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靈東宮昨夜失火,臨近幾條街道、坊市全部封鎖,準進不準出,嚴查各色人等。 晌午時,景靈東宮南門外的橫一街,從報慈寺到東藏庫一段,一裡多長的大街,兩頭封鎖,中間堵得水泄不通。 無數車馬、行人、挑夫、貨郎、官轎......嘈嘈雜雜擠作一團。 擁堵人群裡,孩童哭叫聲、閑漢嚷嚷聲、官吏怒罵聲交織紛亂。 邢家四人乘坐的騾車,也被堵在大街中央。 自從得了趙樸三百緡賠償,徐四娘吵著鬧著,要用這筆錢出門遊玩。 拗不過她,邢家在桑家瓦子一連玩耍三日,夜裡就住在長慶樓。 不巧的是,長慶樓與景靈東宮一街之隔,也在封鎖範圍內。 邢煥駕車,刑綸跑到前方詢問,究竟出了什麼事,竟要出動禁軍封路。 過了會,刑綸從車馬人群紮堆的縫隙裡艱難擠過。 “怎樣?”邢煥拉他上車,狹窄車廂裡,徐四娘和邢秉懿擠著坐。 刑綸坐進車廂,喘口氣:“不得了,景靈宮昨夜鬧出大案子!” 徐四娘伸手幫他撫平袍衫,扶正擠歪的襆頭,催促道:“趕緊說,賣什麼關子!” 刑綸神神秘秘:“一是道宮失火並非意外,乃是有歹人故意縱火!” 邢煥吃驚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焚燒天子道場?” 徐四娘道:“想是什麼江洋大盜、綠林悍匪乾的!” 邢秉懿蹙著眉頭不說話。 刑綸壓低聲道:“二是昨日有皇子留宿道宮,歹人欲圖行刺皇子! 這兩件案子,夠不夠大?” 邢煥忙問道:“是哪位皇子?” 刑綸道:“我隻聽前邊官差議論,聽說消息是從禁軍裡相熟的軍校口中得來。 至於具體是哪位皇子,尚不清楚。” 邢煥感嘆道:“弄不好,這一次朝堂之上要出大亂子。” 徐四娘一拍巴掌:“這麼說,昨夜道宮裡有兩撥歹人! 一撥行刺,一撥放火!” 邢秉懿低聲道:“應是同一撥人所為。 縱火,或許正是為了謀害皇子。” 徐四娘斜她一眼:“你又沒親眼所見,如何知道?” 刑綸笑道:“還真就被小妹說中。 聽前邊那些官差議論,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小妹自幼聰慧,論起這方麵,四娘略遜一籌。” 徐四娘當即冷下臉來,皮笑肉不笑地“嗬嗬”兩聲。 刑綸乾笑著挪開目光,不敢與悍妻對視。 邢煥看著大街上,一眼望不到頭的堵塞隊伍,不禁犯愁道: “下午有禮部堂官到開封府衙署視察,知府明令,一應官吏務必悉數到場。 這要是耽誤了,為父隻怕要受責戒......” 刑綸張頭四望:“橫一街乃是皇城外第一條橫大街,若不是事態嚴重,朝廷也不會下令封鎖。 這短短一裡路,數千人、上千輛車馬堵在裡邊,若不盡早解封,隻怕還要生亂。” 徐四娘又下定論道:“一定是那倒黴皇子,被歹人害死了,官家動了真火!” 邢秉懿看她一眼,抿著唇並未說話。 她倒覺得,若是皇子當真遇刺身亡,兇徒謀反罪名坐實,那時候就不隻是封鎖街道這麼簡單。 而是封閉內城,全城大索。 邢秉懿掀開車簾,望著街邊,一隊隊禁軍兇神惡煞地驅趕百姓。 突然,她又發現端倪。 這些滿大街搜尋的禁軍,從衣甲旗幟看,似乎互不統屬,各自行事。 邢秉懿柳眉緊蹙,從這些禁軍小隊的行動來看,他們各自搜尋的目標,似乎也不一樣。 徐四娘煩躁不已,抱怨道:“好不容易出來遊玩兩日,怎還遇到這種倒黴事? 究竟要幾時才能放行?” 刑綸笑道:“這次我們全家出遊,還要多虧小妹慷慨。 那三百緡錢,可是解了咱家燃眉之急。” 徐四娘撇撇嘴:“三百緡錢引而已,不算什麼大錢。” 徐四娘眼珠軲轆一轉,興致勃勃地道:“小妹,依你看,那趙石三趙郎君,是何來頭?” 邢秉懿輕聲道:“無非是官僚衙內。” 邢煥捋捋須,搖頭道:“據為父打聽,東京趙姓官員子弟裡,並無這號人物。” 徐四娘道:“爹一個小小儀曹,哪知道東京全城有多少趙姓官員? 我倒覺得,這姓趙的來頭不小,且對小妹有意!” 邢煥尷尬笑笑,沒有當回事。 反正被兒媳婦輕視數落,也不是一次兩次。 邢秉懿顯得比較冷淡:“嫂嫂取笑了,那趙郎君送醫賠禮,不過是覺得心中有愧。 說來,那日受傷本是我自己不小心,與他無關。 那三百緡錢,本不該要......” 徐四娘嘲笑道:“小妹,這就是你自己犯傻了。 你撞上姓趙的馬車,不論是誰的過錯,總之受傷的人是你。 人家給錢你就拿著,哪有不要的道理?” 刑綸道:“趙郎君人不錯,當日就算他分文不賠,咱們也奈何不得。 人家出門,隨行帶著護衛。 那等健壯猛漢,禁軍裡也罕見。” 邢煥低聲道:“下次那位趙郎君登門造訪,懿兒不妨與他好好談談,打聽清楚家世底細。” 邢秉懿明白父親的意思,麵頰有些燒得慌,低下頭不說話。 徐四娘眼裡濃濃嫉妒。 在她眼裡,邢秉懿就是個悶葫蘆,平時也不會梳妝打扮,白瞎了一張好麵貌。 邢家又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再怎麼精通琴棋書畫,也做不了真正的千金小姐。 她嫉妒邢秉懿的美貌,輕視邢家貧弱。 在她看來,邢秉懿就是個有富貴身子、沒富貴命的倒黴丫頭。 偏偏這種時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俊美多金、身份神秘的趙郎君出現了。 還為了邢秉懿親自造訪邢家。 徐四娘心裡一萬個不服氣。 憑什麼她隻能嫁給刑綸這種窮酸士子? 邢秉懿卻能遇上那等富貴郎君? 徐四娘越想越來氣,酸溜溜地道:“人家趙郎君隻是說客氣話,爹你還當真了?” 刑綸道:“趙郎君走時,可是親口說過,過幾日會上門探視小妹。” 徐四娘瞪著他:“這都過了幾日? 怎不見人來? 人家一次性賠償三百緡,擺明了想徹底解決麻煩,不想和邢家再有糾紛。” 刑綸不服氣,本想反駁,見悍妻麵色漸漸兇狠,不敢再多話。 片刻後,有禁軍甲士高喊,要求所有車駕裡邊的人下車,接受盤查。 邢家四人下車,站在路邊等候禁軍查問。 幾個乞丐拄著木棍,從街邊走過,行人對他們避之不及。 街邊幾家店鋪中間,有條狹窄小巷。 裡邊是排水溝,也是附近居民傾倒排泄物的地方,臟臭不堪。 幾個乞丐鉆進小巷,一隊禁軍追來,堵在巷道口一頓罵咧。 小巷裡太過臟臭,沒有禁軍願意進去追查幾個乞丐,罵咧了一陣就走了。 邢秉懿怔怔地望著巷口。 方才幾個乞丐鉆進窄巷倉惶逃走。 其中最後一人回頭看了眼,似乎在確定有無禁軍追來。 遠遠的,他們四目相對。 她清楚看見那人臉貌。 和那日撞見的趙郎君十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