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賈瑄一覺睡到自然而醒,起身洗漱完畢。稍加活動下筋骨,自是清爽。 站於庭院之中,如今樹葉越發敗落起來,隨著徐徐秋風,瀟瀟而下。 賈瑄迎頭看著日升之地,想著如今差不多朱祁鈺也快稱帝了。等到朱祁鈺做夠臉麵工作,三辭三讓之後,一切便漸入正軌。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賈瑄難得好心情,口中不免吟誦而出。正值感慨之際,晴雯走了過來。 “三爺,寧國府來人請老太太看戲,邀你一並過去。” 賈瑄想了想推辭道:“就說身體抱恙,推了去。” “是,三爺。” 晴雯正欲離去回話,卻是又被賈瑄叫住:“都誰去了?” “老太太,太太和鳳姐等人帶著一眾丫鬟去了。”晴雯回道。 賈瑄點了點頭:“沒事,去忙吧!” 看著晴雯離去,院落內眾丫鬟皆是各自所忙。 且說昨夜教訓過晴雯之後,今日來,晴雯到底是脾氣收斂了一點。現在多少對下人隻是嘴上說說,卻不再動手了。 眾丫鬟自是懼怕晴雯,也是事事都讓著,不敢辯駁。但好歹晴雯如今如何嚴厲,對比之前可是好太多了。 一時間丫鬟們也是有說有笑的,賈瑄自是看著舒爽一些。整日裡都板著個臉,時間長了壓抑得很。 看著眾人忙忙碌碌,賈瑄來回看看小院也沒什麼可收拾的。 便吩咐眾人:“行了,你們各自玩去罷!” “謝三爺!” 賈瑄看著眾人散去,想著一直以來也未曾去探望過薛姨媽。便向著梨香院而去,正好兩地相距不遠,賈瑄不消片刻而至。 來到梨香院中,先去了薛姨媽的房中,卻見薛姨媽正打點丫鬟們針線活。 賈瑄見此請安道:“見過姨太太!” 薛姨媽見是賈瑄前來,正是高興:“瑄哥兒來了。好孩子快來坐著,叫我瞧瞧罷。” 薛姨媽命人前去給賈瑄倒茶,賈瑄來到薛姨媽身旁坐著。 “且說這兩日諸事繁多,卻是沒來得及給姨太太請安,望姨太太莫要怪罪瑄兒才是。”賈瑄開口道。 薛姨媽看著賈瑄,自是喜愛的緊,拉著賈瑄的手,親昵得很:“好孩子莫要說這話,如今你官職在身,難為你想著來。” 賈瑄看薛姨媽身旁一丫鬟眉心中有米粒大小的一點胭脂,生的好齊整摸樣,出挑標致,在一旁安靜溫柔。 心裡猜想是香菱無疑,又不見薛蟠,因而問道:“蟠大哥可曾在家?” 薛姨媽聽此卻是嘆了口氣:“他天天瘋慣了,哪裡肯待在家一日。” 賈瑄自是想著如何處理薛蟠的事情:“姨太太何不予蟠大哥尋個事情,也好收收頑劣心思。” 薛姨媽聽此,心裡更是苦楚。薛家雖是皇商,如今也是越發沒落起來,如何比得了王公貴族。 薛蟠幼年喪父,後加溺愛,性情上越發奢侈起來,不學無術,終日鬥雞走馬,遊山玩水。仰賴祖父舊情,在戶部掛著虛名,支領錢糧,其他事情自有老家人措辦。 薛姨媽卻是無奈道:“如今正是大有大的難處,瑄哥你自然是知曉的。” 賈瑄自是聽懂什麼意思,薛姨媽自顧家族勢微,如今薛蟠又為嫡子,卻是管不住了。 賈瑄笑道:“姨太太隻是不忍蟠大哥受苦罷了。若是肯吃些苦頭,自然還不算晚……” 薛姨媽聽賈瑄這話,似是尚有回旋之地。又想這如今賈瑄正是朝廷真武伯,雖說不能給薛蟠謀個官身,但是找個活計應當不在話下。 心裡正是一喜,看著賈瑄不漏聲色道:“他是那沒籠頭的馬似的,我是不大管的住了。瑄哥可有辦法?” 賈瑄自是想薛蟠性格惡劣,但是為人卻也義氣豪情。又是寶釵親眷,便想著好歹懲救一番,莫要再乾出些無法無天的事情來。 “姨太太若真的能狠下心來,我自是能讓蟠大哥改改性子。隻是現在還不到時候,再等一段時間罷。”賈瑄回道。 薛姨媽自是喜不自收,有賈瑄幫忙,不說薛蟠能撈得什麼好,便隻是收收心思,保持家業,也是不錯的。 “那到底勞瑄哥費心了,話說這孩子若是有你一半,我自不必這般愁苦。”薛姨媽又是嘆道。 賈瑄見此,也是寬慰了幾句。又未見寶釵,便問道:“寶姐姐呢?” 薛姨媽似是懊惱,笑道:“你看我這也是糊塗了,竟是一時忘了。她在裡間不是,你去瞧她,我收拾收拾就進去和你說話。” 賈瑄來到裡間門前,掀開半吊的紅袖軟簾,邁步進去。隻見寶釵坐在炕上做著針線活,溫柔嫻靜,淡雅隨和。 賈瑄見此問道:“寶姐姐繡的什麼?” 寶釵抬頭見賈瑄前來,連忙起身含笑道:“三哥哥來了!我這是繡得荷包。” 賈瑄見寶釵麵色稍有憔悴,便開口問道:“寶姐姐可是病了,麵容這般。前個不還好好的嗎?” 寶釵卻是笑道:“我這病是從胎裡帶來的一種熱毒,也沒個時候。” 賈瑄見寶釵也是不大在意,顯然是經歷的多了,問道:“可曾尋過大夫看過?” 寶釵笑道:“為了請大夫,不知白花了多少銀子。後來虧得一個和尚,弄了個海上方,又給了一包藥末作引子,製成的藥,吃了才好些了。” 賈瑄現在一聽什麼和尚道士的心裡就感到發怵,都快有心裡陰影了。 連忙岔開問道:“可是個什麼海上方兒?” 寶釵見賈瑄比較好奇,也是回道:“說來也繁雜的很,又要春天的白牡丹花蕊,夏天的百合花蕊,秋天的白芙蓉蕊,冬天的白梅花蕊,第二年春分日曬乾,再就這日的雨水……” 賈瑄聽得一陣頭大,心裡懷疑這是否真的是藥方,能治病嗎?後麵又聽得要霜,要露,要雪,漸漸感到一種無力感。 這一切都太巧了,巧的有一種宿命感,簡直壓得賈瑄喘不過氣來,心臟砰砰直跳。 寶釵見賈瑄似是臉色不大舒服,連忙問道:“三哥哥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 賈瑄聽此擺了擺手,努力平復下心情,喘了幾口大氣,漸漸恢復過來:“沒事,就是想起其他一些事情。” 寶釵又想到前幾日見賈瑄在賈母之前,神色便多有憂鬱。如今看來,竟是傷了心神,一時大驚。 見賈瑄精神不逮,便放下手中活計,伸手扶著賈瑄腦袋,按摩起穴位來。 口中勸道:“三哥哥莫不是憂思過多,傷了神魂,以後切記要多加注意調養。” 賈瑄卻是感受著寶釵按摩,竟是真的有用,腦中陣痛漸漸平息下來。 回道:“不算什麼大事,休息一會兒便也就好了。” 寶釵聽此卻隻是心想賈瑄不大放在心上,又開始計較其他起來,想著給賈瑄尋點安神醒腦的法子來。 賈瑄終是內心焦慮漸漸隱去,這藥與癩頭和尚有關,又想著好像還有一金鎖也與癩頭和尚有關,便想著能看看有什麼端倪。 “聽說寶姐姐還有金鎖,可否拿出來瞧瞧。” 寶釵一聽卻是心裡緊張起來。 最近府裡有金玉良緣的說法傳了開來,寶釵又擔憂賈瑄聽了傳言,對自己再冷落起來。 一時心慌,竟是停下手來,慌張道:“沒有什麼金鎖,都是他人誤傳的罷。” 賈瑄回頭看著寶釵竟是稍有慌張,不知何意。 “好姐姐,且叫我瞧瞧罷。” 寶釵見賈瑄似是執意想看,無奈之下解了排扣,從裡麵大紅襖上將黃金燦爛的瓔珞掏了出來,遞到賈瑄手上。 賈瑄拿著金鎖,尚有溫熱。仔細瞧瞧了,隻見兩麵刻著八個字,念了出來。 “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寶釵見賈瑄拿在手上,卻是稍有臉紅,也不搭話。 賈瑄看著這八個字說道:“倒是有趣!” 鶯兒聽此倒是嘻嘻笑道:“是個癩頭和尚送的,說必須鏨在金器上。” “多嘴,還不快些添茶去。” 寶釵聽此,轉頭看向鶯兒,嬌嗔道。 賈瑄倒是有意調笑道:“總是聽得什麼金玉良緣,如今寶姐姐有塊金鎖,看來要我整日掛個玉,才顯得相稱些。” 寶釵心裡竟是一絲慌亂起來。不知道賈瑄是否聽到了一些風聲,在暗指寶玉,還是暗指其他。 又聽到賈瑄要自己佩玉相稱,一時竟是臉紅起來。轉過身去,也不看賈瑄。口中呢喃道:“不過是一些消遣話,當不得真。” 賈瑄正與寶釵玩笑之際,薛姨媽從外走了進來,聽到了一些邊角料,問道:“什麼消遣話當不得真?” 賈瑄轉頭看了寶釵一眼,二人四目相對,寶釵羞似的逃開了目光。 賈瑄笑道:“沒什麼姨太太,我和寶姐姐玩笑呢。” 薛姨媽見二人似是扭捏,也不再追問。便命人拿了幾樣細巧茶果,取了些鵝掌鴨信。 看著賈瑄說道:“瑄哥,我讓人給你溫些酒來吃。” 賈瑄自是沒有拒絕,寶釵見此卻是有些擔心賈瑄身體,猶豫一番,還是開了口:“母親,還是莫要給三哥哥吃酒了。三哥哥身子不適,吃些酒又頭疼。” 薛姨媽聽此連忙關心道:“可是病了?” 賈瑄笑道:“沒病,就是精神不逮,吃些酒容易頭疼。” “那還是不吃的好!我這有些安神的藥材,回去瑄哥帶上,調養一番。” 薛姨媽自是關心的緊,想到家裡留了些名貴藥材,便想著要給賈瑄帶去。 “萬萬不可,如何便來姨太太這打起秋風來。”賈瑄連忙推辭。 薛姨媽嗔怪道:“你這孩子,說得什麼話。不過一些不值錢的物件罷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何比得上身體重要。且安心拿著,不夠便是金陵還有。” 賈瑄見此,卻也是不好推辭,再顯得生分了,謝道:“那倒是麻煩姨太太了。” “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放著也是放著。能給瑄哥調養身子,也算是物有所值了。”薛姨媽毫不在意道。 正說話時,忽聽外麵有人說:“寶二爺來了。” 正說著,寶玉掀了簾子,走了進來。卻是一眼瞅見了賈瑄,倒是一怔,有點意料之外。 賈瑄見此也是哭笑不得,自己如何這般可惡,竟是嚇得寶玉每次見自己,都要這樣。 寶玉自是不敢表露什麼,給薛姨媽請了安。 薛姨媽見寶玉前來,自是歡喜的緊,拉著寶玉,二人親昵了一會。 寶玉這才問候道:“姐姐可大愈了?” 寶釵笑道:“已經大好了,倒是多謝寶兄弟記掛了。” 寶玉沿著炕沿坐下。忽聞得一陣幽香,不知是何香氣。便開口問道:“姐姐熏的什麼香?我竟從來沒聞到過。” 賈瑄自進門便聞到了,卻沒開口,心裡大概知道是什麼香氣。 寶釵笑道:“我一貫怕熏香,不曾熏過衣物。大概是早晨吃的藥丸香氣。” 寶玉聽到這,感到稀奇:“什麼藥這麼香,給我一丸嘗嘗。” 賈瑄聽到寶玉所說之言,竟是起了心思。想著等會要上一粒,找人去驗一驗這冷香丸是否真的有那麼稀奇古怪。 隻聽寶釵說道:“又胡鬧了,藥也是隨便吃的嗎?” 賈瑄也跟著勸了寶玉一句,寶玉這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