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雲嶺戰後，次日，陰天，有風呼嘯著。 　　部隊駐地後山上，幾百個墳塋，默默的在那裡，幾百個黃土堆，下麵埋著的是新一團幾百個弟兄。 　　“政委，除了張大彪營長被團長叫了過去，全團班一級以上的乾部都在這裡了。” 　　“好，謝謝你了，小林同誌。” 　　“全體都有！脫帽，默哀！” 　　屋子裡，悶著頭喝著酒的李雲龍突然聽到屋子後窗傳來的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團長，我出去瞅一眼哈。”張大彪一聽這動靜，就打算出屋看看，卻被李雲龍攔了下來。 　　“擱炕上給我坐著，哪都不許去！” 　　三分鐘後，楚明轉身看著小林語氣哽咽。 　　“這次戰鬥，犧牲的兄弟們，都在這了嗎？” 　　“報告政委，除了實在拚不全身體的兄弟，此次戰鬥犧牲所有兄弟，我們都給找回來了，都在這呢。” 　　小林紅著眼眶極為難過的回應。 　　楚明不言語，轉過身來，看著那一座座沉默的墳塋。 　　“這裡頭，埋著的都是咱新一團的弟兄，埋著我楚明三百多個弟兄。” 　　“咱全團，總共一千一百一十五人，此次戰鬥，減員三百七十五人……” 　　“虎子，這是我剛來咱新一團第一天就認識的小戰士，才十六歲。若是放在後世，除非軍隊打光了，說什麼也不會讓他上戰場，才十六啊！正是花一樣的年紀！” 　　“我楚明，對不住你們！”楚明朝著墳塋彎下了腰。 　　“你們的父母，費盡千辛萬苦把你們培養成人。把你們交給了我。我卻沒能護住你們，讓你們死在了這個鬼地方，死在鬼子的刀槍之下。” 　　“我對不住你們，對不住那些因為信任咱部隊，才把你們交給部隊的父老鄉親們吶……” 　　楚明的身後，是無數道鋼鐵般矗立的身影。 　　在和阪田聯隊交手的時候，在白刃戰血雨腥風的時候，在沖向敵人炮火的時候，他們沒有一絲猶豫，更沒有一人哭泣。 　　可現在卻又是全都流下了淚，或是默契，竟沒有人發出聲音，似乎，是怕驚動兄弟們的英魂。 　　“孩兒立誌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楚明悲憤的喊著，眼淚從臉上滑落，砸在腳下的泥土裡，濺起沙塵。 　　“血債隻能用血來償！” 　　“我也知道，死多少鬼子畜牲也換不回我們一位戰士了！可是，就是得給我殺！” 　　“都聽清楚了嗎？” 　　“是！殺！” 　　楚明轉過身，看著麵前這些年輕的麵孔。 　　帶兵二十餘載，直到此刻，楚明才深刻的明白，平時多訓練，戰時少流血這句話的意義。 　　作為一個生活在和平時代的軍人，楚明對這句一天到晚強調的話帶著些應有的輕視。 　　像不在少數的指揮官一樣，認為這隻是一個激勵訓練的口號。 　　直到真的上了戰場。 　　那昨天還和你有說有笑，說自己沒文化，暢想著打完仗就去好好念書好好孝順父母的戰士。 　　就那麼一轉眼的功夫，直挺挺的倒在了深深血泊裡，成了麵前眾多黃土堆的一個…… 　　“回去之後，以班級為單位，每個連，每個排，每個班，都要總結出這次戰役的優勢和缺點。” 　　“總結好後，交給我，能解決的咱統一解決，解決不了咱統一討論好方法。下一步，咱們新一團要進行針對化訓練！” 　　“都聽清楚了嗎？有沒有問題？” 　　“報告楚政委！沒有問題！” 　　“那就執行！” 　　“全體都有！向右轉！跑步，走！” 　　與屋外的人聲鼎沸不同，李雲龍屋子裡，兩人沉默半響。 　　“你楚政委啊，是個乾政工的好料子，你說，明明一樣的情感，我咋就說不出這麼好聽的話嘞。” 　　坐在炕沿垂著頭默不吭聲的張大彪，聽到這話，抬頭一望。 　　李雲龍的手裡還在不停的剝著花生往嘴裡丟去，可那眼眶，卻也是紅著，且被他強撐著不去眨眼。 　　蓄滿淚的眼眶，突兀的掉落黃豆大小的淚珠，掉到酒碗裡，泛起圈圈波紋，李雲龍猛的用袖子一擦眼睛。 　　“媽的，這屋子裡還有風沙，見了鬼了還。” 　　除了那泛紅的眼眶，竟沒有可以證明剛才的場景。 　　張大彪默不吭聲。 　　另一頭，楚明回到自己小院，並沒關門，而是取出一張信紙，掏出一支鉛筆。 　　按照後世訓練經驗，結合當下實際編寫起訓練計劃。 　　“不能光訓練體能，有興趣的加學戰術戰略。這樣才能走的更遠。” 　　“哎，張大彪！” 　　剛寫完，才放下筆，就見著門口張大彪經過。楚明連忙出聲叫住了他。 　　本意是想跟他說說他都講了什麼，結果卻見得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怎麼了伱這是，打仗的時候把錢弄丟咯？” 　　“哎呀，不是，楚政委，咱李團長犯錯了呀。” 　　楚明一聽這話，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是咯，找書苑 www.zhaoshuｙuａｎ.coｍ 不好，要壞，八路出了名的紀律森嚴。 　　這傳統後來一直延續到現代，那該死的督查，多少戰士都恨的他牙根癢癢。 　　但是，實話實說，軍隊紀律，沒他們，好像也不太行。 　　“這樣，你去，給我找匹馬，拉著咱那個九二式，我去旅部那求求情去。還有阪田那老小子，他那佐官刀不也放在我這呢。” 　　“放心吧，有我在，你家團長準沒事。” 　　“真的？”張大彪先是一愣，隨即開心的跑了出去，楚明倒是理解，畢竟，團長才剛救了他的命。 　　等張大彪走後，楚明想了想，又走到炕沿從被子裡掏出一個肉罐頭。 　　這是新一團傳統，好東西，被子藏。 　　至於拿罐頭的目的，郭政委，這人自上次接觸楚明就發現了。 　　這位對於李雲龍特有好感，給個罐頭，拉拉感情。 　　這邊剛一出門，就見著旁邊院子裡正在散步溜達的李雲龍。 　　“李團長，我去趟旅部哈。” 　　“去吧去吧，早點回來。” 　　李雲龍笑容滿麵，一副開朗的模樣，絲毫不知道大難將至。 　　軍人，服從命令乃是天職，哪怕是錯誤的，也要堅決執行！ 　　你可以去質疑，但在修改命令沒下發以前。 　　堅決執行！ 　　後世部隊出身的楚明很清楚這一次李雲龍闖的禍是有多大。 　　但是，他並不太清楚，這個時代，特殊情況下，該怎麼判這個事。 　　歸根結底，除了戰場抗命這個天大的錯之外，李雲龍其實也沒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