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嵐低頭吃飯。 以為這些食物能夠把她堵在胸口的憤懣壓下去,可是它們進了肚,卻仍在沸騰著,迫不及待的想要轉化成一股子火氣竄出來。 “問你話呢,回還是不回?!”尹曇沒留神小姑娘的神情,更沒注意到她周身的氣場微微變化。 “我給你們道歉行麼?”朝嵐壓著火兒,咬著油條,臉蛋鼓鼓的。 其實她是帶著一絲期待的。 要是行,今天你們說什麼我都忍了,翻過這篇我們彼此留點餘地,以後還是並肩作戰的好隊友。 如果不行—— “道歉有個屁用!道歉能擋得住你作麼?!”沒容她多想,尹曇就把後路給堵死了。 “尹院長,”朝嵐啪的一下放下筷子,這瞬間明顯能讓人感覺到她渾身的刺正在一根一根豎起,“你猜我昨天為什麼非從養老院離開不可?” “什麼為什麼!”尹曇一時反應不過來,語調依舊不好。 “不是想靠著你去解決問題,而是在幫你解決問題,你沒看出來嗎?”朝嵐上下審視著他,眼裡是不屑,“唔,應該是沒看出來,不然你也不會這麼說。那我就告訴你吧,我要是不走,那些家屬就要鬧翻天了,我媽不在,你覺得你自己能解決的了嗎?” 朝嵐學他的語氣不給他反駁的機會,緊接著道:“哦對了,你可能會說大不了我把人都給遣散了!嗬,真是釜底抽薪的好辦法呀,可是這種招數可能七八歲的小孩子都不會用,因為連小孩子都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 “不是,你……”尹曇被她突如其來的犀利給懟的一愣一愣的。 就現在而言,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但他顯然有點招架不住,憋了好半天才冒出一句:“白眼狼!” “嗬,”朝嵐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說,冷笑道,“這個稱呼我可受不起,尹院長,你對我爸媽有恩確實不假,這份恩情有我爸媽記著也夠了。對我而言,未必見得……” “你這話,你這話!”尹曇氣得說不出話來。 東郭先生,純純特麼東郭先生! 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把自己抽醒,眼前這個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尾巴藏起來沒幾天,說幾句就漏了餡了! 虧他還信了她那個夜晚洗衣房外的一番談話,還錯誤的認為兩個人的關係親近了一些! 兩個人起碼建立了對彼此的信任! 都是裝的,都是裝的! “你想說你為我也做了許多,是吧?”朝嵐直直的盯著他,“可你想過嗎?是我好端端來探親,卻被迫卷入你的養老院命案之中。就因為這些原因,我被原單位辭退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心儀的工作沒有了,我好不容易才設計好的新的人生毀掉了!可是你不讓我走,警察也不讓我走,我媽也不同意跟我走……嗬嗬嗬,這下好了,誰也走不成了。” 說這話時朝嵐的周身暈染了一層淡淡的哀傷,在蒸騰的熱氣之後,方才的那些鋒芒也都斂去了,臉上的的表情是說不出的不甘和憤懣。 尹曇傻了:為什麼這些事我都不知道? 他看著朝嵐,想說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可是…… 他張了張嘴,後知後覺,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 看著尹曇一臉震驚愧疚的表情,朝嵐笑了:“尹院長,與其現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憐憫我,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趕緊幫著警察同誌找到真的嫌疑人吧?你的養老院一直蒙在人命案子的陰影下,倒閉估計也是早晚的事兒。不要輕易說你不在乎哦,這種話在說出之前,要先問問自己的心,是不是答應!” 尹曇右手撫上胸口,倒不是想問問題,是它有點疼。疼得五花八門,新仇舊恨的,快疼死了。 心臟的跳動聲越來越大,早市的喧囂聲和身邊人的說話聲似乎被這一聲聲擂鼓般的心跳蓋過,尹曇徹底陷入自責之中無法自拔。 …… 高英傑叫了兩聲,見尹曇沒有反應,心知這哥們兒肯定得內耗到一定程度才能緩過來,便由他去了。 “你說你啊,這些事兒怎麼不早說呢?”高英傑想到自己之前也沒少訓人家小姑娘,賠上了笑臉,但是笑的有點尷尬。 “沒什麼好說的,說出來讓人同情麼?沒必要。”朝嵐低頭吃豆腐腦和油條,咯吱咯吱吃的倒是香。 “倒也是,那,那……”高英傑實在不會和女生聊天,那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麼,最後嗨了一聲,也低頭乾飯。 “對了警察同誌,我心裡一直有個問題哦,可以問麼?”朝嵐主動找了個話題。 “啊,可以可以,你隨便問!”高英傑如釋重負,擦了把腦門上的汗。 朝嵐問:“我爸的床墊上有李伯的血跡不假,但是王伯的拐杖上也有啊?那個房間的地上也有啊?嫌疑人不可能就是我爸媽兩個人吧?” “王伯的拐杖……和朝衛東床墊上的血……”高英傑嘀咕了一遍,問,“你突然這麼問,是想到什麼關聯了嗎?” “我哪裡敢多想。”朝嵐冷颼颼的冒出一句,“我學的也不是法醫。” 錢伯那件事的陰影還在,被高英傑臭罵一頓還按著脖子給警察挨個道歉寫保證的恥辱這輩子都忘不掉。 “哎呀你說你,怎麼還記仇呢?”高英傑尷尬的抓抓頭皮,“再說了,咱,咱不得就事論事嘛~” 朝嵐不再說話,低頭吃飯。 高英傑急的抓耳撓腮,高度的職業敏感讓他斷定朝嵐此問定然是有一定的依據,或許她知道點別的什麼,能讓案子有新的突破。 但是眼前這小姑娘她明顯是頭順毛驢,叛逆的緊,硬問搞不好還真問不出什麼。隻好拿出蹲嫌犯的勁頭,等她吃的差不多了,才開口。 “那個啥,你知道什麼趕緊告訴我唄?我快點破案,你爸媽也早點解脫,雙贏啊是不?咱都是爽快人,別整那啞謎了行不?” 說完還帶嘲諷的瞥了一眼還在神遊的尹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話說到朝嵐心坎裡,她撇撇嘴:“倒也是。” …… 其實關於血跡這個疑點,她也是從剛剛高英傑所說的、她親身經歷的那個壞房東身上想到的。 罪犯隻是在侵犯最後一個女人的時候驚動了警察,被捕後發現他受了傷。 可誰能知道他的傷究竟是誰造成的? 有那個女人、有朝嵐,也許在她們之前或者在他們之後還有其他人! 如果那個罪犯被發現時已經死了,那麼又如何判定是誰殺了他? 當然,她在說起這些的時候隱去了自己的環節。 “漂亮漂亮漂亮!”即便隻是這些,有足夠讓高英一頓鼓掌,“牛逼牛逼牛逼啊!” 該說的說完了,朝嵐慢條斯理的將剩下的豆腐腦和油條都吃下去,之後掏出手機對著桌角的二維碼一掃:“二位,這頓我請了。需要幫忙的話隨時聯係我,我不介意向你們,提~供~幫~助!” 說完,按下付款金額,準備離開。 “你去哪兒?”直到眼前的人站起身,尹曇才驟然回神,急切的問,“乾嘛去?” “找工作,找房子,找一個不被人同情的生活方式!” …… 走出早市的那一刻,朝嵐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可這世上是否真正存在絕對的“對和不對”呢? 她隻知道,自己不想再接受別人的憐憫和同情了,無論是出於怎樣的角度,怎樣的考慮,她都不想要! 我不可能一直依靠別人,我要成為自己的底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