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淵?” 吳秀正和蘇閑坐在小院。 聽到聲響就連忙看去,書房門開著,她可以輕而易舉的看到,蘇貴淵癱坐了下去。 吳秀連忙跑進書房。 去見自家夫君,癱坐在地上,目光無神,手裡隻是抓著那些掉在地麵的書信,手指抖了又抖。 蘇閑注意到。 娘親的注意力全在父親身上,嘴上還呼喊著“你沒事吧?沒事吧?”之類的話。 但見下一刻。 蘇貴淵的意識仿佛被呼喚回來了。 隻是他再度看去。 雙手卻是抖得越發的劇烈。 “這……這是什麼?” “這些……這些為什麼都在這裡?” “我連夜給聖上寫的奏疏,怎麼在這兒!” “什麼?奏疏?”娘親猛地回過神來,趕緊低頭看去,待看見清楚之後。 她整個人也懵了。 “你寫的怎麼在這兒?” “我也想知道啊!” “那閑兒給他們的是……” 隻此一句話。 兩人仿佛都反應過來, 蘇貴淵一伸手,將地麵上的書信全部撿了起來。 他連忙看向門外。 卻見自家的兒子,就站在門口,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們。 似乎很是無辜。 “完了!” 蘇貴淵不是傻子,自己養大的兒子自己知道。 兒子這幅模樣,那肯定是做了搗蛋事,街坊鄰居找上門的時候,就是這樣。 就用那種說不上來的眼神盯著你。 可尋常街坊鄰居的小打小鬧算什麼? 現在這可是生死攸關! 蘇貴淵急切的拍了拍腦袋,快步走上,看著蘇閑,“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別告訴我,你找了一堆不要的書信塞進去了!” 蘇閑擺了擺手,“這倒沒有。” 蘇貴淵鬆了一大口氣。 然而誰知下一刻,他這口氣又提了上來。 “我自己寫的交上去了。” “什麼!你寫的?” 咚! 蘇貴淵直接坐在地上,眼神呆滯,表情驚惶。 但他還是下意識的看了看門外,家裡的動靜不能鬧得太大,要不然被他們聽到,連挽回的餘地都沒有! 可現在怎麼挽回? “你當是寫課業呢?” 蘇貴淵想仰天大呼,但張了張嘴,隻能無奈的閉上。 “罷了!罷了!這下真完蛋了!” 蘇貴淵非常清楚,自己寫的和兒子寫的,可全然不是一回事。 自家兒子的筆跡非常好認,怎麼亂怎麼來。 陛下審批奏疏的時候要是看到…… 想想那個畫麵,他就感覺遍體生寒。 不過。 現在這個時候,也隻能隨便想一個理由了。 就算是被冤枉了,頂天了也就是個貪汙罪。 貪汙罪他不怕的,又不是誅九族。 之前他怕萬一定罪抄家之後,妻兒要遭受牢獄之災、流放之苦。這才急急忙忙的跑回來,讓娘倆趕緊離開京城,說不定就能免了災禍。 畢竟,牢獄陰暗臟亂,自家兒子從小就愛乾凈,哪怕是兩三歲的時候,也白凈跟個瓷娃娃一樣。 真要是去了牢獄,他怎麼受得了? 還有一路流放,現在雖然開春了,但妻兒感染風寒了怎麼辦? 想到這裡,他心裡就一陣苦澀。 若不是自己乾這個勞什子的“檢校”,豈會跌入這個空印血案? 兒子頑皮就頑皮了吧。 自家兒子雖然聰慧,但膽子是真的大! 可是話說回來…… 絕不能讓聖上知道,這是兒子寫的,要不然,當今皇帝那殘暴嗜殺的惡名,想想都發寒。 那怎麼辦? 自己因為害怕,所以筆跡變了? 不行不行! 那就是喝醉了酒,隨便寫的? 要麼就是,反正死路一條,無所謂了! 想著想著。 蘇貴淵卻在心裡開始盤算,更加契合的理由。 而蘇閑看著老爹一句話不說的樣子,還以為他依舊陷在驚恐之中。 “爹,你別想了,真要是按照你寫的,那才要完蛋。” “當今陛下,是肯定不會放過空印案涉及的任何人的,君無戲言!” 蘇閑小聲嘟囔。 實際上他也有些愧疚,自家老爹一夜未睡,辛辛苦苦的勞動成功被自己給偷梁換柱了。 但沒辦法。 他知道大明空印案的走向。 也知道“童言無忌”的妙用。 實際上,在這個“童言無忌”的加持之下,他在前一個世界積攢了近二十年的情緒也罷、成長經歷也好,統統化為烏有。 有且隻有的,便是那二十年的知識記憶。 並且因為此,他也完全融入了當前年齡的行為模式。 可以說,他本身就是六歲的孩童。 隻有越發契合,“童言無忌”的效果也就越大。 而且他已經下定決心。 此事萬一能安穩渡過,自家父親無論如何,都要趕緊想辦法升職,坐穩位置。這樣一來,自己也能擁有更多的詞條。 別人做官,越往高處走,風險越大。 可隻有自己,是風險和機遇並存! 隻要摸到一個“和平安有關”之類的詞條,那我就是洪武年間最靚的仔! 而正在蘇閑如此想的時候。 “孩子,你胡鬧啊,你雖然聰明,知道這君無戲言、不可改變。但你也要清楚,這天下沒什麼不能變的事情。” 蘇貴淵小聲解釋道:“咱們這個皇帝,縱然是屍山血海趟出來的,開國君主威信無雙,但大勢麵前也要讓步。” “此次案件,涉及大明近萬的臣子啊!陛下怎麼會選擇一網打盡?” “更何況,百官也會阻止……陛下是絕不會大開殺戒的。” 聽著父親絮絮叨叨的聲音。 蘇閑卻想的是另外一回事。 他想著自己給那封奏疏裡,最後的一段話。 他的那封奏疏,通篇雖然在闡述冤情,但最核心的地方卻在最後一段。 隻有體現對應的價值,或許才會從空印案完全抽離。 正如之前所說…… 歷史上,空印案結束後,洪武帝卻並沒有找到任何,改善空印案的辦法。 到最後,隻能強行規定,各級官員就按照規程來。 然而帶來的困難,卻遠非其所想的,隻是官員多跑幾趟而已。 而是很多很多百姓,為此交出的“損耗”。 想到這兒,蘇閑正色看向父親。 “反正已經這樣了,與其喊冤,倒不如想對策。” “對策?什麼對策?”蘇貴淵不解。 蘇閑問道:“聖上為什麼要掀起這空印案?” 蘇貴淵道:“欺瞞聖上,當今這位聖上眼裡哪裡容得下沙子,一氣之下,便發了雷霆之怒。” 說到這兒,他又闡述自己的觀點,“不過,陛下會想通的。” 得了! 蘇閑拍了拍腦袋。 隻能換了個問題,“昨日李大人來說,各地主官蓋空印都有苦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官場上下甚至都默認這個規則,爹伱倒不如想想,能解除這苦衷的辦法。” “能讓聖上放心,也能讓百官不跑來跑去的兩全其美之法!” “想出來了,說不定就沒事了。” “畢竟,此後陛下不能真看著,各地官員因為賬目的偏差,跑過來又跑回去吧?路上耗費的錢糧,難道不是民脂民膏?” 蘇貴淵直接搖頭,“你這小子,想得倒美,世間安得兩全法?”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 蘇閑小聲道:“反正我在奏疏裡也寫了,爹你有辦法。” “什麼?”蘇貴淵驚起,“我有什麼辦法?” “我這不是在點撥嗎?” “解開一個問題,想通了,說不定答案就有了。” 一邊說著,不等父親說話。 蘇閑便直言道:“假如娘給你了一兩銀子,讓你去買菜,如何讓娘親放心,你沒有從裡麵多拿呢?” 蘇貴淵下意識道:“這麼多年的感情,你娘當然會放心。” 蘇閑無語道:“難不成,洪武皇帝和各地官員的感情,也都是你和娘親幾十年如一日的?” 蘇貴淵訝然,他想不通這裡麵有什麼蹊蹺。 正要說話,突然! “砰”的一聲。 本來就虛掩著的大門,被人一腳踢開。 隻聽一道冷冽的聲音,猛地響起。 “戶部府衙,照磨所九品檢校,蘇貴淵!” 蘇貴淵猛地抬頭。 下一刻,來者並未多言,更無解釋,隻有二字。 “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