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中軍營帳之內,賈瑄立於桌旁,桌上一份牛皮而製成的神京地圖。 賈瑄看著神京九門位置,心中推演如何排兵布陣。 哪個地方設置火器,那個地方利於埋伏…… 如今能做的就是事先預想好所有可能的突發情況,最大限度的保持自己守城一方的優勢。 隻要堅守住城池,自可等待時機進行反攻。 也先千裡迢迢至此,後勤方麵壓力極大。 而神京城內如今廣屯糧草,打持久戰優勢在我。 正是竭盡心思之時,王子騰,張軏、王通……等一眾人卻是走了進來。 賈瑄抬頭看了眾人一眼,揮了揮手示意眾人落座,便又趴下去看地圖。 開口問道:“可有何報?”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後目光落到王子騰身上。 王子騰這才開口說道:“大人,如今通州百萬石糧草,雖說車馬日夜運送,卻是遠遠不夠。更何況外地所調之兵陸續到達,導致現在糧草壓力極大。” 賈瑄卻是依舊低頭認真推演,示意幾人繼續說。 而王子騰看了眾人一眼,這才猶豫開口:“這……恐怕時間是來不及了。” 張軏在一旁卻是冷臉相對,不做表態。 自從被賈瑄奪權之後,再無發表過任何意見建議。每次議事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王通不知道賈瑄聽沒聽進去,隻見賈瑄沉默以對。 開口道:“據探子來報,瓦剌部已經開始集結了……” 王子騰臉色也是差了起來。 如今明軍糧草問題依舊嚴峻。 賈瑄聽到這才站起身來,看著幾人麵色較為沉重。 笑了笑:“放鬆些!越是這種緊要關頭,越不要自亂陣腳。” 話雖如此,可是賈瑄本人麵上風光,心裡壓力卻也是極重。 隻是自己作為主帥,誰都能亂,唯獨自己不可以。 看著眾人卻是沒這般活躍心思,於是淡然問道:“石亨何在?” 王通回道:“石大人正在外地練兵,約有十日抵達神京。” 賈瑄聽此點了點頭。 “如今調兵來者幾何?” 王子騰回道:“各方派遣總數約十萬,抵達神京已有三成之數。” 賈瑄聽完之後,便又是俯下身子去看地圖,不搭理眾人。 過了一會,竟是笑了起來。 眾人一臉疑惑。 王子騰,王通等人如今已是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 瓦剌就在關外,不知何時打來。至今糧草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事到如今,這主帥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王子騰疑惑道:“大人何故發笑?” 王通卻是漸有不滿,心中也是悲愴起來。 自己往日算是時運不濟,兵敗之後解甲歸田。如今卻得征召,再戰沙場。 可是這主帥關鍵時刻,卻是不知所謂。當真一將無能,拖累三軍。 直接拍案而起,怒道:“如今形勢岌岌可危,大人竟是還笑得出來?之前關於糧草問題,大人自算五百車馬運送,可曾想過今日?” 張軏亦是一改往日沉默不語的狀態,開口陰陽道:“我實在是看不出如今有什麼可笑的?大人莫不是操勞壞了腦子……這糧草遠不夠守城之用,不消幾日,軍中必定嘩變,到時大人可還笑的出來?” “當日,糧草由大人親自負責,如今糧草全然不夠,又該如何?” …… 一眾人等紛紛指責起來賈瑄對於糧草運送方麵測算失。 賈瑄聽到眾人心有不滿,這才抬起頭來正視幾人。 眾人表情盡落眼底,有疑惑不解的,有嘲笑的、有自哀自怨的、有看笑話的、有高高在上的…… 小小的帳內竟是裝盡了世間百態,真是什麼時候都離不開利益糾葛。 賈瑄冷眼一掃而過。 眾人見賈瑄臉色不善,這才驚覺起來自己竟是有些夢浪了。 多數人連忙收起了輕視之心。賈瑄再年輕,卻也是各位的頂頭上司,有節製所有武將之權。 當然其中亦有不少人受人指使,故意結對前來找事。 而張軏更是囂張跋扈,毫不收斂。 王通作為一員老將,性格剛直,不願屈從,仍是怒目而視。 賈瑄看了眾人一眼,不屑道:“糧草,不過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倒是諸位,今日竟是令我大開眼界。你們這是想要乾什麼?威逼本官?” 一眾人聽得賈瑄說出這話,臉色大變。 這帽子要是扣了下來,沒人能扛得住。 王子騰見氣氛陡然緊張起來。默默地低下頭來坐在一旁,不再發話。 張軏倒是看了賈瑄一眼,輕哼了一聲,不放在眼裡。 “來人!” 賈瑄直接喊道。 聲音傳出,便從帳外走進兩位持刀護衛。 “見過大人!” 賈瑄伸手指了指張軏,吩咐道:“把他拉出去,杖責三十軍棍。” 張軏一看賈瑄指著自己,要給自己上軍棍。 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重拍桌案,指著賈瑄鼻子,大怒道:“賈瑄,你敢?” 這兩名侍衛自知張軏何人,自是不敢輕動。可是賈瑄所下命令,又不得不從。 一時犯了難,當真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張軏似是沒想到賈瑄膽敢在眾人麵前這般不給臉麵,平日裡又對賈瑄多有輕視。 因為有太後所令不得不忍讓,今日見賈瑄如此羞辱自己,直接爆發了出來。 開口罵道:“給你點麵皮,叫你一聲大人。你還真當自己是什麼大人物了?莫說你是伯爵,便是你賈家國公親在,又能如何?豎子小兒,安敢如此狂妄?今日,你敢動我一下試試。” 賈瑄聽到這話卻是嗤笑一聲,臉色卻是更冷了:“王周趙巖,將此人拉出去,重打五十軍棍。” “是!” 二人絲毫不含糊,上去直接一左一右按住了張軏。 張軏哪能束手待斃,不停的掙紮起來。 卻是全然無用,王周趙巖二人正是壯年,全身肌肉膨脹,快一米九的大個。張軏自是角力不過,被二人直接押地臉貼在桌子上。 張軏自小至大哪裡受得如此侮辱。 此時全身動彈不得,隻得破口大罵。 帳內眾人哪見過這場麵,一開始隻當是賈瑄隨口說說而已,哪裡料得到居然真的動手。 呆滯在一旁,不敢出言相勸。 張軏仍是不停地開口大罵,什麼亂七八遭的臟話都說了出來。 賈瑄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王周趙巖二人。 二人心領神會,直接扯了一段布料來,就使勁往張軏嘴裡塞。 張軏被堵的說不出話,隻顧“嗚嗚嗚”起來。 賈瑄似是趕蒼蠅一般揮了揮手,厭惡道:“拖下去!” 二人這才將張軏拖了出去,不一會,帳外便傳來一陣嚎叫聲。 賈瑄收拾了張軏,也不管眾人,又是低頭去研究地圖。 帳內眾人聽的心驚膽戰。 張軏一聲聲慘叫,似是敲打著自己的內心。 一下,兩下…… 眾人想起剛才自己所作所為,心中極度不安起來。 賈瑄得令節製所有武將,眾人竟是紛紛前來問責。多少有點分不清大小王了。 待張軏慘叫完畢,二人回來復命。 “大人,杖責完畢。人已暈了過去,叫人抬去救治了。” 賈瑄點了點頭。 二人便又如同門神一般一左一右,站在兩側。 賈瑄才又看了一眼眾人,眾人紛紛低頭躲避目光,唯恐賈瑄視野落到自己身上。 倒是王通卻是絲毫不懼,直視著賈瑄。 賈瑄撇了一眼王通,張口道:“怎麼,王大人也想來上五十軍棍嗎?” 王通回道:“是有過錯,才予責罰。恕下官不知何錯之有?倒是大人作為三營主帥,掌握天下萬萬人之性命,如何這般嬉笑散漫,不知所謂。下官即使有錯,也隻不過是不敬上司罷了,杖責一番便是。那麼大人若是因此而敗,屆時便是五馬分屍,又有何用?” 王通懟著賈瑄問話,氣氛一時又是劍拔弩張起來。 賈瑄卻是不屑道:“主帥者,統領全局也!在這,我的規矩就是規矩。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我做什麼,不需要你過來指指點點。等你什麼時候,爬到我的位子,再來說教訓我的話。若不是看你帶過兵,你以為你能站在本官麵前說這話?” 也不管王通何等表情,掃了眾人一眼,說道:“今日之事,就此放過。再有下次,軍法處置。” 眾人見賈瑄不打算追責,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而王通此時渾身顫抖,臉色極差。 腦中一片空白,不停地回響起賈瑄所言。 臉上青筋暴起,麵目猙獰,瞳孔充血,欲要流下血淚來。 恥辱、悔恨、不甘……應有盡有。 轉過頭去,死命盯著賈瑄。 心中已是燃起熊熊怒火,吞沒了自身理智。 王周趙巖二人看這王通似是不大對勁,便上前兩步。雙手按在刀上,已是做足了姿態。 賈瑄卻是瞥了王通一眼,不做理會。 眼神肅殺,冷意十足。冰寒刺骨,攝人心魄。 那一刻,那般冷意,竟是使得王通有所清明。 呆愣片刻,這才理智下來。 心中止不住地後怕,自己差點就要闖下彌天大禍了。 看著賈瑄身旁二人,更是慶幸。當時若是鬼迷心竅,貿然出手。此時恐怕已經身首異處了。 賈瑄見這王通,似是清明了過來。 一時間也暗怪自己說的嚴重了。 軍人崇尚榮譽。 而自己不過輕飄飄幾句話,便抹殺了一位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軍所有功績。 若不是王通老來沉穩,怕不是早就刀兵濺血了。 一切不過片刻之間,不起波瀾,卻又危機四伏。好在無事發生,眾人亦未看出任何端倪。 見危機解除,賈瑄雲淡風輕,似是無事發生,開口吩咐道:“著令,入神京之部隊,改道通州。每人預支半年軍餉,以通州糧草為抵,自行取用。” 眾人聽此議論紛紛。 王通清醒過來,全然沒想到賈瑄格局如此之大,所有糧草抵作軍餉。 極其無賴而又極其有效。 你的錢就放在那裡,你自己去拿。 反正我已經發了,這半年的工資就不要朝我伸手了。 王通細想此法實施的可能性,越想內心越是開明。 其人為帥,自有其理。 自己戎馬一生,最後卻是兵敗被貶。說到底,還不是能力不足。 如此問題,對於賈瑄所言不過“區區糧草,不足掛齒”;而對於自己來說,卻已是天大的難題了。 一時間心中更是拜服,暗自悔恨起來。 想到自己竟是出言不遜,更是內心愧疚不已。 隨後彎下腰來,向著賈瑄認錯:“下官險些釀成大禍,請大人責罰。” 賈瑄卻是早就看出王通這人愣頭青一個,又耿直的很,不懂變通。 這樣的人,剛直而又單純,易相處而又難搞。 再看王通兩鬢斑白,眼中充滿血絲。 心裡也開始暗自反省起來,是否有些時候為顯威嚴,而過於刻薄了。 略有歉意回道:“責罰不必再說。本官無心之言,老將軍莫怪。” 王通卻是不以為然,回道:“大人所言在理,並無他錯。” …… 既如此,無話可說。 賈瑄便與眾人商討起細節來。 待議事完畢之後,眾人紛紛前去落實賈瑄所令。 一場鬧劇作罷。 …… 而幾天之後,已到達神京的隊伍,自是忙去通州取糧。 這可都是自己的軍餉。 運糧隊伍風風火火,極為熱鬧。 張軏因為被打了五十軍棍,躺了三天。 雖說是五十軍棍,但是畢竟張軏地位較高,又是大戰在前,下手之人自有分寸。 三天之後,傷情有所恢復。便連忙進宮前去麵見太後,欲要告賈瑄一狀。 此時孫太後看著張軏站在一旁,將事情來龍去脈講了出來。 其中自有一番添油加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孫太後何等人物,哪裡看不出張軏的一些小九九。 張軏見孫太後似是不為所動,開口道:“太後,賈瑄此人。得勢便猖狂,十足的兩麵小人,不得不防啊。” 張軏正是打算再多說一些的時候,見孫太後竟是目光看了過來,嚇得閉口不言了。 “吾已知曉。你此番下去,聽從賈瑄的便是。” “是!” 張軏回道。 自己本打算來孫太後這找賈瑄的麻煩,但是見孫太後無動於衷。 一時間有點拿不準孫太後到底什麼態度。 於是隻得悻悻離去。 孫太後看著張軏退去。 心裡也是不由得嘆起氣來:這張軏手段與眼界比之張輔差遠了,更不用說其父張玉了。 看著桌前賈瑄所上奏章,更是搖頭。 …… 同一時刻,賈瑄房中。 王周趙巖二人,一臉不解盯賈瑄問道:“大人,不直接把王通處置了嗎?他當時已然要伸手拔刀了。此人心懷不軌,留之恐有禍患。” 賈瑄倒是笑道:“我觀此人倒是剛烈秉直,性情純正。可不像是什麼心懷不軌之人……” 二人還是放心不下,這王通當時明顯對賈瑄有拚命之意,這太過危險了。 “可是……” 二人剛開口,話未說完,便被賈瑄打斷。 隻見賈瑄無所謂地擺了擺手,說道:“不必如此,吾心自明。” 二人見此,便也不再強求。 隻是以後卻是越發警惕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