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大部分餐廳都打烊了，渠錚帶著朝嵐來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快餐廳，看架勢並不打算輕易就讓她蒙混過關。 　　朝嵐又累又餓，實在沒力氣推脫，隻好順著他來了。 　　渠錚值夜班也餓夠嗆，點了兩份套餐，付款時被朝嵐搶了先，沒等說什麼，朝嵐以感謝為由讓他閉了嘴。 　　兩個人坐在靠窗邊的位置上，看著外頭並不繁華的街景，渠錚感慨連連：“誰能想到咱倆會在畢業後這麼多年，在這麼偏僻的郊區重逢呢？跟演電視劇似的。” 　　是啊，在這種連上學時候都沒來過的郊區，兩個人竟然能遇見。 　　真是造化弄人。 　　渠錚目光灼灼，似乎被這段重逢的戲碼打動：“我是畢業後分配到這來的，你呢，你怎麼會來這裡？” 　　朝嵐心知躲不過給他一個“交待”了，於是道出早在心中演練過許多次的……其中一版的臺詞。 　　她說，因為出國留學後父親生病，畢業後她就想爭取回本市醫院工作的機會方便照顧他，這不是剛聯係好醫院，想到規培之後可能會很忙，就想先陪父母幾天。 　　父親生病的事兒她不想瞞著，畢竟城市太小，父母這麼多年的人際關係也不少，誰也保不準這種事不被別人知道。 　　但是後麵這些都是父親生病之後的事兒了，母親帶著父親隱居在養老院，等同於與外界斷了聯係，別人就是刻意打聽，短時間內也不見得能打聽到什麼。 　　朝嵐本想著要是順利帶父母離開，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更不需要給誰什麼交待。可是如今暫時還沒法走，隻得提前在心裡準備了幾個版本的對策，以備不時遇到故人之需。 　　這不，機會還真的留給有準備的人了，這麼抓馬的相遇都能被她趕上。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渠錚的神情，所幸渠錚沒表現出什麼質疑的模樣，好像也確實打聽到她父親出事的過往，聽到這一段的時候抿著嘴唇，眼眸深邃。 　　是那種“無需多言我懂你”的同情。 　　朝嵐最怕就是故人如此，在她看來這種同情如利刃，會當麵刺的她疼痛難忍。 　　索性這種表情在他臉上沒有做多停留，可是在聽到她回來找工作的時候，卻又表現出一副理應如此的了然模樣，就好像他早知道她會回來，早晚的事兒。 　　如此反應讓朝嵐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怎麼還是那副自信滿滿、一切盡在掌握的臭德行？ 　　不過總而言之，好在渠錚對她前麵的那些內容的反應也就僅限於幾個表情，沒有過多追問。 　　等她說完了，這才進入“正題”：“為什麼這麼晚一個人在街上轉悠？搞的這麼狼狽連路都走不了了？” 　　“啊？呃……” 　　這一段可沒有什麼應對的詞兒，朝嵐捧著可樂杯子吸的滋滋響，緊急思考對策：“哦，那是，是我在做一個課題，研究的是社區養老方麵，這不就做調研做到這一帶了嘛，哪想到……哪想到，就……” 　　話沒說完，渠錚打斷她：“那你男朋友呢？怎麼不陪你？” 　　居然對這些事感興趣，那就好辦了啊。 　　朝嵐暗暗舒了一口氣：“那哪是我男朋友啊，他是養老院的院長，我那個，我那個課題的數據主要來自於他那裡，所以才～” 　　渠錚思索片刻，問：“你說的不會是向日葵養老院吧？” 　　朝嵐想要否定，又覺得這事兒沒什麼好隱瞞的，於是點點頭：“是。” 　　“還真是那兒？那裡你也敢去？知不知道前不久才出了命案！”周圍雖然沒什麼人了，渠錚還是壓低聲音說，“聽說是裡麵的護工帶著丈夫謀殺了一個老人，誰敢保證院長沒有乾係？聽我的，以後別去了啊！” 　　“呃，是麼？”朝嵐一時哽住。 　　渠錚的一番好意提醒讓她覺得自己試圖粉飾的行為好無力，那些她極力隱藏的內情，竟然早已成了別人的談資！她不知道渠錚究竟還知道些什麼，也不敢探究，隻好用狼吞虎咽掩飾尷尬。 　　手裡的漢堡幾口就被吃完了，吃完之後她打開可樂杯子，咯吱咯吱嚼裡麵的冰塊，隻有這樣她才能不用說話，不用回答他的問題。 　　“你變化挺大的，”渠錚捧著可樂杯子感慨，“聽說學醫很折磨人，看來你這幾年真沒少遭罪。” 　　“啊？啊，可不是嘛，”朝嵐含糊其辭，卻也認可他說的，用幾不可聞的調調嘆道，“可不，遭老大罪了。” 　　渠錚盯著她，好一會兒才說：“你就沒什麼跟我說的？” 　　朝嵐裝傻充愣：“那什麼，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看病的錢剛才轉給你了，記得收哈！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回家休息吧。” 　　這一天過的太混亂，太驚心動魄了，她此時此刻的狀態真的很差，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事情加上可憐的自尊心作祟，讓她覺得多和渠錚待一分鐘，都會增加一分讓她暴露秘密的危險。 　　麵對朝嵐的“逐客令”，渠錚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就算你別的不想說，可是咱們老同學好不容易再遇到，我總能知道你住哪吧？這麼晚了，我得把你送回去啊。” 　　“不用！不是，我自己能回去，我打車回去。” 　　“跟我說說有那麼難嗎？”渠錚多少有些生氣，氣她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這麼抗拒自己，“還是說，你就這麼討厭我？” 　　“我沒有討厭你，”朝嵐下意識否認，卻又立刻後悔，自己現如今的處境，是不允許她陷在過去的小心思裡了，況且自己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對渠錚說：“我很感謝你剛才送我去醫院，咱們老同學好久沒見，我確實沒想到再見麵竟然是在我這麼狼狽的時候，嗬，本來還打算衣錦還鄉……說實話，我是覺得實在太丟臉了，丟臉到現在這麼坐著和你吃飯我都很別扭。渠錚，你能體諒一下麼，就什麼也別問，什麼也別管，讓我自己這麼呆一會，行嗎？” 　　“你，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其實…也挺好的。”渠錚臉上多少有些尷尬和不自在，雖然他都要好奇死了，可他又太了解她的性格，再問，一定是不會多說什麼的了。 　　找了她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再遇到，卻是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他生怕一個不小心把她嚇飛，然後再杳無音訊這麼多年。 　　不如就給自己留個機會，下次見的機會。 　　“那行，我先走，你有事隨時聯係我，注意安全。” 　　說完，不等朝嵐說什麼，渠錚抓起桌上的頭盔就離開。 　　隔著玻璃窗，看著渠錚閃爍的車燈遠去，朝嵐隻覺得渾身都要散架了，她太想躺在床上睡一覺了，可是剛才那一趟醫院的費用加上這頓快餐吃掉了她一晚住店的錢。 　　積蓄花一分就少一分，得抓緊找個工作才是。 　　朝嵐無力地趴在桌上，累，卻毫無睡意。 　　和渠錚“回憶”了一通過往之後，她的思路似乎比下午清晰了許多。找書苑 www．zhａoshｕyuan.ｃoｍ 　　除了找個住處，她還想再找個工作，然後再慢慢處理父母的事情。 　　住處的問題相對來說還算簡單，經歷這麼一遭，她打死也不敢自己隨便找房子了，還是中介靠譜。 　　那工作呢？ 　　總之短期內是不能離開這裡了，就隻能以養老院為中心，在它輻射的半徑內尋找。 　　所以…… 　　要不要找尹曇問問？ 　　他應該認識不少人吧！ 　　可是…哎！ 　　離開養老院的時候就是不想再麻煩他了，再回去找他會不會被他罵出來？ 　　…… 　　前路的迷茫、夜裡的後怕、故人的重逢以及對父母的擔憂，各種情緒交織，朝嵐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地在快餐店裡捱到天亮。 　　清早，店員熬了一夜準備換班，看著別人都動起來了，朝嵐也不好再坐著，在店裡的衛生間簡單洗漱過後，便出門了。 　　但是這會兒還不到清晨六點，哪家中介都還沒有開門，她也不好再回快餐店坐著，隻好在大街上亂晃。 　　晃著晃著肚子又餓，她隻好憑著記憶往早市的方向走：那裡有便宜又好吃的早餐。 　　清晨的大街上薄霧蒙蒙，路上行人影影綽綽，在這能見度不太高的路上，朝嵐又心事重重的走著，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還是兩個人—— 　　“抱歉、抱歉，不好意……” 　　猛一抬頭，發現撞到的人是恰好也打算去早市吃早餐的尹曇和高英傑。 　　“朝嵐？”高英傑看清眼前的人，樂了，“哈，你可真行！” 　　“高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