森林,還有重建的城邦。” “嗯,非常美。” 幾天對視覺的喪失令她對外界環境感知更加精細,新生世界萬物復蘇的氣息填充著廣袤的森林與平原,象征著生命活力的法術回流在天地之間流動。 飛鳥再次出現在精靈之城的上空,遊魚重新在湖中遊動,走獸也終於回到陽光所照之下…… “阿西婭和白蘭度馬上要為世界設置最後一層結界,可惜你看不到,那會是很震撼的場景啊。” 埃赫揉揉莎西婭的頭發表達安慰,莎西婭托著腦袋坐在草坪上,輕輕哼著從精靈們那裡學來的歌謠…… 精靈王城,鬆巔王座 無數精靈在此刻駐足,不單單是王城之內的精靈,鄰城的居民,道路上的商客,高山上的高原民,邊境的遊獵騎兵旅,森林的守林精靈……每一個地方都能看到這一幕,這是最後的儀式,也是最宏大的儀式。 兩名王龍的力量傳導進入天空,自鬆巔王座之巔而起,一銀一紫兩道光束沖天,耀眼而巨大。 這是王龍的力量,曾經僅次於神,如今神之代行的力量。 正如焰火在空中綻放,兩股力量在空中交匯,交織交合的兩方力量在相互交錯之中突然綻開,在力量碰撞的中心,一股急劇膨脹的力量噴薄而出,在力量的波紋掃蕩天空而過之後,剎那變得碧藍無雲的天空留下金色與銀色的符文,閃爍著點點光芒。 天空仿佛是在風中搖曳的絲綢,金色銀色的符文在其上晃動閃爍。而剛剛迸發出劇烈能量的中心,雷霆王龍與斷罪王龍的符號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少見且穩定的法術樞紐。 樞紐在不斷的引發小小的波動,這將會持續一段時間,以保證穩定這個世界的力量能完整地傳達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這段世界內天穹就像海濤一般,波浪起伏。 精靈們虔誠地祈願,對著這無比龐大的法術陣。 術陣徹底完成還需要一些時間,這段世界內,他們也許會一直為這術陣祈禱。他們在祈禱未來的一帆風順,也在祈禱這個術陣能為他們的世界帶來久遠的安寧…… 阿西婭和白蘭度坐在鬆巔王座的頂層。談話的形式很隨意,但內容並不。 阿西婭坐下,然後對白蘭度說:“艾爾瑞斯的王龍瞞過了所有王龍,你很厲害。” 白蘭度是唯一一名還在現世執政的王龍,雖然並不以王龍的名號。他很聰明,而且很強大,他雖然名義上退位,但實際上各種權力機構的權力依舊在他手上匯合,他有很多身份,他有很多名字,隻是沒有人知道那個位置上的人是王龍白蘭度。現在的艾爾瑞斯,帝國之意誌即為王龍之意誌,他就是艾爾瑞斯。 “假死不容易的,女王。”白蘭度豪放地大笑:“雖然很這麼說很自大但是那次的假死是天才的計策,所有人都以為王龍白蘭度已經死了。” “確實,那時候每名王龍都以為艾爾瑞斯從此以後不再是一個王龍所在的國度,甚至覺得艾爾瑞斯人會死在這個亂世。”但話鋒一轉,阿西婭將話題引向一個很敏感的方向:“艾爾瑞斯這樣的國家,我們當時怎麼也不可能會想象的到。但是現在我們怎麼保證不會有第二個艾爾瑞斯呢?” “你在說會不會有第二個王龍執政的國家?” “就是這樣。” 白蘭度用手指敲打著桌麵,他在思考要不要回答這個問題。 阿西婭的帝國與艾爾瑞斯並不相近,甚至可以說是處於這個世界的兩個相背的位置,這也直接導致了兩個國家在王龍執政時期的極少交集。白蘭度並不了解這曾經的斷罪王龍,阿西婭同樣不了解這霆雷王龍。 問到這個份上,阿西婭很有可能要他做出的回答不僅僅隻是純粹關於王龍的情報,透過這個,她要看白蘭度的傾向。 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是阿西婭知道這個世界上的王龍在逐漸回來,而白蘭度也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活著的王龍。戰爭在未來必定還會爆發,在這之前,陣營劃分很重要。是站在企圖掌握王龍力量來控製世界的那一方,又或是在阻止這一切的那一方,這點非常重要。 “沒有。” 白蘭度作出回答:“起碼在我所知之內,僅有我還作為執政者領導一個國家。” “我怎麼確保你說的是真的?” “隨便你怎麼想咯,女士。”白蘭度攤攤手:“信我也好,不信也罷咯。” “有王龍還活著嗎?” “有。” “是誰。” “這應該就屬於不能說的秘密了吧。”白蘭度微笑:“總有一些秘密我們該保守的,對吧?” “那好吧,我的問題到此為止,也謝謝你的配合。”阿西婭閉上眼睛:“謝謝,你沒有撒謊。” 她再次睜開眼睛,白蘭度才發現現在她的眼睛與之前不同。就在剛剛,她的眼睛還是純白色的,在中央填充著一個黑色的十字。 “我的力量也就比這個多些咯,斷罪王龍現在隻能當當測謊儀,僅此而已。”阿西婭自嘲地笑笑。 白蘭度搖搖頭:“無妨,謹慎點好,不謹慎的王沒有資格成為一個帝國的意誌。” 王龍在復活,有王龍活著,那就意味著戰爭還有可能發生。下一次,也許災難更恐怖。 “你知道有王龍的消息嗎?關於其他王龍的。” 阿西婭點頭:“有王龍復活了。是被強製喚醒的,現在本不是他們復活的時候。” “被強製復活?” “有人在強製復活他們,他們的力量在被收集。” “真是難以置信。”白蘭度搓著胡子,這個消息對他而言也不算什麼好事。 “你現在還剩下多少力量,白蘭度。” “你剛才都看到了,就和那些差不多。” “還是有墮神的能力啊,你還是很強。” 白蘭度苦笑:“誰說的準我的力量還能保持多久?我活了太久了,比你們都久太多了,力量已經在慢慢流失了,三百年後再來看我,我也許已經自然死亡,徹底離開了吧。” 王龍的復活建立在他們恐怖的能量儲備上,隻要生前他們擁有這份力量,他們就能在死後慢慢用這份力量重塑離散的神格。他們是近神的存在,擁有他們的神格,這是重生的關鍵。 但是一旦徹底耗盡了力量,那麼他們破碎的神格就不會再被重塑,他們會死,再也無法蘇生,和普通人一樣。神與王龍,都是如此。 王龍白蘭度是塵世之間執政最久的王龍,他沒有復生的能力,他用自己的力量抵抗千年的磨損,護佑艾爾瑞斯,還有這片世界。在僅剩下一名王龍的時候,那他就不是一個帝國的嚴父,而是世界背後的父親,他有義務保護這個世界。 “三百年,也許戰爭等不了這麼久。” “當然,戰爭不會等這麼久。”白蘭度再次摘下眼罩:“浩劫就要來了,就在北邊。” 雷鳴在他的眼睛之中轟動,無盡的雷霆之後藏匿著一點閃光。 “這就是我來可可羅亞這裡的目的,你所說的戰爭我不了解,但是有一場足以顛覆很多事情的戰爭我還是了解的。” 他的眼睛裡封印著冰王龍的一部分。 冰王龍的靈魂在躁動,冰原鐵騎將再次馳騁在賽麗亞雪原的寒風之間,帶著千年以前的恐懼。 “冰王是難以控製的王,他們的能力足以將大夢澤徹底帶入永寒的雪風。” 北境之都永遠在征伐,彪悍的雪原民永遠在征服。生於凍土之上,飲著料峭寒風的雪原民將重新騎上戰馬,恐懼騎士將再次帶回那屬於千年以前的噩夢,冰原鐵騎將會在冰王的率領下忠實地沖破一切阻擋。 “冰王龍羅曼諾夫,一般我們都是這麼稱呼他。但是他不僅僅是一名王龍,他是三個。” “三個?” “他的體內,還居住著兩個靈魂。”白蘭度的語氣變得嚴肅:“我和他交手過很多次,都有勝負。羅曼諾夫,伊麗莎白,葉卡捷琳娜,這是這三個靈魂的名字。三個靈魂將在這次復活得到各自的身體,詛咒將被破壞。我認為他們任意一個靈魂的回歸都是現在的西陸諸國毫無辦法應對的。” 居於凜冽寒風之間的冰霜王龍分裂著三個靈魂,穩重但富有野心的羅曼諾夫,兇殘且暴虐的伊麗莎白,聰慧又嗜戰的葉卡捷琳娜。他們的性格同凜冽的北風一般難以控製,對戰爭的精通與對征服的渴望令他們打造了一支披靡北方的軍隊,宛如來自地獄的鐵軍。 如果沒有三個靈魂的分裂,他們本可以更強。伊麗莎白死在與可可羅亞的戰爭,葉卡捷琳娜死在與黑災的對抗,羅曼諾夫沉睡於冰棺,躺在帝國的王都。 阿西婭在腦海內回憶關於冰王龍的一切,但是並沒有想起多少,她對這個好戰的王並不了解。 “所以我可以解釋這次艾爾瑞斯對西陸的支援了。” “你想要讓西陸再次連結為一體,通過戰爭?” “這是最快的辦法,雖然傷亡會很大。”白蘭度嘆氣:“艾爾瑞斯不可能強行對世界彼端的一個帝國宣戰,讓西陸能夠抵抗侵略直到可可羅亞復蘇的唯一可能就是讓西陸連結為一體。戰爭與革命是最快而最徹底的治療。沒有在諸國戰爭間決勝出一個真正的王,西陸不會穩定的,就和當年的艾爾瑞斯一樣,沒有流血的帝國不是堅固的帝國。” “可可羅亞如果能夠復活呢。” “她如果可以復活,那自然是最好的情況,她能夠領導起諸國再次建立大夢澤,前提是西陸諸國選擇臣服於她。剛剛復生的王龍不一定有能力統禦他們,這是肯定的。” 可可羅亞的信者在各地舉起大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以可可羅亞的名義戰鬥,而更多的勢力反對著可可羅亞的執政,也或許是他們並不願意可可羅亞歸來,哪怕他們名義上尊重著可可羅亞,但是一旦可可羅亞回來,他們吸血的政治必然被摧毀,他們寧可選擇反對可可羅亞。 西陸很亂,戰爭在這裡變成必要的東西。 白蘭度看著猶豫不定的阿西婭說:“就好比我們的臨近,三股最大的勢力在爭奪格魯蘭的政權,格魯蘭王室的保皇黨,格魯蘭的議會組建的議會黨,還有信奉可可羅亞的教會,三股勢力在爭奪格魯蘭王國的政權。格魯蘭的人民在可可羅亞離去之後過得可不好,他們大部分人清楚誰才能領導一個國度。但是吸血吸慣了的那群人會讓可可羅亞回來領導這個國家嗎?教會軍在力圖解放人民,如果他們站起來了,格魯蘭王室和議會的統治監獄就會被打碎,可可羅亞的信者會站起,為人民而戰鬥。當這支勢力站起,可可羅亞未來如果復生才有執政的可能。” 白蘭度列舉出西陸各國的可可羅亞黨,無論是在格魯蘭,羅德曼,格盧恩,極光城,雪盟……他們在政府的打壓下革命,為自己而戰,為信仰而戰,也為真正的王而戰。 “西陸的政治很復雜,但所幸這群可可羅亞的孩子們沒有把勇敢的血忘掉。” 白蘭度起身:“世界在催促我趕緊走了,你們馬上也不得不走了吧。如果執意要前往格魯蘭的話,看看他們的可可羅亞派吧。” “我也正有此意。” 王龍的談話結束,紅日已經偏向山脈的那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