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曇滿腦子都是朝嵐。 一會兒是她瞪著大眼睛和他作對的樣子，一會兒是撇過頭生悶氣，任他怎麼叫都不理的樣子，一會兒是眼淚汪汪、嘴角向下叫他心軟的可憐樣子，一會兒又是故作堅強告訴他自己什麼都能搞定的倔強模樣…… 尹曇扯過薄毯蓋住腦袋，煩躁地想著：我是瘋了嗎？還是我有受虐傾向？ 尹曇回顧了一遍上午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情形，萬分確定當時自己被氣的有一種“一腔真心喂了狗”的憋悶。 可是！ 緊接著又是一股子悔意湧上心頭：當時為什麼不答應她讓她帶著爸媽離開呢？ 要是答應了，會不會她的工作就不會丟，她就不用困在這裡了？ 是不是這樣就不用背負這麼大的情感負擔了！ 可是！ 沒有後悔的餘地，這筆債算是欠下了！ 尹曇陷入和早上一樣的情緒當中，不知道過了多久，被忽然響起的手機鈴拉回現實。 拿過手機一看，是王伯女兒王玉茹打來的。 她不知道從哪兒得到萬秋紅自首的消息，問尹曇她父親王伯什麼時候能送回來。她說她可能要離開本市去外地，沒法丟下父親一人，正在新的城市物色養老院。 要說朝嵐煩人吧，說到底她就是主意正點，辦事急點，自尊心過強點。但是這個王玉茹照比朝嵐，那才是真的叫煩，真叫自私，除了自己那點小九九，別的啥都不管。 尹曇就不懂她的邏輯：你那麼神通廣大，能第一時間掌握案件進展，怎麼就不知道你爸什麼時候被送回來？ 王玉茹卡殼，支支吾吾半天才說：人是從你這接走的，我問你那不是正常嗎？ 尹曇回復她：問我就是等通知，警察什麼時候送回來，我什麼時候通知你。你說這些都不知道，沒人跟我說。 王玉茹不乾了：那不行啊，我這邊著急呢！那不是都有自首的了，那就趕緊結案不就完事了嗎？你趕緊跟警察反應一下我的情況，讓他們抓緊我把爸送回來！老扣著什麼意思啊，晦氣不晦氣！ 尹曇氣笑了：大姐，我呀，可沒這個能耐，再說了，王伯是因為拐杖上有李伯的血才被警察列為嫌疑人的，你有這勁兒跟警察使去！ 王玉茹氣急：萬一是萬秋紅拿我爸的拐杖沾了別人的血呢？ 尹曇：你亂造謠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王玉茹：法律責任？什麼法律責任？你懂法律嗎？ 尹曇：行，我不懂。 …… 尹曇掛了電話，越想越生氣。 從出事以來，他挨過打挨過罵，天天被氣得死去活來，王玉茹這種程度都算是輕的。 現在不光是生氣，隨著案件調查的深入，牽扯的人越來越多，引發的內外部矛盾也越來越多，他壓力也越來越大。 養老院內部，現在也不止王玉茹一個家屬鬧，昨天家屬們不是還搞了個“集體上訪”，非把萬秋紅一家趕出去。還有護工們，一個個都怕養老院有今天沒明天，這不，還沒到發工資的日子，都鬧著要提前支取。 外部就更別提了，民政局幫著抗了許多壓力，據說官方媒體好幾次都想來采訪，被他們給勸回去了。至於自媒體發酵成什麼樣，尹曇都不敢去看手機。 為什麼會造成現在這個局麵呢？是我倒黴嗎？ 還是說，我從最開始就錯了呢？ 我錯哪了？ 尹曇開始慢慢捋，慢慢的發現問題了。 他發現從頭到尾對這個案子，他好像一直都是處於被動狀態。 一開始就靠著高英傑和警方、靠著高英傑的領導和上級單位，上次朝嵐來問他現在該怎麼辦，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從沒想過該怎麼推動一下進展，更別提在中間起到什麼積極作用。 再一次想到朝嵐，尹曇想到的卻是她的積極，但在他消極態度襯托下，所作所為難免成為別人眼中的叛逆和搗亂，甚至是麻煩。 想到這兒，尹曇陷入糾結復雜的情緒當中，好像朝嵐早上的一番“過激言論”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行吧，我確實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可這小丫頭的嘴也未免太狠了吧，真是得理不饒人的刁丫頭。 多少有點不情不願地自我承認了錯誤，但也不忘踩呼一下朝嵐，好像這樣自己才能不那麼尷尬。 又給自己來了個強心劑，他堂堂七尺男兒，知錯就改，不丟人。 不管是給死去的李伯一個交代，還是給萬秋紅夫妻，哪怕是夫妻之一正名，或者是給同樣在特護病房看護的王伯解禁……他要交代的可太多了。 可話又說回來，他現在能做什麼呢？ 護工、保潔、後廚哪怕是保衛，他都能做。 但是對於案件的推動，卻沒什麼鳥用啊！ 說到底還是見識太少。 尹曇想著找個明白人商量商量，但是舉目四望，身邊一個這樣的影子都沒有啊！ 細細的捋了一遍朋友圈，他認識相關的人除了高英傑沒別人，通過高英傑認識的朋友也多半都是和他們年齡相仿的民警，都沒太多經驗。 而且高英傑要是有什麼厲害的前輩，不用尹曇說什麼，也早都問了。 又回到尹曇自己的人際關係上。 哎，實在是太單一了，雖然人脈都發展到了國際上，但認識的都是烘焙圈子的，你叫一個當廚子的幫你分析命案？ 那就是有點開玩笑了。 再就是微信裡還躺著許多過去的客戶和粉絲，可是這些人就是個炸藥堆兒，一旦知道他還在用這個微信號，那不得馬上轟炸過來？ 光是想想就覺得可怕，可不敢再亂上加亂。 最後扒拉來扒拉去，通訊錄裡就剩兩個厲害人物，就是當年老伯家的大哥和大姐。 當初他的甜品店能順利開起來到擴張，離不開哥姐的支持，他也每年都按約定把分紅打給他們。找書苑 www.zｈaosｈuyuａｎ.ｃom 但是後來自己被張與倫騙，他實在是沒臉聯係他們，哥姐為此還過來專門找他，告訴他如果養老院實在開不下去，可以再拿一筆錢幫他重新開店。 尹曇知道他們倆拿他當親弟弟一樣看待，可尹曇懂感恩，明白不能仗著別人願意對你好就肆無忌憚，況且他骨子裡還是有傲氣在的，被自以為的好兄弟擺了一道已經很丟臉了，他不可能再好意思給哥姐添麻煩了。跟他們保證自己會處理好養老院的事兒，到時候拿著這筆錢，再重新殺回甜品市場。 再往後這幾年就是逢年過節發個微信問候一下，這邊的特產下來了郵寄一些，其他的就誰也沒再提了。 當初東山再起的豪言壯語猶在耳畔，看著他們的號碼尹曇真是沒臉撥過去。 正沉浸在回憶裡傷春悲秋呢，一條微信闖入視線。 是高英傑發來的：萬秋紅跟女兒見過麵了，一心求死，真他媽難整！ 尹曇：我還有事要問你呢，怎麼紅姐自首又是什麼意思，你怎麼沒告訴我？！ 高英傑：……我沒跟你說麼？我靠我忙忘了！ 尹曇：你什麼意思？！ 高英傑很快一個電話打過來，把來龍去脈簡述了一遍，尹曇這才知道，不到一天的功夫，竟然又出了這麼多事。 尹曇急急問他：那怎麼辦啊？ 高英傑：我哪知道啊！我要是知道，還用給你打電話？ 尹曇：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啊！ 高英傑：得！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一點！掛了！ 尹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