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縱隊是怎樣的一支部隊,現在黑軍們終於了解到了。 北境之都的軍事力量放眼世界幾乎沒有能夠與之對抗的國家。第二序列的雪域鐵騎是鎮守世界邊緣,維係文明之火的最強部隊,雖然幾乎不參與征服作戰,但它的存在就已經是極大的威懾。而第一序列的冬日瓦西裡,在帝國成立以來幾乎從未參與過戰爭,除非帝國陷於危亡,否則這支部隊將永遠矗立於永冬皇城。這是帝國最後也是最強的部隊,據說這支部隊的每個人都相當於一支軍隊,冬日瓦西裡足以壓製一名半神,乃至神明。 在這個世界,如果北境之都與所有帝國宣戰,能與這名恐怖的巨人對抗的國家寥寥無幾。而像第一序列這種程度的軍隊,也僅有伊德潘迪特的時間糾察隊,龍領的修羅眾與天師府,旭和的櫻龍組和蒼龍組,以及“永恒之日格魯蘭”時期的帝國皇騎和艾爾瑞斯的九尾狐能夠匹敵。 現在追獵他們的是第三序列的冰原縱隊,無數士兵的恐慌。 麵對城衛軍和雪原衛隊,黑軍還有一戰之力,但是麵對裝備良好而且作戰能力極為優秀的冰原縱隊,黑軍一直以來隻有被動防守的戰略。 不知為何這支冰原縱隊能追查到他們的位置,明明翻越了最後一道山脈之後他們已經甩開了縱隊的大軍。但是現在,又有一支冰原縱隊與他們交戰,付出慘痛代價之後他們才勉強逃脫,而冰原縱隊依舊窮追不舍。 這支部隊並不算大,僅僅隻有數十人,但是這也足以將數百人的黑軍分隊趕得隻能逃跑。 “隊長!” 黑軍部隊為數不多的馭靈人在隊伍的最後方與追兵展開作戰,且戰且退,試圖在與縱隊的獵殺中保全盡可能多的同伴。 長槍擦著黑軍另外一名領袖的肩甲而過,阿繆娜的防線終究不可能擋住所有縱隊軍人。 “小心……” 白色鎧甲的士兵將腰間綁著的長刀抽出,下一刻就將砍在領袖身上。 馬蹄高高躍起,嘶鳴的駿馬後腿站立,前腿遠離地麵。 白色鎧甲的士兵摔在地上。 “趕上了。” 縱隊騎士的胸甲上裂開一個口子,鮮血噴湧。 詹姆斯揮動他的斧頭,烈馬嘶鳴,伴隨著他低沉的怒吼:“幫幫黑軍兄弟們,條頓的騎士們!跟著我!” 黑軍低沉的氣勢一下子被點燃起來,瞬間反抗的鬥誌被詹姆斯的怒吼點燃,麵對策馬而來的數百援兵,他們又有了鬥爭的勇氣! “跟上我!和我去幫阿繆娜!” 埃赫率領瘋人黨的部隊從另一麵前往支援阿繆娜,避開已經突破了阿繆娜防線的縱隊騎士。 “就在這裡消滅他們!” “當然!” 詹姆斯和埃赫的聯手足以逆轉劣勢,現在已經不是數百人對陣數十人了,而是千人對戰數十人。 縱使冰原縱隊再怎麼強悍,也沒有到雪域鐵騎那般非人的強大,現在危險開始降臨到冰原縱隊這邊了。 狼頭條頓的軍人極為擅長在馬上作戰,這倒是和那群牧原上汗國的騎兵很像,不過他們不用彎刀和弓弩,他們用鐵劍與火槍。 工業帶來的革命為軍隊帶來了翻天覆地的重大革命,這種在東方被稱作“凡人也能使用的魔法”的道具被稱作“銃”或是“槍”,這被廣泛地裝配在西陸士兵身上。而現在,狼頭條頓將展現科技與法術之間的較量。 黑軍在有序地靠近條頓騎士,而冰原縱隊的士兵們則不得不放棄追獵而快速整合集結,以應對條頓軍的沖擊。 法術回流在迅速凝結,北境的法術寒冷而又鋒利。 冰在凝結,咒語在吟唱,冰的堅盾在慢慢成型,冰霜構建的長槍在馬匹身邊凝聚。 北境的戰馬似乎習慣了周身突然躍起的寒冷,它們已經做好了沖鋒的準備。 “開火!” 騎士們掏出火銃射擊,他們的騎術精湛,即使是在馬背上依舊可以準確地命中目標。 寒冰凝結成騎士們最堅固的防護,令這些子彈無法輕易地穿透厚厚的法術鎧甲。 火槍一次次裝填,子彈一次次飛出,兩個領域的碰撞,兩個科技的較量,甚至是兩個時代的沖突。 就在冰原之上…… 雪峰堡,北境之都 麵容枯槁的老人給坐在對麵的中年人倒上滿滿的一杯紅茶,溫馨的熱氣隨著搖曳的爐火在老人的城堡裡縈繞,隨著爐火而閃爍的室內,仿佛與窗外風雪的北境凍原是兩個世界。 壁爐裡的火在愉悅地忽明忽閃,時而明亮時而黯淡的橙紅色將老人枯槁的麵容照得更是滄桑。 高大的漢子和一個瘦小的老頭,這是兩個時代的會晤。 高大的男子是如今冰原縱隊的內衛首席,在地位上,已經與雪域鐵騎那些人平起平坐,而實力也不相上下。所有人都叫他阿賈克斯。老頭則是前代的內衛首席,但他不僅僅做到這一點,在八年前退休之前,他已經走到了雪域鐵騎之中的中衛指揮。他自己都不記得他叫什麼,隻記得他在軍隊裡一直被叫的,他們也叫他阿賈克斯。 阿賈克斯算得上是北境軍人之間最高敬意的稱呼,雖然來源已經無法追溯。但被稱作阿賈克斯的人,無疑是軍隊的靈魂。 小阿賈克斯第一次來到老阿賈克斯居住的城堡,八年以來,他是第一次再與這個年邁的傳奇見麵。 他對兩件事情驚訝,其一是如此地位顯赫且受人尊敬的傳奇軍人竟然隻住在這樣簡陋的城堡,就如一個普通貴族,其二便是老阿賈克斯的迅速衰老,八年時光已經讓老阿賈克斯與當年退休宴上的他判若兩人。 小阿賈克斯恭敬地接過老阿賈克斯遞過來的紅茶,細細品味慢慢流逝的熱氣。 “發現什麼了,新的阿賈克斯。”老頭咯咯地笑了:“八年前的你比現在可活潑得多。” 中年的阿賈克斯隻是低頭,很拘謹地回答老頭朋友般的嘲笑。 “走到了這一步是必然的,小阿賈克斯,首席官,這是必然的。有關於大君,是吧。” 小阿賈克斯不可置否地點頭。 “大君啊大政務官啊,還有其他的將軍,元帥,各種士兵長……我們要打交道的麻煩家夥比雪原上的冰碴還多得多,麻煩事更是要人命。但是等到你不再是內衛首席,你到了雪域鐵騎,又或者是親自伺候大君,麻煩事又會更多。”老阿賈克斯撇開紅茶上的浮沫,抿了一口之後繼續用他乾枯發啞的聲音說話:“到了這個國家,到了這個位置,你要做的就隻有殺人,一直殺人,殺到那個老鬼開心,殺到帝國開心,這就是軍人的終點。” “先生,這不是軍人……” “什麼是軍人?” 老阿賈克斯反問他:“這個問題你難道還沒有答案嗎?南方的暖氣把你烘傻了?” 軍人的天職是服從,軍人要保護帝國的子民戰鬥到最後一刻。 小阿賈克斯原原本本地背出這句話,但是卻遭到了老頭的斥責:“雪帝保佑,你這八年,算上在縱隊當兵的七年,整整十五年你還把這些當真嗎?” 老阿賈克斯將桌子猛地一拍:“完完全全是謬論!完全的!小子!對於我們帝國的士兵來講,隻有第一句話你說對了,知道嗎,隻有第一句話。” 老阿賈克斯在發完一通火後緩緩坐下,無奈地笑笑:“在北境我們軍人的地位也就隻是名義上的高,我們的想法呢?我們的刀在為誰戰鬥?這些我們都無法支配。小子,知道吧,哪怕是我,雪域鐵騎中衛指揮,哪怕背離甚至稍微不滿,都會招來殺身之禍。武官的地位是很低下的,因為我們是兵器,兵器的思想就和蛇的腳一樣多餘。” 北地人的地位一向低賤,哪怕到了皇城,為最尊貴的大君賣命,北地人依舊是微不足道的。 淺藍色的皮膚,深紅色的卷發,北地人曾經是北方世界馳騁的海盜民族,而如今在被征服之後,隻能作為最低下的民族。北地人極難入仕,文官最高也不可能入朝。北地人有很多軍官,但他們手中的兵權一直牢牢掌握在文官或領主手裡。兩位阿賈克斯都是北地人的後裔,在這個帝國他們是倍受歧視的民族,離開了軍隊他們就不再顯赫。 “有一支黑軍在北地自治區起義了吧,你沒去鎮壓。” 老阿賈克斯輕描淡寫地說:“看你臉上遮遮掩掩的,是法術烙痕吧,懲罰有思想的武器。” “大君要我去殺我的同胞們,我沒法下手。甚至大君讓我在屠殺之後加入支援格魯蘭的軍隊。明明我們很多人死在格魯蘭人手上,格魯蘭的軍人也死在我們手上很多,就因為兩個皇帝的一句話,我們就要放下馬上插入對方喉嚨的刀然後握手言和,我們是仇人……仇人怎麼上戰場……甚至是要和仇人去殺為了平民而戰鬥的人……是同胞……那我們為此互相殘殺是為什麼?我們互相殘殺也沒有為任何一個人掙得好處,除了皇帝!” 小阿賈克斯越說越激動,以至於最後要哭出聲來。 “你不適合當軍人,阿賈克斯。”老阿賈克斯輕聲:“你不是個聽話的武器。如今的大君不喜歡太聰明的武器。” “前輩……阿賈克斯先生……我要怎麼辦……在這個軍隊待下去真的還有意義嗎……”小阿賈克斯聲音在劇烈顫抖著,他的眼神裡完全充溢著痛苦與渴望:“要怎麼做,您應該也知道的吧……” “你為什麼要當軍人,你為什麼要走上這個位置,這些你當然比我懂得多得多。” 老人用乾枯的手握住阿賈克斯的大手:“你要保護什麼,那你就去保護他們。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是你,不是其他人,也不是我。如果是我,我會待下去。記得北地的戈爾曼巨鯊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和它們一樣,忠於登上這個位置時你的理想……” 送走了小阿賈克斯,老人繼續回到閣樓,窗外風雪依舊飄著,風聲很大,遮蔽了爐火的劈裡啪啦。 “喂,出來了,別躲躲藏藏的。” 老人朝身後的爐火照耀不到的地方吆喝了一聲。 沒有動靜。但他知道那裡藏著大君的耳目。 “不願意出來嘛……連喝口茶都不行嗎。”老阿賈克斯又給自己添了一壺茶:“這麼冷的天還在盯著一個快死的老頭,嘖,不容易。” 這些影子裡的家夥一進入老人的城堡他就已經知道了。他老了,但是還不至於年老到連氣味都捕捉不到。他還是很敏銳。 “我可沒策動那個孩子,如你們所見,我已經老咯,沒心思摻和現在的政治,我活了兩百歲啦,很累了。讓我這個老頭子安度晚年唄,你們這些人,凈聽那個老鬼的鬼話,還擔心一個老頭造反麼?”老頭嗬嗬地笑:“阿賈克斯老了,這個國家我是一步步看著它爛掉,我失望透了,也不準備再乾涉什麼。” 老人收拾完茶具,也不管那群黑影是不是還在聽著,繼續自顧自地說:“伊凡諾夫大君不會讓我這麼早見他的,他的命令也不會。隻要他還活著他的這個蠢兒子就沒權力殺我……當然,如果這個蠢大君要殺我,那就讓我自殺吧,我討厭被暗殺,就這樣。” “那就這樣吧,晚安,蠢大君的耳目,老頭先去睡覺了,祝你們好運。” 最後一盞燈火熄滅,不久沉重的鼾聲在老人的床上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