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舒堯與顧久歸坐在彼此對麵的椅子上,電視裡女主正一個人傷心地走在下著雨的大街上。 “我們回來了!圓滿完成任務!” 屋外傳來音色熟悉的熱情高喊,他們不約而同的望過去,便見兩人同時跨進了大門。 放好東西,謝涼舟搖頭晃腦地說:“那接下來就……” “不用著急,反正一時半會兒也無法看完,不如先吃個午飯吧。”看著快到中午了,溫舒堯提醒道,“我去做飯,炒白菜,蛋花湯,青椒炒肉,你們一起吃點嗎?” “哇!你居然還會做飯!”謝涼舟驚奇地看著他。 衛清瑤有些不好意思:“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本來就要做飯,加上你們也隻不過加大點分量而已。” 謝涼舟:“好好好!謝謝謝謝!” 衛清瑤:“那我們幫忙洗菜擇菜吧。” 顧久歸:“多謝。” 三人跟著溫舒堯向廚房走去。 謝涼舟順嘴問了一句:“對了,溫同學,怎麼不見你家裡人?” 溫舒堯站住了。 其他人也跟著一起停下了腳步。 “我沒和我父母住在一起。” “至於我的姐姐和爺爺奶奶,他們都已經去世了。” 空氣一瞬間有些凝固。 “對不起……”謝涼舟無措地說出這蒼白的三個字,愧疚感將她整個人包裹在內。 “不用感到抱歉。”溫舒堯低著頭,眼簾微垂,“死亡,本來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是所有人都要經歷的事情。” …… 其實在一開始,溫舒羽也是被父母放在心尖尖兒上來疼的寶貝。 1999年,彭城市第一人民醫院。 “醫生,怎麼樣,我女兒到底怎麼了?”溫成林很是焦急地問道。 吳月琴也滿臉心疼:“是呀,怎麼會好端端的突然失明二十多分鐘呢?” “是這樣的,”醫生雙手擱在桌麵上,很嚴肅地對他們說,“根據核磁共振的檢查結果來看,你們女兒的大腦皮層疑似有某片區域發生了病變,再加上你女兒表現出來的臨床癥狀,我們醫院多名醫生反復研討過後推斷,她可能是患上了相玉重明癥。” “相玉重明癥?”吳月琴喃喃道。 雖然她沒有聽說過這種病,但是醫生的表情太過凝重了,她直覺不好,眼中也不知不覺地泛起了淚花。 “這是什麼病啊醫生?嚴重嗎?能治好嗎?會不會很痛苦?我的小羽她才兩歲,她那麼小……” “這種病,是一種很棘手的罕見病。” “那,那那……”溫成林有些語無倫次,“那能治嗎醫生?花多少錢都沒關係,隻要能治好……不,治不好也沒關係,哪怕身體差一些、活的比別人短一些也沒關係,隻要能控製住病情……” 醫生抿了抿唇,搖搖頭。 相玉重明癥前中期,患者會間發性短暫失明,每次失明時長大概從五分鐘到十小時不等。一般來說,患者在10歲至20歲之間,眼球的顏色會開始逐漸向玉石靠攏,由於這種顏色變化與玉化的過程很相似,所以醫學上稱之為“玉化現象”。隨著玉化程度的加深,患者的失明次數會明顯增多,視力也會逐漸退化直至完全失明。此病到了後期,患者的視力會短暫恢復一段時間,隨後死亡。 “當患者的眼球一旦開始出現玉化現象,那麼一般在三年以內,她的生命就會走到盡頭。而且,世界上暫時還沒有針對這種病的有效藥物和治療手段。” “孩子現在也才兩歲,現代醫學發展得還是很快的,要是這種疾病的研究有了突破性的進展,我一定會最快通知你們的。不過你們做家長的,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吧。” 腦子嗡嗡作響,溫成林脫力地靠在了椅背上:“怎麼會,怎麼會……” 吳月琴早就難受得說不出話來了,將臉埋在臂彎裡痛哭。 夫妻倆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一打開家門,溫廣亮就迎了上來,問他們:“怎麼樣啊?醫生是怎麼說的?小羽沒事吧?” 被這麼一問,吳月琴的眼淚又湧出來了,不住地往下掉,她一邊抺眼淚一邊搖頭,就是說不出話來。 溫成林看了一眼有些著急的父親,又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逗著溫舒羽、但明顯也在等著他的回答的母親,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吸滿了高度白酒的海綿:“爸……” 第二天早上。 平時總是歡聲笑語的餐桌上如今隻剩下了碗筷碰撞的聲音,除了握著小勺子開心地吃著豬肉蔬菜雞蛋粥的溫舒羽,其他人的臉上全都愁雲密布,臉色也肉眼可見的憔悴。 見溫舒羽的寶寶碗空了,溫成林停下了筷子,盯著自己碗裡白粥說:“月琴,你先把小羽帶回房裡吧。” 吳月琴沉默地把溫舒羽抱走了。 感受到兒子奇怪的態度,溫廣亮和張曉英都停下了碗筷。 “怎麼了,要特意把小羽抱走?”溫廣亮問他。 “爸。”他的視線仍然落在麵前那碗白粥上,“要不然,我們把小羽送走吧。” 溫廣亮的表情當時就變了:“什麼意思?送走?你要把我們小羽送去哪?福利院?隨便找戶人家?還是大街上的垃圾桶?!” 說到最後,他氣急地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張曉英也甩了筷子,連“兒子”都不叫了:“溫成林,小羽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對了,月琴呢?月琴她知道你這麼狠心嗎?” 溫廣亮張曉英老倆口都是很正派的人物,從小到大,他們教導兒子的從來都是要“堂堂正正做事、清清白白做人”。這些年來,溫成林瞧著也並沒有辜負他們的教導。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昨天小羽才查出來絕癥,今天溫成林就說要送走她! 他說的送那是送嗎?那是害! 老倆口既感到不可置信又覺得無比痛心,但更多的感受還是怒火中燒。 “月琴知道,我們商量好了的。” “什麼?!” “爸,媽,小羽這個病是治不了的。”溫成林終於抬起頭了,他站了起來,看著自己的父親母親,紅著眼一字一句道,“不是很難治也不是治不好,而是根本治!不!了!” “但凡有哪怕一丁點兒的希望,隻要那麼一丁點兒,我就是砸鍋賣鐵我也願意去治小羽!可是從一開始這希望就不存在!” “而且,而且……”他的臉上胡亂地淌著眼淚,聲音幾度哽咽,“我問過了,醫生說,得了這個病的人,很少有活過十八歲的……” “我和她媽媽,在她還沒出世的時候就一直念著她盼著她,在她出世之後,我們更是一心想給她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愛,疼著寵著把她養到了兩歲……” “我們……我們……爸,媽,你們知道我和月琴昨天得知那個消息之後是什麼感覺嗎?那就是在生剜我們的心啊!” “隻不過愛了她兩年就這麼難受了……” “要是,我們小心翼翼地嗬護著她,讓她在我們身邊長到十幾歲,結果有一天,她在花兒一樣的年紀裡,突然,突然……” 溫成林的心臟忽然一抽一抽地疼起來了,沒能說下去。 咬著牙,他使勁咽了一口氣,嘶啞出聲。 “突然一下子就枯萎了……” “到那個時候,就不再隻是單單剜我們的心了,那是要我和月琴的命啊……” “隻有現在送走她……” “而且!而且我們也不是完全不管小羽了,小羽從小到大的所有費用我們都會出的!” 溫廣亮和張曉英也被兒子哭得難受極了,但這並不代表他們能理解和接受兒子與兒媳的想法和做法。 無論溫成林再怎麼說,都改變不了他想要拋棄小羽的事實。而且,他的話裡字字句句考慮的都是他和妻子的感受,根本沒有替小羽想過。 他選擇拋棄小羽的出發點,是為了讓自己好過——意識到這一點的溫廣亮和張曉英尤為寒心。 於是溫廣亮再一次把桌子拍得“呯呯”作響:“糊塗!荒謬!你們夫妻兩個都瘋了!” 張曉英的眼淚也流出來了,為溫舒羽流的:“就是因為小羽的生命要比別人短好幾倍,所以才應該讓她感受到更多的愛啊……” “好,既然這樣,”老太太下定了決心,恨聲道,“既然你們鐵了心不要小羽了,那就我們要!” “既然你們決定不再愛她了,那就我們來愛!” 溫廣亮也站了起來,指著溫成林的鼻子:“你們也不用再費心考慮要把孩子送哪了,我們會帶著小羽回我們家的!” …… 其實在一開始,溫舒堯根本就不知道他還有一個大他十歲的姐姐。 溫舒堯一直都知道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的關係不好。 在你出生以前,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發生了很大的矛盾,導致爺爺奶奶一直不肯見我們,順帶著連你也不肯見——很長一段時間內,這種說法一直都深深地植根於溫舒堯的腦海之中,讓他很難產生主動接觸自己爺爺奶奶的想法。 去年,溫爺爺重病住院,溫父溫母帶著溫舒堯去醫院看望他。 其實前些年溫奶奶住院的時候,溫父溫母也去探望過,但那個時候來的隻有他們兩個人,所以他們被溫爺爺趕出病房了。之後他們也沒有再去,隻在溫奶奶葬禮的時候帶溫舒堯出席吊唁了一番。 這一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溫爺爺倒也沒有再把他們趕出病房了,但是也不搭理他們,隻與溫舒堯說話。 溫父溫母也不在病房久待,所以大部分時間,溫爺爺和溫舒堯都是單獨相處的。 就在那些時間裡,溫舒堯被告知了一些事情。 知道了他曾有過一個身患絕癥、被父母拋棄的姐姐。 知道了不是溫爺爺溫奶奶不肯見他,而是溫父溫母不允許他們見他——因為這對夫妻,不希望他們的父母向他們的兒子透露有關於他們女兒的一切事情。 一座大山就這麼轟然向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傾倒,他深埋其中。 回到家之後,溫舒堯不可避免地與父母發生了一場爭吵。 在聽到那句“我們都是為了你好,不想你承受多餘的痛苦”之後,溫舒堯終於徹底崩潰。 他逃走了。 他住到了爺爺家裡,從爺爺那裡得知了很多關於姐姐的事情,並且陪爺爺度過了生命最後的一段時光。 再之後,他報讀了姐姐曾經就讀的學校。 那一天,教學樓底,看到往日社的社團招新啟示之後,他在通知欄前駐足了很久。 雖然‘一年之內相繼暴斃而亡’這個描述對不上,但是無論是與死亡相關的主題,還是主角是‘四個少年’的巧合,又或者是十年前這個時間節點,都與姐姐還有她朋友們的曾經有重合之處。 所以,他加入了往日社。 ——姐姐,我從未見過你,但在夢裡,我們分明已經見過了千千萬萬次。如果有機會,姐姐,我多想參與你的人生啊。
溫家往事&素未謀麵的姐姐(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