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曇頭痛地蹲在屋簷陰涼下。 　　做完筆錄，高英傑讓同事先回去匯報，自己留下來等萬秋紅母女回來，順便再陪尹曇待會兒。 　　這哥們兒屬實有點慘。 　　萬秋紅算是他這個養老院的支柱，這要是真出點什麼事，養老院可怎麼辦？ 　　在高英傑看來，如果李伯的死跟這兩口子都有關係，對他來說反倒是種解脫。 　　如果隻跟其中一方有關呢？ 　　如果是朝衛東殺人，那未來要不要留萬秋紅繼續在這乾？ 　　如果是萬秋紅殺人，那未來要不要繼續幫忙照顧朝衛東？ 　　還有，他們的女兒朝嵐，萬一想不開出點什麼事—— 　　你尹曇，管，還是不管？ 　　這話問出來，尹曇垂著頭，扒拉著腳邊的小草，有氣無力的答復：走一步看一步吧。 　　事情翻轉的太突然了。 　　何況在尹曇看來，萬秋紅他們兩口子之前有事不假，但真不能一棒子打死，在他眼裡，她對老人從來都是盡心盡力的，不能因為這些護工們的一家之言就隨便給萬秋紅定性。 　　何況他也不是不知道護工們的意圖，畢竟在一起相處了三年多，這些人這麼做，哪來什麼為了大義為了養老院，無非是無法咽下昨天被朝嵐這個小丫頭擺了一道的氣而已。 　　算了，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要怪就怪他昨晚沒懂得息事寧人。 　　事情已經偏離了他預想的軌道，就隻能等著警察核實，等到一切真相大白，他再做打算。 　　朝嵐辦理了相關手續，簽完字出來，看見母親眼神空洞地立在門口樹蔭下，發現她出來，擠出一個乾澀的笑容，問她：都辦好啦？走吧。 　　朝嵐難受到不行，母親表麵看上去比之前好，但眼神裡的精氣神比之前更差了。 　　母女連心，她是能感覺到的。 　　絕對不能再讓她受到什麼刺激了。 　　她想和母親說要不就近租個房子吧，別再回養老院了。她害怕母親聽到昨晚那樣的風言風語，連她都被氣個半死，更何況母親這脆弱的神經呢？ 　　唉。 　　可是母親又怎麼會離開養老院呢？ 　　隻能先守著她，擋在她前麵好好保護她。 　　而她跟本不知道，養老院裡正有另一波風雨等待著她們。 　　踏進大門起，眾人見了她們都是避之不及，甚至連假意的問候都沒有，一個個躲的老遠。 　　朝嵐不解，直到在即將拐進住宿區的矮樹下看到高英傑的身影，他和尹曇正蹲在地上吃雪糕，咬著雪糕棍的神情格外的苦悶。 　　倆人見了她們神色復雜的站起身，還沒等說話，另一邊走過來兩名警察，提出要再次對萬秋紅發起調查。 　　…… 　　“隊友”的舉報成了壓死萬秋紅脆弱神經的最後一根稻草，她整個人仿佛從高空中墜落的瓦片，破碎的很徹底，三個警察加一個尹曇都險些沒能控製住她的發瘋，最後還是李萌宇拿過來一捆繩子綁住了她。 　　朝嵐捂著被母親撓破流血不止的傷口，看著母親野獸般的嘶吼著，手哆嗦著想撥打120。再簡單不過的三個數字，朝嵐按了半天都沒成功，最後還是尹曇從她顫抖的手裡抽出手機，撥了出去。 　　120到來後的一針鎮定過後，萬秋紅被送往醫院治療，醫生暫時無法判定她的病情，隻能先注射精神安撫類藥物做進一步觀察。 　　另一邊，警察開始重新提審朝衛東，他們請了專業護理和心理輔導方麵的專家介入，以便更準確地評估朝衛東的理解能力和行為能力，試探他能否聽懂他們的問話，以及對護工們的“證詞”作何反應。 　　第一輪溝通下來，或許是周圍陌生環境和緊張氣氛影響，朝衛東險些出現應激反應，專家緊急叫停，建議警方最好能找個家屬陪同，這樣能讓病人放鬆警惕，適合慢慢引導他開口說話。 　　考慮到萬秋紅的精神狀況並不適合陪同，警方找來朝嵐一起。 　　然而，畢竟才二十出頭的小女生，麵對一屋子陌生警察、專業人員和證據證詞，朝嵐心理防線率先崩盤，不知道她是不是被動產生了父親就是兇手的認知，進而痛哭崩潰。 　　接下來朝嵐就被尹曇帶回去了。 　　大概夜裡十點多，高英傑傳來消息說，在看到女兒痛哭離開後，朝衛東果真開口“說話”了。 　　據他描述，朝衛東確實能說話，但隻能含糊不清吐單字，無法成句，這也為證詞的采集及分析增加了相當大的難度。朝嵐離開後，警察和專家足足用了八個小時才拚湊出一些信息。 　　據朝衛東表示，護工說的大都是真的，李伯不僅去他房間挑釁，還仗著他不能活動，在他床上大小便，把自己用過的尿不濕拿過來套在他的頭上。 　　雖然沒少吃虧，好在每次都能及時被萬秋紅發現，氣頭上萬秋紅雖然會對李伯進行拉扯並大聲嗬斥，但從未對他造成實際的人身傷害。 　　朝衛東說，對李伯的唯一一次傷害是他蓄謀已久的。 　　雖然萬秋紅每次都替他出頭，找書苑 ｗｗw.zhaoshuyuａn.com 但他心裡對李伯的氣一直沒消，總想著他下次過來狠狠的報復回去。 　　有一次萬秋紅情緒不好，逼著他鍛煉，他就主動表示自己在輪椅上練習手臂。事實上他就是計劃打李伯一頓，雖然以他的行為能力打一頓談不上，但是攢足了勁，掄上一拳偷襲還是可以的。 　　於是李伯真就跑來罵他是詐騙犯，在湊過來做鬼臉的時候被打掉一顆牙齒，流了一嘴的血。 　　警察問那為什麼床墊上會有李伯的血而且還是翻過去的，朝衛東說是李伯被打後認慫了，乖乖聽他的話翻了床墊，也沒出敢出去告狀。 　　至於他為什麼要翻床墊，是他害怕被萬秋紅發現。萬秋紅情緒太敏感，要是知道這些事一定會哭天抹淚，根本停不下來。 　　前麵的問話還算順利，但是到了關鍵的時候朝衛東卻卡殼了，他承認自己打過李伯，但在是否殺人這件事上沉默了。 　　許久後他說，想見萬秋紅一麵。 　　尹曇問：安排夫妻倆見麵不？ 　　高英傑回答：不能安排，萬一串供呢？ 　　尹曇冷笑：你們可真行啊，利用人家父女的感情逼朝衛東開口認罪不說，人家想見家人這點訴求都不讓滿足！為了破案，人性都泯滅了麼？ 　　聞言，高英傑收起平時的笑模樣，正色道：尹曇，你是站在當事人的角度，出於和萬秋紅他們一家的感情來說這話，我能理解。但是我們是警察，對於警方來說，對於涉及這起命案的所有人來說，他們是犯罪嫌疑人。我們這麼做，是為了司法的公正，為了對的起帽子上的警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