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收市，商隊頭領們滿載而歸，從每人的笑臉上可以看出在此地收獲甚豐。 　　武士團的戰士們也興致高昂。今日訓練集會後，托曼當眾宣告馬爾隊首的嘉獎好消息。 　　為表彰魔鬼山林武士團的英勇戰績，每位武士都將獲得十個赤貝獎勵。 　　收入腰囊裡貝幣嘩啦啦碎響，是最令武士們歡喜的聲音。 　　阿桑瞧得暗自咂舌，賈馬爾果然闊綽大方，這幾乎是一般武衛半年收入，當初買下她，也就僅花了八枚赤貝。 　　人人紅光滿麵，武衛們興奮得如同叼到兔子的老鷹般，手舞足蹈，發出口哨與尖嘯。 　　賈馬爾等人滿意地看著軍心大振，一掃近日低落倦乏。 　　這是阿桑第一次見識到錢財驚人的魔力。 　　夜色降臨，皎月爬上驛站後院葡萄藤架時，後院裡處處悠揚婉轉的樂聲與歡笑。 　　大壇的美酒整齊擺放院前，鮮嫩的羊羔肉與果脯肉乾堆滿氈毯，商團迎來一場熱鬧歡愉的犒勞盛宴。 　　裹著花頭巾的樂師手指靈活彈跳，唇邊木笛奏出回旋婉轉樂聲；衣衫單薄的舞姬在篝火邊，赤足歡踏旋律，搖曳曼舞，武士們看得半天不眨眼。 　　角杯裡殷紅的葡萄美酒蕩漾，商人們聚坐氈毯上，用各自鄉音高聲說笑，紅紅的炭火上，烤肉滋滋焦香四散。 　　除去當值的人，武衛都擠坐在西墻邊的氈毯上，聚成團大口吃肉，狂灌美酒，血紅的液體沿著嘴角淌下，沾滿胡須。 　　這樣的場麵阿桑起初還有些不太適應，膽怯地溜到角落邊坐下，手裡抓著一支烤得金黃燦燦的羊腿，不一會兒就啃得滿嘴油花。 　　飲得興起的武衛們麵露陀紅，開始大聲誇談起來，各自炫吹他們的不凡戰績與奇聞軼事。 　　從獨力砍殺十餘個壯匪到設陷阱擊殺獅蠍獸等等，旁邊豎耳偷聽的阿桑瞪大眼，連羊腿也忘記啃食。 　　興起的羅森舉起酒囊，大談溜進王宮，偷窺到宮女沐浴———— 　　羞得阿桑趕緊縮回伸長的脖項，沒想到這些看似粗野的武士們經歷如此新奇有趣。 　　他們的世界如此廣闊又驚心動魄，她直聽得兩眼精光泛起。 　　作為這群武衛團長，托曼一直在邊上默默啜飲美酒，目光投向幽黑的夜空，仿若那裡有什麼東西般。 　　“頭領，來給我們彈唱一首吧！好久沒有聽到你的歌聲！”熱鬧中不知誰向他發出邀請。 　　從黑夜裡收回目光，望著酒興正酣的兄弟們，托曼淡金卷須邊浮起絲笑意。接過遞來的一把長弦木琴。 　　橘黃的月光照亮他皺紋初現的麵龐，當粗壯的手指劃過羊腸細弦，如流水般順滑悠遠的樂聲回蕩在院內。 　　我在夢裡接近你 　　草原上我與神有個約定 　　伴你走進陽光與春天裡 　　純潔的笑臉，動人的聲音 　　品嘗你的奶酒如此甜蜜 　　我默默為你祈禱 　　一起崇拜你心中的神 　　和著醉人的琴聲，托曼吟唱低沉而略顯沙啞，帶著一種纏綿深情與淡淡的感傷。 　　歌聲悠揚，在篝火庭院裡回蕩，飄過葡萄藤漫爬的墻頭，融入暗沉的夜色。 　　所有武衛都靜下來，目光也變得柔和，廊道裡飲酒的商人們也停止說笑，靜靜地傾聽。 　　不知不覺中阿桑放下羊腿，沉浸在歌聲中。 　　此時的托曼如同換個人般，神情悵然中，目光盈滿柔和月光，完全不同於平日勇猛肅嚴。 　　雖然不明白這些歌詞，阿桑心裡湧上一陣說不清的特別感覺。 　　借著月光，她見到大樹邊有道熟悉的身影。 　　一直沒有出現的卓卡嬤嬤原來躲在那裡，她如道樹影般佇立，聽得如癡如醉。 　　曲終後，托曼放下木琴，並沒坐回人群，立起身默默步回自己營帳。 　　燈火闌珊處，那寬厚的背影顯出幾分蕭索與落寞。 　　目送托曼身影消失後，阿桑才轉過頭，咬口羊腿，眉頭蹙起。 　　不覺中羊腿已經冷卻，完全沒有先前的美味。 　　正有些遺憾地癟癟嘴，她肩頭忽地感到一股力道拍下，身體晃動， 　　“小丫頭！你躲在這裡乾啥，來來來，陪我們喝幾杯！“滿臉紅暈的刀疤狗張晃著滿是油膩的大掌，瞇眼笑道。 　　“我，我——”阿桑弱噠噠地舌頭打結。 　　身邊一群酒氣熏天的醉漢都紅著眼注目她，如同渾身針紮般尷尬，臉頓時紅到脖子根，阿桑直想躲開去。 　　“等走完這趟後，你就嫁給我們的托曼頭領吧！”刀疤狗揚起酒囊，語帶揶揄地高聲喝起。 　　幾乎所有人都滿臉嬉笑，阿桑羞憤地瞪起眼，刀疤狗更是得意，不懷好意地笑道 　　“到時候，你就是我們的頭領夫人了！” 　　旁人一片哄笑中，阿桑紅著臉匆匆逃離後院。 　　長廊裡正值酒宴酣時，地毯上酒食器皿狼藉一片，商隊頭領們喝得東倒西歪，酒氣熏天。 　　沒見到賈馬爾身影，這些人聚坐在一處，手舞足蹈地高聲闊談。 　　麵色陀紅的罕圖裹頭鬆散，幾乎垂擋住小半邊臉，他腳步虛晃地站起身。 　　他手中奇特的酒具揮晃出燦爛金光，吸引住阿桑目光，讓她腳下放緩。 　　那不知名酒具前尖後翹，如隻雀鳥般被握在手上，露出三條長足。揮動間，隱現出繁復絢麗的紋樣。 　　阿桑環顧一圈，沒有見到其他人用同樣東西。 　　她留意到，那些商人的目光也緊隨罕圖手中酒具，臉上透出難掩的貪慕。 　　得意地高舉起金色酒器，罕圖朝夜空揮晃幾下，仿佛那裡有人在與他共飲。 　　“來來—來！喝完這酒！“他舌頭打結般哼哼著，坐在毯上的人含笑望著，找書苑 www.ｚhaosｈuyuan.com 　　“別亂晃啦！小心甩壞這寶貝爵杯，你那族長老爹打斷你的腿！” 　　氈毯上有人笑言提醒他。 　　喔，那奇怪的酒具叫爵杯，阿桑又多望去兩眼。 　　長袖一揮，罕圖險些將手中酒液潑灑，有些激動地轉過漲紅的臉。 　　“去他的族長！回去後我才不懼他！” 　　眾人都含笑不語，看似沒人信他的酒話。 　　罕圖臉頰愈發鮮紅，目中透出些忿色，站穩身體，雙袖揮動比劃起來。 　　“等，等去到大邑商都，我就賺大錢啦！那麼長，那麼長的駝隊，駝著一箱箱吉金寶貝回去。“ 　　“哼！到時候，西塞家族所有人都會出城迎接我！滿城的貴族王侯都會搶購我帶回去的寶貝。“他鼻孔裡嗤出聲粗氣，腰板挺得筆直。 　　這話逗得其他人都嗬嗬笑起，眼裡如盞內美酒般光芒漾起。 　　廊外的阿桑聽得清清楚楚，“大邑商都”這個地方一下子被她記住。 　　原來西海商隊一直避忌不提的最終目的地，就是這個地方。 　　對於外麵的世界的認識，阿桑幾乎一片空白，吉金寶貝，她也完全不知是何物。 　　但大邑商都這個東方最大都邑，她依稀有些印象。 　　在罕塔城，她伺候主人酒宴時，就無意間聽他們談及過這座神秘遙遠的東方都邑。 　　她清晰記得，提到那座城邑時，貴族與商人們都流露出無比的崇敬與向往，仿若那是個堆滿珍寶的神秘聖地。 　　“或許那裡真是個好地方！”阿桑暗想，心頭不由得也升起一絲向往。