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已了,小事煩憂。 賈瑄離開賈家家塾,手上傷口尚未來得及處理。 傷口血跡已然凝固,便來到清池邊上,凈了手。 清水泠泠,遠堤倒影乾枝枯柳。樹上草葉堆巢,再無飛鳥而歸。 賈瑄伸手捧些池水,清臉濯塵。稍冷冽清涼,精神頓提。 卻是動作稍大,手上裂口崩開,又漸滲出血跡,略有刺痛。 待徐徐秋風,拂乾水跡。 賈瑄這才動身上馬,向榮國府趕去。 路至寧國府,卻見賈蓉正帶著一眾人等,迎著一位先生。 走近後,見此人精神昂揚,謙虛溫雅,自有一番姿態。 賈蓉正欲引此人進去,忽見得賈瑄前來。便立刻上前,向賈瑄行了禮。 “見過瑄三叔!” 這中年男子聽得賈蓉行禮,便已知曉賈瑄身份,也一同過來見了禮。 “見過真武伯!” 賈瑄觀得此人麵生,未曾見過,正是疑惑。 賈蓉連忙便又回道:“三叔。此人乃是張友士張先生。馮大爺幼時從學的先生,學問淵博,更是精通醫術。因馮大爺重薦,老爺求來看病的!” 賈瑄聽到是馮紫英的人,心中已然明悟。 這馮紫英乃是神武將軍馮唐之子。 能文能武,精於世故,英雄豪氣,快意恩仇。 隻是自己對馮紫英從小至今也不大熟悉,不知其人,但其和寶玉幾人倒是交情深厚。 賈瑄見此,也是翻身下馬。賈蓉倒是機巧,連忙上前伸手護了賈瑄。 賈瑄下馬與張友士還了禮。 張友士聽得賈蓉所言,連忙謙虛道:“晚生粗鄙下士,見識淺陋。承蒙器重,又得呼喚,敢不奉命。” “先生過謙了!” …… 賈瑄自是又與二人客套一番,自知二人正是有急事所待。便也不再打擾,告辭而去。 且說這張友士隨著賈蓉進府,與賈珍見了麵。 賈珍因秦氏病倒,正是焦急萬分。請了許多大夫,隻說無礙,如今病癥卻是越發嚴重起來。 近來與馮紫英來往,這才得知此人。便連忙下了貼請了過來。 幾人來到賈蓉居室,見了秦氏。 張友士這才行起醫來,給秦氏掐了脈搏,細細診斷。 片刻功夫,診畢。 張友士心中大抵有了方向,隻是病到如今這般地步,隻能看命了。 “我們外邊坐罷。” 張友士開口,幾人便退至了外間房裡床上坐下。 賈蓉忙請下人沏了茶。 “先生請茶。” 陪著張友士吃了茶,賈蓉這才開口問道:“先生看這病還治得治不得?” 張友士自是直截了當:“這脈象似喜非喜,似病非病。如今這般病癥,卻是被眾位耽擱了。早治尚且容易,拖至如今已剩下兩三分了把握了……” 張友士耐心與賈蓉理了病源,隨後便又開了方子。且叫服之,已觀效果,再行決斷。 賈蓉接過藥方,仔細查看,自是不大懂。 “還要請教先生,這病可有性命之憂?”賈蓉擔憂道。 張友士聽此笑道:“大爺自是個極聰明的人。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病至如此地步。吃了藥,剩下自看緣分了……” 賈蓉自是知曉其中意思,便也不再追問。 賈蓉送了張友士而去,將這藥方與病案都交於賈珍看了,這才罷了。 自是抓藥服用,再無他事,暫且不談。 且說賈瑄自與二人離開,回至榮國府。 令人栓了馬匹,給賈母賈赦等人請了安。 正欲回去休息,途徑黛玉住處。 細想平日裡自是接觸的少,今日正是順路,前去探望一番。 來到黛玉院內,眾丫頭們見是賈瑄前來。連忙見禮。 “瑄三爺來了!” 黛玉此時正在房中,背靠蠶絲錦繡靠墊,坐於床上。手中拿著一本王摩詰詩集,焚香品讀。 嬌柔若病,自是風流。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 正是愁情萬分,突聞賈瑄前來。 一陣慌亂,卻也是極快平復。正欲起身下床,想了想,表情如故,便又坐在床上,將書抬得高些,不做搭理了。 賈瑄向幾人點了點頭,便直接向著黛玉裡屋而來。 揭簾而進,見黛玉半倚在床,手捧書籍,遮臉而讀。 屋內焚香煙霧繚繞,賈瑄自是嗅了嗅,過重了些。 直接前去,將窗戶打開。 又恐秋日氣涼,黛玉自小身子骨較弱,再受了風寒。 便又將窗戶關小,留了縫,這才罷了。 黛玉放下書,盯著賈瑄,似是笑道:“真武伯日理萬機,今日如何得空,來此寒舍?” 賈瑄聽得黛玉這嘴上又是開始不饒,笑道:“林妹妹若是不喜我來,我去便是。” 隨即便裝著抬腳欲要離去。 黛玉本是見賈瑄前來,心中正是歡喜。 二人不過兩句不合,這便惡了關係。 見賈瑄欲要離去,內心正是不安。又觀得賈瑄竟是抬腳便去,不做留戀。 自己又不得強留,竟是越發委屈,又想自己身世,內心酸楚起來,這淚珠兒便也是滾落下來。 賈瑄自是沒走兩步,卻是覺得氣氛稍有不對。 再看黛玉,已是轉過身去,低聲啜泣起來。 賈瑄頓感無措,自己隻是開個小小的玩笑,這黛玉如何由晴轉陰。 平日裡又見不得女子落淚,連忙上前安慰道:“妹妹哭也是罷了!” 這黛玉聽得賈瑄一句,竟是更加止不住了。 賈瑄又道:“隻是快些兒去叫鶯兒帶了玉盤過來,這珍珠正是可貴。” …… 黛玉聽得是又羞又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賈瑄自是不敢再過調笑,又是好言相對,這才止了下來。 隻是黛玉一番眼淚汪汪,聽得賈瑄安慰,羞惱嗔道:“三哥哥,如何這般欺負我?我定是要去找老太太去揭你的罪狀……” 賈瑄笑道:“妹妹饒命,我隻是開個玩笑,如何請得如來佛祖來鎮壓我?” …… 二人自是慢慢又熟絡起來,這哭鬧來得快去得也快。 黛玉見賈瑄真是玩笑話,便也就放下心來。那一瞬間內心酸楚,揪心之痛便也漸漸緩和了。 黛玉心中又暗怪賈瑄使壞,讓自己又丟了臉麵。 隻是這臉麵丟得賈瑄麵前,僅二人知曉,卻是又有這一份歡喜摻雜其中。 “妹妹如何連個茶都不請?” 賈瑄半是調笑,半是口渴,便叫著外屋鶯兒去沏杯茶來。 黛玉聽此,似是發泄,對著鶯兒回道:“看什麼茶,叫他渴著去。” 鶯兒聽此,暗自嬉笑這一對冤家。 忙去給賈瑄沏了茶,不一會便送了過來。 賈瑄接了茶,品了幾口,解了渴,似是挑釁。 “好茶!” “哼!” 黛玉瞥了賈瑄一眼,也無他話。 賈瑄笑道:“如此好茶,香甜開口。妹妹這般珍惜,我自是以後常來,給妹妹用盡才是。” 黛玉聽得賈瑄開口常來,臉色自是一紅,撇過頭去。 “誰要你來!以後這院門便鎖了去……” 賈瑄見黛玉傲嬌不已,笑了笑,又品起茶來。 氣氛溫馨,一時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