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的奏疏,怎麼在家?(1 / 1)

都說伴君如伴虎。   此時的百官,又一次深刻的認識到了這其中的含義。   前一刻,陛下還和顏悅色。   而下一瞬,已然是雷霆大怒。   而從聖上,喜怒無常的反應也能看出來,從頭到尾,這位君王似乎就根本沒有想過,將空印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且。   他們現在才發現,怪不得從剛進入奉天殿,一直都覺得少了什麼。   現在看去。   分明是少了太子。   以前的朝會,太子殿下可都是站在帝王身側,一國儲君、親政監國!   而現在。   聽聖上的意思,太子竟然在梳理那些奏疏?   此刻,百官心中驚惶,隻感覺腦子裡一片混亂,顧不得想太多,僅有的思緒,全都圍繞在了大殿所在的最前方。   不是說星象之變,陛下有意改變主意嗎?   中書省的兩位丞相,難道也揣摩錯了?   而就當眾人一片惶惶之際。   “父皇!”   隨著一聲渾厚儒雅的聲音響起。   眾人轉頭,奉天殿的側門處,一道身穿玄色袞龍袍的青年身影,正帶著一群內侍,快步走來。   正是大明太子朱標。   其身姿挺拔,目光溫和,與朱元璋的喜怒無常、霸道雄渾的氣勢相比起來,就像是一位長年誦讀詩書的學子。   而在他身後的一群內侍,均是一人抱著肩膀寬的木箱。   木箱之中,奏疏疊放。   一眼看上去,竟然隻有七八個箱子。   “都辦完了嗎?”   朱元璋看到朱標進來,語氣也沒有半點的輕緩,怒火依舊。   朱標眼神掃視過群臣,目光中出現一抹無奈。   但還是立刻回答道:“啟稟父皇,時間緊迫,前麵幾箱核查的差不多,但後麵的三箱,是今日才送過來的,兒臣隻能分門別類,先將京城內的奏疏,和各地主官的奏疏分開。”   “好!”朱元璋點了點頭,旋即也不拖延。   徑直看向群臣。   “既然這麼多人,還在為空印案所涉人員求情,那咱今日也明明白白的告訴爾等!”   “咱絕饒不了他們。”   “都喊冤枉,都要求情,都說無辜……”   “那今日在這朝堂上,讓爾等也聽聽看看,他們怎麼無辜?怎麼冤枉?”   “一個個狡詐奸猾,拿著官印貪贓枉法,借著機會搜刮民脂民膏,真以為咱不知道。”   “他們敢在稅糧征收上,蓋空白官印,難道平日裡就老實了?”   “剛才誰在求情,現在所幸站出來,親自給咱念!”   一邊說著。   其目光掃視群臣。   然而,百官剛才就因為這位聖上,喜怒無常的態度而戰戰兢兢。   現在所幸低頭,根本不回答。   朱元璋目光看去,冷聲一笑。   手指一指,竟是徑直指向了,剛才第一個在朝堂上提出“空印”的侍禦史塗節。   “你,來給他們念!”   塗節正跪著不知所措,往年他這個從六品,哪裡能來到這靠前的位置。   正心慌之際,突然被指,當即心中一涼。   “聖上……”   “念!”朱元璋冷聲喝道。   塗節再也不敢耽擱,連忙爬起,順著朱元璋所指的方向,就從最前方的箱子裡,拿出一道厚厚的奏疏。   慌慌張張的打開。   塗節的聲音,就在朱元璋懾人的目光,顫抖著的響起。   “罪……罪臣太原府知府……靳向之,以此疏向聖上鳴冤……太原府距離應天府千裡之遙,罪臣一念之差,為節省路途損耗,沿用前人之法提前蓋好官印……罪臣濫用公權、辜負陛下聖恩……”   “停!”   塗節還在準備念,朱元璋已經皺眉,伸手直接將其打斷。   在塗節以及一眾百官,心神驚惶之際。   忽然大喝一聲!   “毛驤!”   話音剛落,一道陰冷的聲音,就從另一邊的側門處冷悠悠的響起。   “臣在。”   看見後者,哪怕是在這期間,一直站在百官最前方,穩重沉默的中書省兩位丞相,都不由得眼睛一瞇。   親軍都尉府,從陛下還未登基,身為吳王之時,就伴隨左右。   偵查敵情,探探情報,刺殺、監察……   堪稱聖上的第三隻眼。   大明立國後,其機構更是擴大,雖然名義上隻是守護陛下行仗,但在朝百官誰不知道,自己明麵上的一言一行,包括和誰的往來,都在他們這些眼睛的監督下。   “你們來說!”   朱元璋冷哼一聲,揮袖擺手。   毛驤腳步無聲,不注意間就已經來到群臣一側,聲音陰冷。“靳向之,洪武六年任太原府知府,任職期間,屬下等人暫時查到,有三大冤假錯案,七大懸案。”   “洪武七年,曾命錢姓富戶,讓其負擔稅糧運送往來。半月之後,傳其無故跌落山崖而死。三月之後,錢姓富戶土地、布莊,均歸當地另一王姓富戶所有。”   “同年,其又命林氏絲綢莊等一乾青壯,參加徭役,修築堤壩,當夜堤壩沖垮,洪流肆虐,林氏所去之人無一人回返。半年之後,絲綢莊又歸王姓富戶所有……”   “行了別念了。”朱元璋怒然揮手。   看向毛驤,“那還等什麼?等他再喊冤嗎?拿著他的奏章,把他從牢裡抓出來,就跪在午門之前!”   “正巧,今天天色尚早。”   “既然百官求情告冤,那就讓諸位多聽幾個……”   “待會兒,一並砍了!”   言罷。   他又看向,從剛才就已經雙手顫抖不停的塗節。   “還愣著乾什麼?取下一個,繼續念!”   塗節臉色發白,現在他是肉眼可見的驚慌了。   “臣貴陽府安胡縣知縣曹桂,罪臣也,特此奏疏,為陳冤情,求陛下明鑒……。   他話還沒說完。   朱元璋直接看向毛驤。   後者立時站出,“貴陽府安胡縣知縣曹桂,由於地域偏遠,當地民風淳樸,讓其以童生功名,繼其堂叔知縣職位。”   “然在位期間,以官位謀私利,魚肉百姓,為禍鄉裡。安胡縣百姓不知大明朝廷知縣縣衙,隻知曹家一門家法……”   朱元璋繼續抬手,“抓出來,讓其在午門候著!”   “還有當地知府也一並帶來,在其轄下,有如此駭人聽聞之事,他身為大明知府,知情不報,理該問斬……”   “繼續……”   這一刻。   塗節越念,越是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似乎都在顫栗。   剛開始,自己還能念出很多的人名,包括其職位,事跡。   然而,隨著念得越來越多,毛驤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到最後,他甚至隻是喊了一個名字,說了一個“陳述冤情”。   毛驤就將其罪責,冷冰冰的說了出來。   親軍都尉府辦案,不需要向朝廷三司負責,隻需要向陛下負責。   而隨之帶來的。   是這皇城的午門之外,最為顯眼之中。   一道又一道身影,有的還身穿顯赫的官服,就這麼跪在了午門之外……   奉天殿內,聲音還在響起。   但百官卻越發感受到了,刻骨一般的寒冷。   ……   “陛下,這裡的已經念完了。”   不知過了多久,侍禦史塗節,這才慌張的看向上方。   朱元璋眼神冷漠,並沒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毛驤。   後者低頭,“陛下,接下來是京官、還有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所涉及的官員奏折……”   ……   而同一時間。   隨著天色大亮。   杏花巷內。   蘇閑一家,隻能在自己家裡待著。   雖然心中不安,隻覺得下一刻,空議案所涉及的屠刀就要降臨在這個小家之中。   但或許是家裡溫馨熟悉,這種不安到底沒有監牢來的更猛烈。   蘇貴淵再次叮囑了,好幾句母子安心之類的話。   隨後。   他就起身,壓抑住內心等待著的焦急情緒。   今天百官上朝,肯定會關於空印案有一番談論。   他這個九品芝麻官,又被關在家裡,半點消息都得不到。   也隻能期待,上司李協所說的是事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星象之變,定然是陛下回心轉意,想通了空印案的始末。”   “不急,不急……”   此刻,他來到書房。   心中又一次安慰自己,這件事說不定馬上就會下結論,最後的結果,肯定是無事的。   眼神掃在麵前,自己還是小吏時,跟著上司對大明京城周邊的山川地理的繪製圖。   周邊還有一些,各大賢人注集的四書五經的相關書冊。   望著這些,他心中不安稍緩。   鬼使神差的,他隨手取出了曾繪製的山川圖想看一看。   嘩啦啦……   突然   有幾張,寫得密密麻麻的書信掉了下去。   蘇貴淵一愣。   而身後。   蘇閑坐在娘親的旁邊,小小的眼睛看向前方,眼睛眨呀眨……   卻見自己的父親,先是身體僵了一下。   旋即似乎發現了什麼一樣。   伸出的雙手有些顫抖。   他彎下腰。   從看著的背影看上去,顫抖的幅度已經越來越明顯。   他伸出的雙手,已經將跌落的“信紙”撿了起來。   隻是看了一眼。   剎那間。   “砰”的一聲。   蘇貴淵坐倒在地,眼神呆滯!   他隻感覺,眼前似乎閃爍金星,心臟更是差點要跳出來。   似乎有什麼東西都壓在胸腔,怎麼都出不來。   終於。   他雙手顫抖,直接喊了出來。   “我的奏疏!”   “我的奏疏……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